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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平虽赶了阿碧离开,阿碧却从不曾怪过他。当日乱石山上那般混乱,她的存在也确实是给花平添了麻烦。不论花平做了何种决定,她对他的相护之恩都绝不会忘。而眼前这个人,正是伤了她恩人的凶徒。这样一个正道云集的场合,萧十一郎这样声名狼藉的大盗怎么会出现?他想要做什么?
阿碧咬了咬唇,没有冲动揭露对方身份,而是扯了扯连城璧的衣袖,冲着萧十一郎努了努嘴。
连城璧顺着阿碧的视线看去,瞳孔微微一缩,脸上完美的笑容也微微僵硬。这变化不过是短短一瞬。他冲着阿碧轻声说道:“别理会,喝茶。”
这一会的功夫,柳色青与朱白水也来了。
朱白水还是一袭青衣。与阿碧当日无垢山庄初见之时比,他没有丝毫改变。
若是往日,朱白水这样的人出现,总是会吸引许多目光。但今日,场中还有一个连城璧。连城璧的声音不高,话也很少,衣服比不得徐青藤的名贵,气势也不像厉刚一般锋利,但只要他出现,你必会觉得他是人群中最耀眼夺目的一个人。那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令这个白衣公子成了超脱世俗的仙人。
就算朱白水这样的人,他一进屋第一眼看到的也是连城璧。然后就是坐在连城璧旁边,典雅柔和如一朵碧莲的阿碧。
朱白水走到他们另一边的空位坐下,冲着连城璧点了点头:“自从上次你去了乱石山,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了。听说你最近一直呆在无垢山庄里?”
“是的。”连城璧若有似无地看了阿碧一眼,含笑点头:“上一次无垢山庄的事情,多亏了你。我本来想到你家中亲自道谢,但是朱夫人说你上了峨眉。”
朱白水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我与师傅论禅三天,若不是心中还有歉意未解,只怕此刻我已在峨眉金顶上受了戒。”
连城璧手一顿,他没有说话,他知道朱白水既然这么说,必然会有下文。
果然,朱白水从座位上起身,郑重向阿碧长揖到底:“阿碧姑娘,朱某欠你一声道歉。”
阿碧蹭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素白的脸红如胭脂,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无措,口中连声推辞:“朱公子不必如此,您并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呀?”
“当日你掩护我,助我护了无垢山庄,杀了关中三雄的老大、老三,可我却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掳走。”朱白水眼中流露出深重的自责与懊悔:“戚老二是什么人,我十分清楚。这件事,是我朱白水对你不起。”
阿碧听出了朱白水心中为何郁结,暗暗舒了一口气。她端端正正地向着朱白水回了一礼,才有条不紊地开始说道:“朱公子宅心仁厚,阿碧先谢谢公子这份关心。但公子大可不必愧疚。”
阿碧面上绽开一抹浅笑,盈盈动人,语调欢快,似乎当日真是一桩小事:“当日那戚老二尚且不及对我做些什么,连大哥就出现并救下了我,我可没吃一点苦头哦。”她绝口不提当日戚老二挟持了她后的一路苦楚,也不提自己全身的淤青红肿整整三个月才褪尽,这双能调琴、能抚笛、能女红、能作羹汤的纤纤素手差一点就毁于一旦,只因为她心里当真不觉得自己是在施恩,也当真不觉得对方应该对自己的受难负责。
让一个好人因为自己而愧疚,甚至以此来操纵对方,阿碧只要想到这样的事情,就感到不安。
朱白水直起了身子,他看着阿碧的眼睛:“你没有受伤?没有吃苦?”
阿碧摇了摇那双恢复了白皙细嫩,如同莹莹美玉的双手,又莲足轻踩了几下地板,才歪着头,笑得自得:“你看,我四肢俱全,身轻体健,再好不过了。当真是一点伤没有,朱公子就别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啦。若是公子实在觉得抱歉,改日请连大哥与我一盏好茶也就是了。听连大哥说,公子您于茶道上的见识,当世可入前三呢。”
阿碧这番说辞可以瞒过其他人,却不一定能瞒住像朱白水与连城璧这样的聪明人。他们都清楚乱石山是什么地方,知道戚老二是什么人,也知道阿碧过得绝不如她自己所说那般轻松,但他们更清楚的,是阿碧不愿让他们报答的心。
江湖上见利逐义的人多,舍身为人的少。更何况是阿碧这样一个柔柔弱弱、连说话声音都带着几分温软暖意的水乡女子,朱白水唇角微扬:“想不到我们连庄主背地里也是个多话的人。阿碧姑娘若是想要品茗,只管到江南朱家来寻我就是了,到时候只要你报上名字,就算我在天南地北,也必定会赶回来。”
连城璧在此时才终于开了腔:“傻丫头,你朱大哥可很少能这样承诺,还不跟他领了信物。他近日刚刚得了个你能用的好东西,就让他一同送你好了。”
朱白水闻言左右看了看连城璧与阿碧,露出了几分若有所得的笑意:“也好。”他从身上拿出了一个牛皮制成的布包,也不解开,直接就递给了阿碧:“里面有一枚我独门的飞雨针,是我的信物。你若是到了标明朱家的商号,只管拿出来,他们就会领你来见我了。至于另一样东西,在你手上或许能有些用,你回去再看吧。”
阿碧见朱白水说得诚恳,也知自己不该拒绝。她粲然一笑,齿如编贝,伸手接下了那个牛皮小袋:“那就谢谢朱大哥了。”
这边厢他们三人正相视而笑,一声重重的拍桌声自前方传来。这沈家在江湖中颇有几分名望,来的也多是武林中名望正隆的高手,谁会这样不顾身份地拍案而起?阿碧讶异地转头向主位方向望去。
只见厉刚正板着脸,隐含怒气冲着杨开泰与萧十一郎三人厉声道:“我厉刚生平最见不得的,就是那藏头露尾、改名换姓之辈!”
