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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挺象,只是,休也蒙骗得了我。”
“不信?你如不信,我现在就在救你,战你至此地,不就是要让你脱离险境吗?”
“你以为我会苟且偷生吗!会再一次蒙受耻辱吗?”季姬又是一剑。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北门晨风只是抵挡,并不还手。“怎么就说不明白,难道你会追随项羽?”
“是不是,又来了,全一样!”
“是非,你总有吧?”
“你认为呢?难道你就不明白?亏你还是飘零子?亏你还搏得这样一个好名声?”
北门晨风听季姬这样一说,终于明白了季姬的心态,那就是即以死来承受承诺,决不易辙。既感佩又沉重。知道自己没救错人,遂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救她出去。正欲开口……。
就在这时,山冈后响起了一个焦虑万状的叫声:“北门子,季姬!你们……”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亲切的声音,这是北门晨风多少年来一直魂牵梦绕的声音,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声音。“小玉”!是小玉,是洗心玉,是洗心玉在叫他!
“你们快停下来,别杀了,——别杀了!”
这声音正来自洗心玉。
洗心玉离开历阳后,终因感悟,直奔迷沟,恰巧遇上这汉楚空前的大搏杀。她忙牵着马来到山冈上,向前一望,正好看见北门晨风和季姬。才知果不如其所料,这两个傻子果然杀成了一团,不由得着了忙。仔细一看,季姬正在全力进攻,剑剑是实。而北门晨风只在防守,并不还击,并且还看得出,他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什么。北门的处境很危险,季姬的剑飘忽纵横,迅捷已极。她的猿公剑既刁钻,又不拘常格,令人防不胜防。每一剑,都令她胆颤心惊,心中一急,就叫了出来。可这一叫不打紧,北门晨风对她的声音太熟悉了,从来不忘。多少爱,多少情,多少思恋,在这一瞬间全复活了。而季姬却不大理会,季姬对洗心玉的声音并没有象北门晨风那样的刻骨铭心。这一叫,北门晨风一回头,分了神。他只看见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洗心玉,象一片图画一样,从山壁上飘下来,飘下来。那么单薄,在空气中颤动。象精神病人幻想中的病人一样,具有不真实感。
这一分神,季姬的剑已到,一剑把他刺了个通透。再一绞,那北门晨风立即从马上摔到了尘埃中。
“啊!”洗心玉惊呆了,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不敢相信这眼前的真实。
“——北门子!”她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
这时,项羽正冲开重围,杀到这里,真不敢相信,季姬竟杀了北门晨风,叫了一声:“季姬!”
季姬也正诧异于这眼前的瞬间变化,看着倒在尘埃中的北门晨风,又看了看那个已惊呆,站在那里的不真实的白色幻影。定睛一看,是洗心玉。“洗心玉?”这意味着什么?她一时想不起来。
洗心玉不顾一切地跑向北门晨风,把他紧紧抱住。只见北门晨风的尸体正在微微抽搐,左胸上的伤口在汩汩地涌着黑色的血。她伤心欲绝,用绝望的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季姬。愤怒而不知所措,浑身颤成一团:“你!——该死的季姬呀,季姬!……”她扑打着大地。
“你杀错人了,你杀了我们一家人的恩人哪!”
“一家人?恩人?”
“季姬!”那边项羽在大声招唤,汉军正在漫山遍野地掩杀过来,容不得季姬再多想了。她被楚军簇拥着,迟疑地退去。
“我是你姐啊,我是孟姬,你这个糊涂东西!”洗心玉气坏了。
北门晨风倒在洗心玉的怀里,经过了一辈子的苦苦相恋,他们竟这样相会了。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表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感情,对方的珍惜。从此天人永诀。洗心玉不知道北门晨风的心中是否还有她?不知道他的心是否已有所改变?什么都不知道。北门晨风的一切思想,一切情感,都被这突然的死亡终结了,从此灰飞烟灭。只给她留下了一个空白。她的泪如泉涌,她的心碎了,疼痛之极。
“季姬,你好糊涂啊!”
