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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藤嘴角僵硬上挑,笑得如同哭一般。光看他眼下的青黑与这满面的胡渣就可以猜出他从当日破门而出,就再没有好好休息过。
阿碧心底不忍,柔声劝道:“徐将军好意为我们送信,倒不忙着走。反正我与连大哥也要回江南,不如我们先喝上一杯暖酒,明日一同结伴,如何?”
徐青藤迟疑片刻,似乎不太想再继续呆在此处。
连城璧看着那徐青藤隐隐露出恍惚的眼神,又见阿碧面上露出了担心神色,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徐兄不嫌弃,就与连某喝上一杯吧。这么些年,我们也有许久不曾好好喝过一杯酒了。”
他说完,转头看向杨开泰:“难得六君子中三人在此不约而遇,杨兄也请进来吧。”
杨开泰含笑,却先看向了一旁拽着阿碧的袖子窃窃私语的四娘:“四娘?”
风四娘因了方才的一番心思,此刻倒是难得地对杨开泰多了几分和颜悦色:“都说了是你们三人饮宴,与我有什么关系?想去就去吧。”
杨开泰受宠若惊,连连点头,那张往日因为严肃而看起来略显木讷的脸因了这惊喜都更生动了起来:“那四娘,你陪着阿碧姑娘。我就喝一杯,就来接你?”
风四娘随意点了点头,拉着阿碧的手就往旁边屋子走。她娇媚的声音循着夜风隐隐传入三人耳中:“你说有个人见到我一定很是欢喜,是谁?难道是你不成。”
“我见到风姐姐自然是欢喜。”阿碧甜甜润润的声音细细的,缓缓的,让人听了就忍不住会心一笑:“但还有一个人要比我更开心呢。”
杨开泰心头一跳,只觉得这话头有些不对劲。他刚想跟上两人,去看看这见着四娘就要欢喜的人是谁,就听得连城璧在耳边轻唤:“杨兄,请。”
杨开泰无奈,只得跟着他们两人进了屋。左右有阿碧姑娘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三人落座,烛火被风吹得明灭不定,就像三人的心思各不相同。
小二上酒的速度极快。
他们还未开口说些什么,那温好的醇酒已经倒入了他们的杯中。
“听说你找到了孟家庄灭门的凶手?”杨开泰是生意人,这酒桌上的叙话于他倒也算得上是驾轻就熟了。
连城璧的脸上不显丝毫得色,只淡淡一点头,就像在说自己杯中的酒还不错:“是。”
“不是那萧十一郎?”显然杨开泰听到的传闻与先前几人听说的一样:“四娘就是听说了这件事是萧十一郎做的。她虽然不信,却还是想着能在这里找到那个家伙,非要过来。”
连城璧拿着那杯酒,也不喝,就对着烛火看着那光影在酒水里来回荡漾:“不是萧十一郎做的。风四娘要来是为了寻萧十一郎,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杨开泰闷闷地给自己加了一杯酒,一口抿尽:“这孟家庄刚刚被灭门,谁知道此处藏着什么牛鬼蛇神,我又怎能放心让她孤身一人到这里。这萧十一郎神出鬼没,也从不想想是不是有人为他提心吊胆。”
杨开泰自顾自地说着,越说越生气,越生气饮酒越快,一时也就没注意到那坐下来就沉默饮酒的徐青藤。
他自然也就更没看到徐青藤因着他这句话而瞬间黑透了的脸。直到那徐青藤将手中的瓷杯碰地一声拍入桌面,这杯子只剩杯口留在桌外,杨开泰才愕然看向这与往日富贵风流、自在闲人的模样全不相同的好友:“青藤,你怎么了?”
“萧十一郎,又是萧十一郎。”徐青藤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这些女人眼中只要萧十一郎,难道他是什么潘安再世、宋玉托生不成,让她们连礼义廉耻、亲朋挚友都不顾、不要了。萧十一郎难道对她们统统下了蛊,让她们变成了疯子、傻子?”
杨开泰愣愣张着嘴,酒杯停在唇边半晌,拿不起咽不下。他迟疑片刻,才用疑惑的眼神偷偷看向连城璧,用口形无声问道:“怎么了?”
连城璧眼中一黯,微微摇头。
一时三人之间,又再次沉默了下来。
杨开泰收起了自己心中的满腹牢骚,重新摆出了他平日生意场上的八面玲珑:“连兄还没说那孟家庄凶手是何人?这赛孟尝一世助人无数,江湖上声望旁人难敌,如今遭此横祸,不知多少人想替他报仇。”
连城璧想起今日孟家庄内横死的三人,就算他再是心黑面硬,此刻也是一叹。这些日子陪着阿碧那个傻姑娘,倒是让他也变得心软了:“是曹大夫妻与司徒中平。”
“啊?”杨开泰的酒杯今夜第二次停住了:“稳如泰山司徒中平?他怎么会犯下这种事情?可有证据?”
