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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推出一掌将石之轩打入湘水,又一把提了宋缺的肩膀,飞身而出,往江畔陆地而去。她那天魔音停下不过半刻功夫宋缺就从迷乱中清醒过来。
这少年郎虽说年岁不大,可脾性不小。一察觉自己被个女子提溜着飞窜,登时黑沉了脸色,抬手划出一道刀气逼得祝玉妍松手将他抛下。
莫说祝玉妍出身魔门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女子,便是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遭了这莫名其妙的攻击也要惊怒不已。祝玉妍当即避开,同时袖中天魔带笔腾出,直缚住宋缺左腿,狠狠地往边侧一拽。
宋缺脚才落地,尚未站稳就被偷袭,身体被带得往左侧一倒,幸而他反应也快,迅速拿刀尖顶住地面,方才稳住身形没有彻底摔下去。撑着身体站起,便听到那妖女的娇笑声,“小弟弟可要站稳了,那杀人的刀,万万别误伤了自己哩。”
少年薄唇紧抿,抬起头,嗖嗖的冷眼直冲祝玉妍而去。“不劳姑娘费心,宋某实力虽暂时不济,可也不至于握不住这刀。”
祝玉妍捂嘴轻笑,“人家不过是随口说说,小弟弟怎就当真了。”
宋缺明显被她那一口一个“小弟弟”叫得不悦,可对上那双笑意盎然的眼眸,脑中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某些片段,幕幕景景都让这未经人事的少年心驰摇曳,耳根发热。
他只能强压下那种感觉,不敢再直视女子双眼,方才以往日的平淡冷冷问道,“你是圣门中人?”
祝玉妍心知宋缺要弄清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时间问题,与其等他自己去查,不如自己坦白说出来,也能博个坦荡之名。便垂着眼,幽幽哀怨道,“是哩是哩,怎么小弟弟也和那些个世俗庸人一样对圣门所有人都怀有偏见么?真是个小白眼狼,枉费姐姐带你跑了那么远,才一安全就翻脸不认人要恩将仇报啦!”
她这一通大帽子扣下去全然不给宋缺反驳说话的机会。宋缺只能暗自气恼,他本独自在江上好好的,若非这妖女突然出现还给他带来大敌,岂有后来这么些事?便揭过话茬,不接这妖女的胡言乱语,自顾自道,“你姓祝,又是这个年岁,应是阴葵派下任阴后祝玉妍了。”
“正是。”祝玉妍话中带刺,也不退让,“不愧为岭南宋阀的大公子,这般年岁,见识却不凡哩。”
宋缺脸色一寒,终是忍不住冷声道,“祝姑娘好大的脸面,以你我之关系尚不熟悉,姑娘还是换个称呼为妙。”
祝玉妍闻言大笑,也不知她用的什么轻功,眨眼间就至宋缺跟前,那只柔腻的素手抚摸着少年的脸庞,似深情似埋怨,“小弟弟好生无情,你看也看了,抱也抱了,还要说与人家不熟。”
随即踮着脚,趁宋缺没反应过来时蓦地在他面颊上“啵”地亲啄了一口,而后飞身远去。“这般便熟了罢。”
宋缺霎时面色赤红,也不知是羞是恼。
那白衣的女子渐行渐远,遥遥地方才听到那熟悉的天魔音窜入耳中,“宋大公子甚是可爱,待你天刀之名传入圣门,人家就顺你意改了称呼。小弟弟可要加把劲哩。”
“祝,玉,妍……”少年握紧刀柄,咬牙念出这三个字,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在心底。
第66章 阴后5
祝玉妍非常清楚石之轩的能力; 虽说那夜算计了他一场,成功脱身,可祝玉妍也做好了再次被他追上的打算,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
两日后,欲往衡山而去; 途径雁城的祝玉妍,就被一提着花篮的女童在街头拦下。
