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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凑在观尘镜前，看了好一会儿。
镜中人不论对人对事都很是淡漠，似乎也在隐隐地保持着距离。她独自一人暂居在别苑，却并不要人陪伴伺候。一个人用膳，一个人读书，一个人炼药，一个人安睡……她于世间走过，却不曾，或者说不肯入世，将自己游离于万千红尘之外，眼中没有烟火气，只有一片平静的淡漠。
月下仙人只顾着感叹奇怪辰星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缘机仙子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她与月下仙人在观尘镜中看到的，自然只是些许片段，而从这些片段中，缘机仙子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太上来，而……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月下仙人，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怀疑咽了下去。不在命轨之内的变数，她既参不透算不出，便还是远远看着吧……
察觉到异样的缘机仙子未说，月下仙人也没有想到，因而此时此刻，还未有其他人察觉。
辰星此世，并非与锦觅和旭凤他们一般的普通凡人。
她，早已重修了不同于此间仙神修炼灵力的星辰之力，十几年过去所得虽微弱，却也算是游荡凡间的修道之人，与凡尘，又断了因果。
看着看着，缘机仙子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月下仙人：“哎，我说，这辰星仙子好容易找到了，你不去告诉你大侄子一声？”
月下仙人一拍大腿：“哎呀，差点儿给忘了！”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跑，才动了两步突然又站住：“这……小辰星变成这样了……我要是告诉润玉……”
缘机仙子翻了个白眼：“辰星仙子这样又跟你没关系，你怕什么？”
月下仙人沉吟一番：“也是！那我去找他去！”
看着风风火火跑了出去的月下仙人，缘机仙子摇摇头，重新转回来看向观尘镜。
没过几日，被引入北苑山庄的辰星，拜见过熠王之后，抬眼便瞧见了熠王身边站着的白纱遮面的圣医族圣女。
看到这圣女，辰星不由得晃了晃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微微皱了皱眉，指尖轻轻掐动，却竟然一无所获。
榻上的熠王脸色泛白，眼圈有些发乌，不论谁来看都是一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模样，然而辰星见到却是挑了挑眉。
熠王免了辰星的礼，见她看向一旁的圣女，轻咳了一声道：“医者是傅相推荐的神医，本王自是信任，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本王的身体一贯是圣女照料，今日便让她也在一旁看着，医者若有疑问，尽可问她。”
辰星对熠王所言不置可否，却多看了一旁的圣女两眼。
虽今日她进宫是受傅相所托为熠王瞧病，甚至熠王宫中也与待圣女一般，为她准备好了暂住的院落，但熠王却并不着急，反倒与她闲聊起她隐居与游历的所见所闻。
辰星心中隐隐有数，也不急着提出诊断，只偶尔随口答上几句，反倒是熠王说的话更多些。
过了一会儿，一旁被辰星明着暗着瞧过许多眼的圣女也有些站不住，忍不住动了动腿脚，熠王见了，开口道：“医者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本王已命人为医者准备好了住处，本王这便让人引医者去歇着吧。”
辰星听了毫不意外，也全不在意熠王的心思，只点点头便应了下来，起身行了一礼便要离开。转身走了两步，她站住脚，回身对熠王身边也朝她看过来的圣女道：“早闻圣医族圣女医术了得，不知，可有机会交流切磋一番？”
那圣女似乎是并未料到辰星会说出这样的话，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却被熠王开口截住：“自然，不过本王看，待医者好生歇息一段时日，再与圣女好生交流医术不迟。”
辰星点点头，什么都没有再说，抬步出了殿门，由一个等在那里的宫人领着，去了一处幽静小院，婉拒了熠王分来伺候的侍女，也不在意他们如何猜测如何思量，独自一人进了殿门。
入夜。
辰星一人立在殿门外的小院里，仰头看着满天的星辰，幽幽地吐了一口气出来。
她记得自己在隐居多年的山林之中，被星辰珠拉入黑洞。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被丢弃山林的婴孩，若是没有星辰珠相护，向她稚嫩的身体之中缓缓传入星辰之力护体，她怕等不及醒来便要魂归天外了。
星辰珠保住了她的性命，却也让她在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之下，再次踏上修炼一途。
她明明记得，当年她隐约窥探到的那丝天机显示，被星辰珠带入新的世界后她能再得曾因修炼不得不放弃的人之情感与羁绊，可谁知，在此间醒来之后，她变成了一个孤儿，而等她长到可以到处走动，遍寻世间竟没有找到一个修行的同道之人。执着寻找十几年，以行医的名医四处飘荡，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绝望。
她到底，还是变成了一个人。如此，与上一世，又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同道……她独自一人面对遍是凡人的世间，不得不独自面对自己悠长的生命。她不敢与人相交，惧怕很快会到来的离别，也惧怕旁人眼中看待异类的目光。
一人行遍万里山川，一人阅尽繁华万盏，踽踽独行，孑然一身。
夜深人静，看不到尽头却只能独自一人前行的道路，仿佛一只噬人的凶兽，令她遍体生寒，不论如何抱紧自己，仍旧冷得从骨子里发颤。
她的心是空的，魂亦是空的。她甚至无数次地想自己结束这样漫长而无止境的孤独，却又隐隐在心中期盼着，前路之上，还可能有灯火。
不久前，傅相的人找到她，试图说动她进京为他们的王上诊治。她在那人身上隐隐瞧见了一丝丝什么，但许是她这辈子才修炼十几载，推演的能耐还不够，什么都看不清。抱着隐隐的期盼和好奇，她点头应了下来，跟着那人进京，进了傅相的别苑，后来，又进了这北苑山庄。