厉刚死死盯着萧十一郎与那白衣公子,想来方才已是经过了一番争论。阿碧心中一惊。莫非这厉刚也看出了那伪装的年轻人是臭名昭著的萧十一郎?
杨开泰旁边的白面公子也气得站了起来:“厉大侠这是在指桑骂槐说谁呢?我冯士良行不跟名,坐不改姓,可担不起您这句赞!”
冯士良?阿碧没听过这个人,却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仔细看了看那白面公子,却发现对方比一般男子要纤细许多,声音也略有些尖,看起来几乎像个姑娘。不对,阿碧又重新凝神细看,这就是一个女子。
她的易容比起阿朱姐姐到底还是差了许多,此刻大概是情绪慌乱,对自己声音的控制也没了分寸,只要是对易容稍知道几分的人,细细观察,都能看出她是女子。阿碧蹙起眉头。
冯士良?和萧十一郎在一起?这个易容的女子会不会就是那个让花大哥心心念念的风四娘?
“我厉刚就算说了,你又打算怎样?”厉刚方才青筋毕露的手此刻已握成了拳,他盯着一脸挑衅的冯士良,也许下一刻他就会用他的大开碑手把这小白脸给劈成两截。
杨开泰跨前一步,挡在了那个疑似风四娘、女扮男装的女人身前,眼中含煞。一贯老实的人,真正生气起来总是格外有威慑力,他大声冲着厉刚道:“他是我的朋友。厉兄,请自重。”
一个素来老实的生意人,一个对上门讹诈的小混混都以礼相待的铁君子,居然会为了女子对自己素有交往的江湖名士疾言厉色,居然会不由分说地站在女人面前与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厉刚对峙。对这个身后的女子,杨开泰必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
厉刚能在江湖上闯下名号,被江湖百年难得一见的怪才木尊者列入六君子之一,他绝不是一个知难而退,接受威胁的人。事实上,他的脾气和他板着的脸一样,都很臭:“就算是你的朋友又如何?我厉刚今天就要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
杨开泰此刻已全没了阿碧在源记门外见到的处变不惊,他就像是十五六岁初涉爱海,丧失理智的毛头小子。他向前踏了一步,挽起了袖子:“你若是想要伤害她,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呵。都说杨开泰的少林神拳已经有了九成火候,我倒是想要试一试。”厉刚也挽起了袖子。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已是一触即发。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六君子中的两位就要在沈家庄的大厅里,直接动手打起来。阿碧看得几乎要目瞪口呆。这一年多以来,她见惯了连城璧的不动声色、淡远如山,几乎要忘了这样意气用事、煞气逼人的,才是江湖人。
眼看着主人未至,客人就要先打成一团,万重山和徐青藤的脸色都黑了。但他们实在是劝不动这两个人。就在他们无可奈何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呜哇哇哇,想要回复评论结果摁成分数清零了(PД‘q。)
小心肝碎成渣渣了。
JJ为什么要设这么奇怪的按钮,我恨它!!!
☆、见娇姿
说话的是个女人,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敢冲着厉刚与杨开泰这样嚷嚷的人,天底下并不太多。至少今天的沈家庄里,就只有一个。阿碧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来人是个满头银丝、眉目开朗的老人家。她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双眼清明,身姿挺拔,身穿枣红丝绸,脚着明铛底而香。从她眼角眉梢,谁都可以看出她从前必定是一个美人。但美人迟暮,此刻她让人瞩目的,是这一身的气势威严。
这一身气派,让她站在群雄聚集的大厅中,也鹤立鸡群,引人注目。可阿碧的目光却还是很快被她身旁的女人给吸引,屋中所有人的目光也早就落在那个扶着老妇人的年轻妇人身上。
阿碧见过许多美人。不论是她自小长大的参合庄,还是曼陀山庄,美丽的女子都从不会少。可眼前这个少妇,就连阿碧也不得不赞上一声倾城国色。
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枚挽发的白玉簪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饰物,她的面容也不曾沾染上脂粉。她的眉眼、肌肤、周身温婉娴雅的气质,任何一点脂粉的使用都会污了这份绝色。
屋中众人的呼吸似乎都已经停顿,方才还吵嚷喧闹的前厅此刻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这个美丽得不似真人的少妇身上,但她却微敛着眉目,脚步轻盈地扶着那老夫人直直走上了主位。
直到那老夫人重重一咳,众人方才从这目眩神迷中回过神来。除了徐青藤,他眷恋而柔情的目光在那个绝色女子的身上又停了一会,方才笑着对主位上的老夫人拱了拱手:“老太君。”
这一声称呼,让阿碧肯定了来人身份。这一老一少两名女子,正是沈家的老太君与沈家大小姐,今日的杭州徐夫人,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
阿碧偷偷抬眼看了看连城璧,这样美丽的女子,刚刚就连她自己也几乎看呆了,不知素来不动如山的连大哥会作何反应。偷觑之时,她心中其实颇为矛盾。她既认为自己这样的小心思是对连大哥的不信任,又觉得这样的美人让自己隐隐不安。她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