那女童生得平常; 肤色微黑; 然眼神纯澈; 显然是贫家女; 而非江湖中人。她只说自己得了一位公子的银两,欲请祝玉妍去往南雁酒楼一续。祝玉妍观女童手中花篮便已知晓大概,微一颔首,就跟着女童往南雁酒楼走去。
包厢里十分僻静; 装潢也甚为雅致。推门而入; 只见窗台大开,轻纱飞舞; 徐徐柔风吹来一丝清幽的茶香。墙上挂有一张北雁南飞图,只一眼祝玉妍便知这是石之轩的笔迹。
这雁城又叫衡阳。衡阳地处南岳衡山之南; 因山南水北为“阳”,故得此名。而因“北雁南飞,至此歇翅停回”; 栖息于城南回雁峰; 故雅称“雁城”。看墙壁上的画卷; 其形神兼具一股放浪不羁的洒脱之意,着实不负花间派的盛名。
“茶已三沸,师姐来的恰好。”窗沿,那石之轩一身玄衣跪坐于软垫之上,手捧一青瓷盏,将水缓缓注入沸腾的釜中,随后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祝玉妍抬眼看去,只见釜内茶水沸腾如腾波鼓浪,白雾蒸腾香气扑鼻。她自认了解石之轩,也不怕他在茶水中投毒,便俯身跪坐,接过那上好的青瓷茶盏,细口的品。倒还是与前世一般味道。
他二人如今非敌亦非友,此时相对端正而坐,半晌竟与一人说话。明里清风朗日,俊男美女相对无比和谐,暗里四目对接,平静中暗藏锋芒,都在等着对方按捺不住。
这一坐,就从正午坐到日落。茶早已凉了,想是石之轩早做吩咐,这么许久也无人前来打搅。祝玉妍此时妖媚全敛,正襟端坐,眉目清丽却庄重肃穆,不似魔门妖女,反而像是世家大妇,叫人不敢生出一丝亵渎。
看着面前的女人,石之轩固然再警惕也不得不赞叹欣赏。只看她今日模样,哪里能将两日前夜湘水畔的妖精与她联系在一起?偏偏,这两个本该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出现在一人身上,毫无违和。他在这样的女子手上吃亏,也不算太丢人。
心中暗叹自己时运不济,面上却露了笑容,赞道,“师姐好定力。”
祝玉妍亦含了笑,语声婉转带着娇嗔,“师弟若非有求于人家,只怕也不止这样的水准哩。”
石之轩摇摇头,“师姐谬赞,之轩前日才被师姐戏弄,自然是不如你的。”
他说得无比真诚,可祝玉妍却是心中冷笑。她天性好强,自来不认为女子较男子有什么差的。可世上风气以男子为尊,对女子多有鄙薄。因而前世才会被石之轩所表现出的平等尊重而心折,甘心助他。但谁知道,就是这个不轻视女儿的人,心里却存在着更大的利用之心?今生今世,她岂会再为他所蒙蔽!
她心火上来,也懒得与之多耗唇舌,捋了捋耳边黑发漫不经心道,“我观那副北雁南飞图,瞧着多有洒脱自在,然仔细赏鉴,实具凌云之豪情,雄心勃勃。倒也颇具我圣门中人的风采。不知是何人所绘,若有师弟半分俊俏,人家也不介意拿这幅画换他一场机缘哩。”
石之轩闻言面色微变,看着祝玉妍的目光霎时间充满了探寻。他脑中思绪流转,起身将画卷取下卷好,弯下腰放在祝玉妍身前,道,“一幅画而已,哪里有那么多含义。师姐要是喜欢,直接拿去便是,机缘之事就不必再提了。”
祝玉妍手指在画卷上轻轻抚过,仰头望着石之轩笑容柔媚,勾魂夺魄,“原来是师弟的大作,难怪人家一看就喜欢。”
石之轩垂下眼眸,手掌状若不经意地滑到祝玉妍指边轻轻搭上。祝玉妍感觉到了也不抽回,反倒是身子前倾,把那玉颈靠在男人肩头,在他耳畔轻吐热息。“师弟对人家这么好,师姐也不能太过吝啬。人家这里还有一份补天阁的传承,恰好可以送予师弟。”
温热的气息伴着清幽的女儿香窜去鼻中,可这绝代佳人的诱惑却万万不能与武学传承相比。石之轩的手指骤然收紧,心思急转,哑声说道,“师姐何必逗弄于我,莫说武学传承,但凡师姐愿意对我一笑,要之轩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祝玉妍“呀”的一声倚身过去,指尖轻轻点了点男人肩膀,娇声嗔骂,“师弟真坏,你们男人呀,惯会说好听的哄人!你我都明了对方情谊,师弟就不能坦诚些么?再不说真话,那机缘可就要溜了。”
石之轩身体一僵,抓住祝玉妍的手指,终究还是动了心,叹道,“师姐想要什么?”
