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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陛下割舍不下?”
“最好是……”
“那也容易,九(山凶八攵,上中下)山就有一块风水宝地:岗阜浑园,有隆有伏;又位座深邃,云山环峙;前有池水,水蓄清气;内外勾锁,是习剑的好地方。山人愿携公主于那里,日日教练,一月让公主来谨见皇上一两次,不知可否?”
“皇上,你看?”赵高知道这是最佳方案。
“那就这样吧,有劳先生了。”始皇帝于是命将季嬴带来,交付与猿公。
季嬴这几天还在混沌之中,显得有些木纳呆滞,连人也不认识。
大荒散(嫠,下改水)之猿公是个什么人物?大荒散(嫠,下改水)之猿公就是后来在至简堂,上古师对北门晨风、美丽居所说的猿公。是个练功走火入魔人性尽失的剑坛另类。他剪径异门,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当时剑坛闻猿色变。只因他剑艺高超,无人奈何得了他,因而给他起了这个名号。(嫠,下改水)是什么?(嫠,下改水)是夏后氏蓑败时出现的两条恶龙的唾沫。夏帝将它锁在木盒中,后来周厉王打开了这个木盒,这唾沫坠地化为玄鼋,钻入一宫女腹中,使她无夫而受孕。这个宫女后来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后来乱了周廷的妖孽褒姒。
正是剑坛拿他不得,才有了上古师和哈婆婆的二人联手,和他作一拼死搏杀。从此他就销声匿迹于剑坛,二十余年不现。现在,他出现在秦廷,又收了季嬴为弟子,个中原因,并不是至简剑庭和邛崃剑庭使他受辱而为。以他这样的高龄,岂不知天命?如今他已垂垂老矣,九十高龄,自然境界是进入了别一洞天,人间恩怨,已不在他的心目之中。只有他的剑艺,难以割舍,这是他一辈子的追求,将要随天命而去,这才是他的真正生命。这样,他凭着九十余年的阅人之深,去寻找一个可以承载他生命的载体,于是重现尘世。只有季嬴,这个皇家公主,才是他最理想的人,他要让她来继承自己的猿公剑,没有一个剑士会让自己的毕生精血坠入历史的荒漠之中去泯灭的。
转眼四五年过去了,青城公主已是一个少女了。她长得可不大象她的母亲,她象她的父亲,因而特别冷峻。但又有着母亲的影子,因而又显得俏丽娟秀。也许是身世坎坷,遍历各种世事纷争带给她的砥励和磨难,以及大荒散(嫠,下改水)之猿公这样一个师傅的教诲,使她的人性尽失,象个冷面杀手似的。
大荒散(嫠,下改水)之猿公看着这个耗尽了自己心血雕斫而成的杰作,喟然长叹一声,溘然而逝。从此剑坛上就少了一种异彩,就象雨后的天空,虹彩出现了,又消失了,它没有留下什么,只留下了绚丽的色彩在记忆中,和一片特别清新的空气。季嬴就是这样从大荒散(嫠,下改水)之猿公的生命中走了出来,同样带给剑坛是一片这样清新的气息。
她只知道自己是始皇帝的女儿。
一卷、三、扶苏与胡亥
三、扶苏与胡亥
厚葬了师傅猿公,季嬴回到咸阳宫,拜见父皇。始皇帝看见季嬴已长成,且比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成熟。又从她的举止言谈中,看见当年姜弋的影子,自是十分疼爱。通武侯王贲、上卿蒙毅、中尉府中司马徐延龄、卫尉令丞黄均、侍御史赵成以及龙应奎(他因能治剧,升迁为渭南尉)等等,凡见过青城公主剑艺的,无不叹服道:公主之剑,已臻至境。轻逸飘忽,出人之意表,实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变化,天下无人可敌。这正是始皇帝自己的感觉,他确实一刻也离不开她,视若掌上明珠。