“北门,北门!你醒醒……”她的手在颤抖,抖在北门晨风渐冷的尸身上,“你不能死啊,你不能死,”她欲哭无泪,“你不知道,这一辈子,我爱的就只有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所作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为了引起你对我的珍惜,为了在你的心中,留下我不可磨灭的影子,我只想占据你的心,其它的一切全是次要的。可你却不知道,你连给我一点儿解释的时间都没有,你没有给我一点在最后向你述说我情感的机会。你好狠心,我所做的一切,全白费了。”想到北门晨风至死都不明白自己对他的爱,洗心玉真的是绝望了。
她用手轻轻地拭去北门晨风身上的血迹,泪水又涌了出来。
“老天爷呀!”
“老天爷,你对我怎么这样冷酷?我的亲妹妹,你竟让她在我面前,让我亲眼看见她就在我面前,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亲妹妹?对,亲妹妹,季姬,季姬!——季姬在哪儿?”她突然想起了季姬,一下子又着了忙。忙放下已冰凉了的北门晨风,惶乱地站了起来。只见到处都是向前奔驰的汉兵,他们正在向东追杀,要将剩余的楚军全部消灭。她顿时慌乱了起来,死者长已矣,而生者还在。她不能再失去季姬,失去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她必须要找到她。这时,她将北门的尸骸抱起,抱进一颓屋,拿一张苇席裹好。看了看,又打开,伏下身来吻了吻北门的额角,最后,无限哀伤地又看了一眼,再将他裹好。做完这件事,她立即上马,现在不是她悲伤的时候,她必须要去救出季姬。
季姬随着楚军向东城败退,一路上都在想着洗心玉的话:“‘一家人,恩人。’‘我是你姐啊,我是孟姬!’亲姐姐?孟姬;孟姬,亲姐姐?她说她是我的亲姐姐,”季姬突然想起了冷萍飘说过的话“洗心玉……是你……亲姐……”。她还是不明白,洗心玉怎么就成了她的亲姐姐,“如果洗心玉是我亲姐姐,阿母为什么不对我说?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以她对洗心玉的了解,“洗姑娘对我说:‘我是你亲姐姐,我是孟姬’。这一定是真的,洗心玉不是个轻率随便的人,不会胡说。她又说,‘北门晨风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这又是何指?,难道她不知道他杀了我母亲?如果我母亲就是她母亲,那在咸阳大狱中,她为什么不对我说?不过,也真奇怪,她怎么也有一块和我近似的宝石?”季姬拉出了挂在自己脖子下的半块羊脂玉,那上面刻着的是一只燕子的尾部。“要不,是她见到了阿母?是啊,阿母为什么要那样千难万苦的去找她?真奇怪?一切都不可解释,一切都存在着诸多疑点。要不,只能是这样,不知什么原因,洗心玉离开了父母,父母不知道,可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假死。”季姬是剑道中人,虽不近旁门左道,但还是有所了解。对旁门左道,剑道中人不屑一顾,却不能不了解,所以季姬还是了解的。想到这里,季姬心中豁然一亮,“对,只能是这样,一定是那冷萍飘用剑坛上的聚魄离魂丹下了药,让孟姬假死了,父母自然不知道。父母不知道,自然阿母也不知道。只是她心中存疑,不相信天底下竟会有这样一个长得象她姐姐一样的人。但这种事,在没有确证前,当然不好乱说,以免遭到羞辱,所以她对谁也不能说。正是这样,所以她一定要去寻找洗心玉,而当她找到了洗心玉时,终于解开了这个谜……”
“姐姐,我的亲姐姐。”季姬一下子激动起来。
“她说北门晨风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这又是何指?如果这是真的,那,那就……”季姬真不敢想了。她想起了在和北门晨风格杀之际,难怪那北门子一剑不还,还说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想起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想到这,季姬感到自己可能真的是在一时气愤之下,伤了好人。如果是这样,她将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都是那个该死的依梅庭!”