连城璧自怀中拿出了那曹娘子交出的腰带,递给了杨开泰:“他已认罪伏诛。”
杨开泰就着烛火反复打量了半晌,见腰带上时间、地点,甚至犯案前司徒中平的布置都写得一清二楚,终究唏嘘道:“往日说起江湖上这几十年来真正忠义过人、德高望重的大侠,我总是把司徒中平摆在前两位,却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竟然暗地里犯下了这么多桩大案。”
“江湖黑、白两道之间的界限本来就模糊得很。你我身在其中,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连城璧的感慨也不过是因为那曹大的遭遇触动了他的旧事,引得他几分感慨。这感触一瞬即逝,见到杨开泰这番低落,反倒开导起了对方来。
杨开泰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个我也明白,只是……”
他话未说完,就听房门一声巨响。有人猛地从门外使劲撞了进来。
三人齐齐看去,只见这莽撞闯入屋中的人正是方才同阿碧到旁边屋中叙旧的风四娘。此刻的风四娘钗散鬓乱,被茶水洇湿了的衣服也不曾换过,满面慌乱,看起来狼狈至极。要知道风四娘素来喜欢享受,又最是爱美。她在夜风急促的时候甚至都不会迎风走路,只因害怕那寒风吹干了她娇嫩的面皮。
这样一个注重自己形象的女人,能放任自己满身脏乱地出现在旁人,还是三个年轻英俊的年轻人面前,可见她有多么着急,又有多么慌乱。能让风四娘这样赤身裸体也敢将所有偷窥的盗匪一举杀尽的女子慌乱至此,这得是多么严重的大事?
杨开泰此刻就算有再多的黯然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萧十一郎,什么孟家庄惨案,什么人面兽心的司徒中平,都比不得他心上人来得重要!
他身子一闪,就站到风四娘身旁。他的手抖得比风四娘还要厉害,却还是小心扶着四娘的臂膀,心急地在风四娘周身打量:“怎么了,四娘?你是不是受伤了?你伤到哪里了?痛不痛?四娘,你说句话啊,你别吓我。”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气喘吁吁闯进屋中的风四娘憋得脸更红,险些说不出话来。
连城璧一看清来人是风四娘,手下一抖,那杯满满的酒酒洒出了一半。他脚下一挪,站在了风四娘的另一侧,声音里有着隐隐的不安与压抑的阴沉:“青青呢?”
“青青?”风四娘好不容易从杨开泰连珠炮似的问题里脱身,转头看着连城璧反问道。
但很快她也顾不上这个名字,她看着瞬间阴沉下来,周身气息让人汗毛直立的连城璧,硬着头皮将自己方才闯进屋中想说的话给说完:“我刚才见到花平,讲起了旧事,聊得兴起。阿碧妹子去给我们沏茶,过了半个时辰她却依旧没回来,我与花平不放心,就到后院水房去寻她。”
她喘了口气,缓一缓方才一路狂奔而不稳的气息:“谁知道,我们看到水房里茶盏砸在地上,阿碧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花平立即去追了,我便赶着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
连城璧双拳紧握,面上神色虽然不动,却猛地爆出了噬人的杀气。
风四娘看着眼前这个一瞬间变得极为可怖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真正需要担心的是那与眼前男子作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你们以为我这就要写小徐黑化么~叉腰~
我是有神秘感的女银╭(╯^╰)╮
好啦,黑化也是应该的,但是有个过程嘛。
先把其他阴谋放出来,让小徐再酝酿下。
☆、谁人误
阿碧的屋子离三人喝酒的地方并不算远。连城璧自从上一回离开险些弄丢阿碧之后;对这件事就上了心。出入皆留心;住宿时更是将两人的屋子安排在左右相邻处。
慢说连城璧今日本就因为担心阿碧而不沾滴酒;就算他当真是喝了酒;迷了神;这也有三分精神留在隔壁的动静上。这个道理阿碧也知晓;因而她去的水房不过是在两人院落中;只要她能发现不对,碰出一丝声响;连城璧立刻就可以发现,并来救她。
可偏偏事情就是这样奇怪。连城璧武功再高、内力再深;也没有听到半点异常,直到风四娘破门而入,告知他阿碧失踪的消息。
此刻连城璧沉着脸看着地上打翻的白瓷水杯,心中又痛又恨,一时竟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只怪自己因为花平与风四娘随在青青身旁,想着这两人也算是当今武林少见的高手,又顾虑暗卫功力不及被他们发现,就让他们暂时撤下。否则又何至于有这祸事,搅得他的青青失了踪影。
想到这里,连城璧冰冷的目光投到一旁面上伤感内疚的风四娘的身上,只觉这女人碍眼极了。
正垂头听着杨开泰小心安慰的风四娘猛地感到身上一寒,抬目四顾时,连城璧的眼神已经收了回去。
徐青藤与连城璧相交多年,虽然近些年对方行事越发疏远,又有沈璧君这个心结在,双方的关系也冷淡了许多。但他还不至于看不出连城璧此刻的愤恨与迁怒,他自然也很是厌烦风四娘,却还能顾全大局:“我们三人同在院中,对方居然还能掳人,这份功力我实在闻所未闻。若是有,必定是隐世不出的绝顶高手。连兄想一想,可曾得罪过这样的人物?”
徐青藤的话恰到了点子上,以院中众人的武功,本难有人能做下此案。更何况连城璧自从做了那个前世之梦后,暗中修习,此时的武功不说江湖无敌,也远胜过他表现出的功力,这样一来,能掳走阿碧的人就更少了。
连城璧的声音冰冷如冰,半晌才开口:“我这些年来不曾结仇。”
和他结仇的人,甚至是将来可能与他结仇的人,除了一个萧十一郎,其他早在这几年里被连城璧寻了把柄借口一一铲除。以他的先知与狠辣,又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绝顶高手给自己添变数。
徐青藤与杨开泰却以为连城璧说的是自己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引来旁人暗下黑手。杨开泰心性耿直,心中对连城璧的佩服倒因为这句话更加了一层。
徐青藤本是富贵公子,但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却让他的想法翻天覆地,他冲旧友摇了摇头:“世事难料,有时候我们以为我们行事毫无差错,却无法控制他人的想法。连兄还是再想一想,是否得罪过这等高手。须知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