季嬴回到咸阳宫时,当时长公子扶苏和秦皇所钟爱的小皇子胡亥都在。扶苏是个身体修长的年青人,体格健壮、面目刚毅、行事处世比较得体,也率真,遇到看不惯的人和事,往往不加掩饰。他又目光明亮,有一点儒雅之气,又有点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味道,且又有点谦恭。季嬴象所有的小妹妹对待长兄一样,对他景仰热爱,模仿他,崇拜他。只要来到他身边,就显得异常激动。扶苏看到季嬴,立即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季嬴和他不同,扶苏给人的是一种温暖,季嬴却是冷艳。两种绝然不同的气质,反而形成互补,且季嬴又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天才孩童,扶苏非常喜欢她。胡亥呢?胡亥和季嬴年龄差不多,大一岁。但男孩子比起女孩子来,要显得稚嫩些。胡亥是个非常秀美灵动的男孩子,聪慧敏锐,带点脂粉气,且又有点娇宠惯了的顽劣。他喜欢和女孩子玩,并作弄她们。他一看见季嬴这样一个和宫中女孩绝对不同的女孩子,立即就喜欢起她来。
季嬴拜过父皇之后,转身来拜见二位皇兄。扶苏知道,从今往后,季嬴将要随侍在父皇身边,成为父皇的贴身侍卫。他叮嘱她要尽职尽责,季嬴是一句一点头。
“千万不可疏忽,”扶苏说,“父皇是国之根本,不得让诡异之人接近。尤其是唐雎、荆轲、高渐离之流,这些极其阴险狡诈的亡命之徒,必须要有洞察他们的能力。这一点,说起来简单,做到不容易。在于平日的多观察、多积累,重要的在于读书,丰富自己的思想,使之深邃……”
在扶苏这样叮嘱季嬴的时候,胡亥偷偷遛到季嬴身后,用一根细丝线系住季嬴那分股分段扎束起来的一绺后发。正想系到什么地方去?季嬴正和长兄说话,没有注意,一转身,头就被牵住了,出于一个剑士的本能,她猛一发力,那胡亥可就遭了殃,立即被甩倒在地,吓了秦皇一大跳。始皇帝看见胡亥如此不上进,十分不愉快,训斥道:“枉自长了这么大,不上进的东西,只知道干此小儿女之事!”
骂过胡亥,转念一想,“这还了得?”遂又训斥起季嬴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兄长?出手这么狠!”
“不嘛,父皇,”季嬴如何知道父皇的心中变化,只当是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娇嗔道,“孩儿又没用力,父皇错怪孩儿了,是皇兄不好。”
“季嬴,你怎么可以这样和父皇说话?”扶苏正色道,“父皇说的每一句话,作为儿臣,不能逆忤,必须得听。你给他陪个不是就是了。”扶苏指着胡亥说。
“我不,就不!又不是我的错!”
“季嬴!”
“不必了,”始皇帝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没想到季嬴竟敢这样顶撞自己,这样顶撞自己的人,很长时间没遇到过了。他从中看到了这个螟蛉之女的真率,这正是他喜欢的东西。一瞬间,他真的十分疼爱起她来,以至都看轻了胡亥。
始皇帝看到了季嬴优秀的一面,就不满意起扶苏来。他又训斥起扶苏来。他总是这样,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严厉。
近来,博士仆射周青臣(他已升迁为仆射)向他禀报:长公子在向博士淳于越,孝至名,徐(亥力)等学礼。他听了非常高兴,觉得这个孩子有上进心,是可造之才。但现在他因季嬴而不满意他,就训斥起他来:
“听说你最近在学礼,是不是在看《论语》、春秋三传、《孟子》?”
“《论语》、《孟子》、春秋三传,孩儿已看过了,不过现在也时常翻出来再看,每看一次,都有所得。”
“还看什么?”