她感到自己有些精神恍惚,她相信洗姑娘,这次,可能真是自己错了。
但是,已不容她再多想。
当项羽和季姬退到东城时,龙应奎的军队也已杀到。他和依梅庭的军队归于灌婴统一指挥,在这里又进行了一番惨绝人寰的大搏杀。数百名楚卒与数百倍于已的汉军,进行了唯有一死以搏精神的顽强战斗。虽然这一支军队不是什么正义之师,但他们的精神却长存不灭。每一个楚军将士都战斗至死,在他们的身边,倒下了数也数不尽的汉军尸体。但汉军如密密麻麻的蝼蚁,前赴后继,踏着尸体,踩着血水,又潮水般地涌了上来。受伤的楚卒顽强地抵抗着,即使倒在地上,也用手支撑着大地,顽强地进行还击,直到被长戟刺倒为止。
时已过未时,季姬已经杀了一整天了,数以百计的汉骑倒在她的剑下,她自己也身受数创。今天,她是不可能杀出去了,但她必须得掩护项王杀出去。于是项羽在前,季姬断后,她阻挡住急欲擒杀项王的汉骑。这样,项羽遂率得二十八骑,朝乌江退去。灌婴的大军绕开了季姬,逐鹿项羽。龙应奎本也要逐杀项羽,却被季姬一剑挡住。
龙应奎毕竟是剑坛宿耆,此时,他已是鬓发苍然。只见他微微一笑,喝令军士退下,打马上前,对着季姬作了一揖。笑曰:“青城,老夫也不劝你,知汝志已决。吾再劝你,自是多余。老夫生平感佩之人,只有公主和江左桐风。但如今,所有的分争,都已尘埃落定,徐老将军已是故人,我不想再妄加评议。公主忠则忠矣,却是愚忠,不念天下苍生,只图一已虚名……”龙应奎这一番说辞,自然是为自己张目。他深知徐延龄深得人心,咸阳的黔首百姓都把他当神一样来祭祀,自己则被天下人目为不忠不义、无德无行之人,这是他最耿耿于怀的。他不直指徐延龄,只以季姬张目,正是他用心良苦的地方。
“老贼休得辱及徐老将军。今天,我倒要为扶苏长公子讨一个说法。也让天下剑士明白,望夷策出在何处?”
“人皆言,青城剑术天下第一,老夫倒要领教。至于那些往事,你要问也应该去问你的父皇,与老夫何干?”
这是一场并不对称的格杀:季姬已是精疲力绝,身受数创;龙应奎则毫发未损,精力饱满。这正是龙应奎有持无恐的地方。今天,他就是要以青城的血,来证实自己乃天下第一剑士,来奠定自己在剑坛上的霸主地位。
其实,两人的剑术只在仲伯之间,龙应奎妖级上乘,青城虽高出一筹,也只在毫厘。当代两个最高剑士的较量,并不见刀光剑影,反而是从容得很。看似平淡,却从平淡中见功力。每一剑,都让人感味良久。不懂剑的人,看不明白,真正的剑士才感叹这剑艺的博大精深,感叹这剑也有这样杀的?会感到有一种震撼。剑的最高境界已不在剑,而在剑士的气度,威逼四海,那剑就是一种霸气,就是一种敬畏。
两人战至十几回合,季姬的伤口在不停的渗血,她感到自己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龙应奎看出季姬的剑已慢,虽是困兽犹斗,但她肯定是拖不长久。季姬用尽了她整个生命来与之相拼。龙应奎数次以为可以结束战斗,都被季姬挽回。这使得他的信心产生了动摇,在最后的一击中,他差一点中了季姬的迅猛之剑,正是季姬这最后用尽自己整个生命倾注于一击的一剑,使她露出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