除了今日见到隐隐让她感觉有些熟悉的那个圣女，旁的并无任何异常。
她不在意他们的勾心斗角，不在意他们的算计铺陈……但……她的路，又在哪里呢？
辰星叹了口气，眼中倒映着漫天的星斗，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突然间，小院之中一道银色的流光落下，润玉从那道流光中走出，看到的便是独自立在院中，微仰着头面向漫天星辰的人。
她周身都是泛着冷寒之气的孤寂，面上，眼底，一片无风无浪的虚无。
他愣了一愣，恍惚间竟觉得，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仙家记忆确实洗了，所以只剩下穿越之前离群索居漫长岁月的记忆。
第51章相见
静谧的夜空院落之中，突得从天而降一道银色流光，那流光之中走出的人，白衣广袖，风姿绰约，面如冠玉，眸如星光。他的发间簪着一根朴素的檀木簪子，上面嵌着一颗拇指大的幽蓝色石头，流动着她熟悉的星辰之力。
辰星颇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到他慢慢朝自己走过来，眼中是能消融冰雪的柔光。她从他身上感到一股难言的熟悉感，明明应该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可他突然这样神奇地出现，慢慢向她靠近，她却生不起一丝的防备和紧张。
“你……”
润玉看到她略有些怔愣的样子，淡开了一些她身上的冷寒的沉寂，将心中眼底的疑惑和担忧尽数掩去，对她微微一笑，拱手道：“小仙，表字润玉。”
“……仙？”她抓住了这个字，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又仔细地看了看他，在他始终不变的含笑眼眸注视之下，顿了片刻，轻笑一声，喃喃开口：“有匪君子，温润如玉，这位仙人，人如其名。”
润玉听得她的话，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他最初在布星台遇上她时，她也说过如此，一模一样的话。
他看着眼前的辰星，先前因月下仙人语焉不详的叮嘱和安慰而提起的心，终于放了回来。
她依旧是她，始终是她。
“呵。”他朗声而笑：“多谢……辰星姑娘夸奖。”
“仙人……认得我？”
他笑了笑：“辰星姑娘，唤我……润玉便是。”
辰星抿了抿嘴：“润……润玉？”
他点点头：“那……润玉也直接唤你辰星，可好？”
她看着他，神色之中的不解被他看了个清晰，却仍是对着他点了点头。
“润玉……是仙人？”
他朝她点点头。
“那……”辰星袖中的手掌攥紧了一下：“此间……有仙人，有……仙界？”
“……不错。”
辰星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眼里燃起点点希望的光：“那……这人间，可有……与我一样的……修道之人？”
润玉愣了一愣，微微低头看到她眼里压不住的小心翼翼的期待，仿佛琉璃制成的流光，一不小心便会破碎掉。他只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难怪……她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星辰之力，气息也不同于普通凡人。
原来……
他看着她此刻称得上坚强，却也称得上脆弱的模样，固执而又有些胆怯地想求一个答案。想到他方才看到她那副隔绝在尘世之外的孤冷模样，心中不由得一疼。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那种离群索居，少亲寡友的凄清。
“……自是有的。”
她不由得笑了一下：“我……寻了许多年，一个……都未曾见过，还以为……只有我一个……”
“星……辰星。”他袖中的手动了动，险些克制不住将她拥入怀中。然而，此时在她眼中，他们才是第一次相见。
辰星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
知道此间世界仍有同类，即便此刻并不得踪迹，她的心也似乎一下子暖了那么一些。
心绪平复下来，她才又想起方才的疑惑。
她微扬起头看他，在看到他温柔如水的眼光后，怔愣了一下。眼睛转了转，继续开口问道：
“润玉……今日，是来……寻我的么？”
“是啊！”
得到他肯定的答案，辰星心中有种突然涌上的说不出的感觉。
“润玉……认得我？”
“自然。”他笑了笑。
辰星抿了抿嘴，一种猜测浮出脑海，她觉得心跳的有点儿快：
“润玉认得我，我……我虽不记得见过你，但却似乎，也隐隐有些熟悉……”
他怔了一下，听她说对自己隐有熟悉之感，心中一暖，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深刻。
她心下紧张，继续问：“是不是……润玉在仙界，见过之前的我？而之前的我……也是个……仙人？”
润玉笑了一下，没有出声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他来找她之前，遇到过缘机仙子。缘机仙子特特对他言说，辰星的命格并不受掌控，此番凡间的历劫多半是并无什么忌讳的，让他便宜行事，顺其自然即可。他那时候还想不到，如今会是这样的一番情景。若是没有缘机仙子的这番话，他怕是也有些不敢这样轻易地让辰星知道这些。说来，这也算是他们两个，欠缘机仙子一个人情？
辰星从他的表情和反应之中得到了答案，心跳得越来越快。这猜测明明看来荒谬得很，她却越发觉得这才是真相。当初她窥得的天机应当是无误的，可她现在的情形……那么，会不会是……
她不由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之前是个仙人，可现在确实个……呃，却来了凡间。若是按照话本子猜测一番……”她顿了顿，直直而又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不错过丝毫变化：“我是犯了错被贬下界？或是……闲得无聊，跑下来历练的？”虽然她觉得曾做过好些年“人”的自己不会那么无聊特特封了记忆什么的跑到人间再过一回，但……
润玉眨了眨眼睛，笑出声来。
辰星的聪慧，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看到他的笑，她终于放下心来。
他忍不住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