“《春秋古经》、《曾子》、《宓子》、《芈子》、《功议》、《甯越》等等。”
“这很好!不过你要懂得,这些东西可以学一点。《论语》的要旨是中庸,《孟子》是仁义,春秋三传说的就是礼。做人要懂礼。但治世,礼则误人至深。总之,礼可以学一点,但不能拘于礼。要之,经世致用,最为紧要,你懂不懂?比如孔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就是胡说。子路问他怎样为政,他说:‘必也正名乎。’这算什么话?简直是愚腐之极!为政者最重要的一点是无常势,无常态,权变机巧,此时此境,哪有一尘不变的东西?我就不信有六王二公之事!没有实力,谁听你的?人生必有欲,有欲必有争,你以为人臣必能爱其君吗?那是国有重利之故。威势才可以禁暴,厚德是不足以止乱的。退淫冶,止诈伪,莫如刑。总的来说仁义可以学,可不要丢了我大秦的根本。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法,才是根本,你不要丢了……。”
季嬴每天都要和胡亥就学于中车府令赵高。赵高懂吏道,始皇帝让他每天教授他们。
赵高不敢懈怠,尽心尽职。但胡亥这样灵思飞动的孩子,如何学得进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依仗自己是皇子,自然不肯好好学。赵高不敢十分勉强。季嬴则十分懂事,她的个性沉稳,长兄扶苏又一再勉励她,她倒十分认真地学起来。胡亥更觉无趣,便来作弄她。季嬴知道自己的功力是寻常人无法承受的,不敢认真,一味忍让,就象一个天真无瑕的女孩子一样,让着胡亥。胡亥一会儿从她手中猛地拔走毛笔,弄得她一手墨;一会儿又藏起她的简牍,季嬴就来抢,两个人把个国学闹得个鸡飞狗跳。这时候,胡亥就有意了,他来膈肢季嬴。季嬴一边笑,一边躲,两人滚成一团,胡亥乘机就紧紧地抱住季嬴,这使他感到愉悦,有一种快感。直到赵高进来,一声断喝,两人才不敢声响。
季嬴理了理微乱的衣裳和鬓发,胡亥还来扯她的手,她去推开他,又推不开,以至弄得很窘。
赵高就责怪起季嬴来,罚她背吏道:“精洁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季嬴不知为什么,不大喜欢赵高。赵高责罚她,她也从不辩解。一是她心中通明,认为这等小事不值一辩。二是她懂事,知道自己是代皇兄受过。她喜欢胡亥,两人两小无猜耳鬓厮磨,自然有了情谊,既然胡亥是她的兄长,代兄受过,她认为那是应该的。三是她记得长兄扶苏对她的要求,要她多读点书。她愿意听从长兄的话,也只有在受罚的时候,她才可以安静地读一点书。四,只有在这种时候,胡亥才为她担心。胡亥的担心使她深受感动,别的皇兄皇姐都有母亲,唯独她没有,她十分看重这兄妹之情。
这一天下午,扶苏又来看望季嬴。当天早上,太卜熬诘子引一方士来见秦皇。这方士叫徐市,有清奇之姿,自称自海外仙山乘浮槎而来。曾在海外三山之一的方丈,见一飞羽神人,用九鼎转丹炉炼制不老神药。“当时,”他说,“贫士忽闻空中有缨铃之声,抬头一看,见一华彩飞车从空中驰来。从那车中飘然而下一奇艳女子,自称是瀛台仙子,她是来取那不老神药的。她去后,那飞羽神人曾问贫士:‘你可知她芳龄几许?’贫士知道,仙子何以言寿,不敢妄言。陛下,你可知道,她芳龄几何?”
“这如何可以妄言?”始皇帝非常感兴趣。
群臣也都静悄悄地听那徐市说下去。
“那飞羽神人说‘她已一千九百余岁了’!”
“那你为什么不求他一点神药呢?”扶苏当时就发问,他不是不信,而是自然而然想到。
“仙家之物,焉能随便示与人的,贫士哪有这个福份?”徐市故作神秘地说。
“倘若陛下能求取到这不老神药就好了。”王绾立即想到这一点。
“这可能吗?”尉缭不屑一顾,“不是说仙家之物焉能随便示于人的?”
“这话自然对,”赵高马上趋步上前说,“但我皇圣上乃是天子,上天之子,就是那仙人,又何尝不是陛下的臣民,你说是不是?”赵高侧目看着徐市问。
这话始皇帝爱听。
徐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