祝玉妍拍掌笑道,“好好,这样爽快才是男儿作风。”
说罢,凑到男人耳边,轻声细语,“人家要你啊——”
她停顿片刻,成功看到石之轩皱起的眉眼,方才继续说,“要你学成后,助我一,统,圣,门。”
最后那刻意延长的四个字听在石之轩耳中犹如雷霆灌耳,瞳孔霎时收紧。呆愣半晌,方才冷厉吐出二字,“成交。”
然石之轩终其一生也不会知晓,那补天阁的传承原就该他所得。只因祝玉妍重生一世,才叫他丢了最大的先机。一啄一饮,因果往来,若非定数?
三年时光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对祝玉妍而言,不过是研究如何突破天魔十八层,以及应付石之轩时不时的骚扰追求罢了。
前生她与石之轩不过相交一年,就私定终生,破了纯阴之体。导致一直对她报有极大期待的恩师对她失望透顶,后被二人之事气得走火入魔而去世。而今生祝玉妍虽与石之轩合作,但却早早向师尊鬼母表示对其人并无爱意。将统一圣门和与石之轩合作之事仍以鬼母为主,自己则专心研读道藏佛经,试图另辟蹊径自求突破。鬼母此生最大梦想无非是徒儿祝玉妍能够突破天魔秘十八层,见她如此上进,自然欢喜,也不会有早逝之事。
反倒是石之轩得了补天阁传承后武学进展一日千里,除了整合圣门外,竟又追着祝玉妍不放。他手段百出,学了补天阁武功后更是日见进益,哪里躲得开?祝玉妍烦闷之余更恨自己迟迟不能放下对石之轩的爱恨而突破。若非为此,她早就下了杀手,哪里还会让那人整日在自己眼前晃悠?
故而祝玉妍才把事务通通交给师尊,自己则模仿前生石之轩修炼之法,乔装打扮隐于市井,扮演各种角色。一来是躲开石之轩,二来也是磨练心性。不论是哪种道法,先天之后都需要心性上的顿悟。祝玉妍深知自己心性浮躁多有不足,单纯研读经典也是不够的。如果不能彻底做到天魔秘的绝情,就唯有从磨砺入手,另辟蹊径,先突破大宗师的心境,而后顺引冲破十八层的屏障。
三年中,她头一年独居于洞庭湖畔,试图靠自然山水的宁和自我熏陶。然而这种作弊一样的手段并不能带来什么帮助。
第二年,祝玉妍改头换面入到陈国王宫,以妃嫔之身魅惑君主,参与人世间最残酷的女人间的争斗。扔无甚进益。
第三年,祝玉妍放下自己两世的骄傲,放下阴葵派的势力,不用武功。易容成男儿打扮,深入市井。时而做当垆卖酒的酒娘,时而做茶楼跑堂的小厮。
初时遇到有人找茬刁难,哪怕只是店家掌柜的吆喝也能叫她心生杀意。她本能地会想要用上天魔音迷惑人心,或是给其人一个小教训。几个月后,才逐渐控制自己不动武功,虽然还会嫌弃不屑,但能克制不去报复。又过半年,方才彻底放下自我,真正学着变成红尘人世中的小角色,体味到人生百态而不动烦恼怨恨之心。
祝玉妍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性进展,若把大宗师的心境比喻为正圆,她一年前不过填充一半,至此时稍稍圆满。但中间却还有个名为石之轩的缺口,横跨在最核心之处。
彻底忘怀绝情,不计较那份爱恨纠葛的感情?祝玉妍做不到。若击杀石之轩,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杀他的那一刻借力突破,一旦失败就将永远地失去天魔十八层的可能。
就在祝玉妍挣扎纠结的两难之时,三个远道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