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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单独见到二爷都是在晚上,两次偷偷跑出来,两次都见到了二爷,也不知二爷这一天天晚上都是怎么过的。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香炉里的香都燃尽了,只剩下一盏油灯在夜里忽明忽暗的闪着光。
二爷转头问我,“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我摇摇头,“没有了。”
“以前呢?”
“以前有娘亲,后来娘亲病死了,就没有了。”
二爷长长的叹了口气,“丫头原来也只有爹爹一个亲人,小的时候我在梨园学戏,出了门就是丫头家的面摊,我练过功夫常常去那吃面,一个月总有二十几天在吃丫头给我煮的面。”
我不知二爷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他说了我也就听着。
二爷这些日子很少在人面前提起夫人,就算是说了也都是笑盈盈的一带而过,有那么一种错觉我竟以为二爷已经慢慢忘了,已经和以前一样白天唱戏,晚上下墓,无聊的时候和佛爷喝喝茶,和八爷聊聊天。
可如今我才知道,二爷都是装的,二爷骗人的功夫当真是炉火纯青。
我正想着,二爷忽然转头看我,“豆芽,有酒吗?”
我忙起身,“奴婢去找找。”
二爷低头看了看我的脚,缓缓道,“还是我去吧。”
我觉得,今晚的二爷有些不一样。
但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二爷不看倒好,这一看我便觉得脚心有点疼,冬天的地面毕竟不比炎夏,光着脚踩上去和踩在冰面上差不多,脚底都冻肿了,脚心也红通通的一片。
我举起小脚丫放在火炉边烤了烤,顿时舒服了些,二爷进来时便看见我通红的小脚丫在火炉边晃来晃去。
我抬头看见二爷,慌忙收了回来。
二爷道:“冻坏了吗?”
我摇摇头,二爷提着个棕色的酒坛坐在我旁边,右手还拿了三只瓷碗,我见那酒坛上还沾着泥土,忙掏出手绢擦干净。
二爷说:“这是埋了近五十年的白沙液,坛子入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白沙液是长沙名酒,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此酒取水于一千年古井叫白沙井,井水清甜,酿造出白沙液口感柔软,在清朝的时候属宫廷贡酒,在民间并不常见。
二爷说,“今天年夜,既然来了,一起喝一杯吧。”
二爷“砰!”的一声开了酒坛,我将三只瓷碗一字排开,酒液倒出呈黄色,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面而来。
二爷端起一杯淡淡的压一口,然后一饮而尽,喝过酒的二爷坐的不那么端正了,身子也向我这边微微前倾,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看着我道:“这酒很香的,你也尝尝。”
我先抬起酒坛给二爷斟满了,然后端起我的那碗抿了一口,辛辣的感觉从嘴巴一直流进胃里,我抿了抿嘴唇,清香的很。
二爷一连喝了几杯,得意的跟我说,“我年轻的时候和长沙第一富少拼酒,他身边带着的三个陪客都被我喝倒了,事后他妹妹一天三次的往红府跑,我爹爹差点让她气病了。”说罢又叹了口气,“只是现在不像以前那样能喝了。”
我早听说过,二爷年轻的时候不止唱腔优美,身怀绝技,而且是长沙第一美男子,风流韵事接连不断。
我听过不由笑道,“二爷现在不也年轻?”
“是啊,还年轻……”二爷喃喃道,“只是自己觉得自己老了。”
喝过酒的二爷似乎更美了,嘴唇殷红殷红的,额间的眉头微微蹙着,一双眸子像浸过水的黑宝石,清澈明亮。
二爷说:“我早知道丫头的病无药可救,夫人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可我为了赎她,将一大户人家入土三个月的新坟给掘了,我以为报应会落在我身上,可我却害了她。”
二爷抬手拿起香炉旁的照片,紧紧的握着,紧到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冷不防“滴答”一声,一片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水珠冰凉冰凉的,却灼的我生疼。
“是我害了她。”二爷说,“都是我害了丫头。”
我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二爷为什么待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与夫人很像,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二爷心里苦,却没什么人可说,而这府上能逗他开心的只有我一个……
二爷受伤的时候就像个孩子,好像不那么高高在上了,有那么一刻我都快忘了,他是主子,我是下人,我们本不该同起同坐的。
大概是到了子午时分,院子外鞭炮齐鸣,整个长沙城的天空都火红火红的,明亮恍若白昼。
二爷端起一碗酒,轻笑的看着夫人的照片,“丫头,又是新的一年了……”
…………
那天晚上,二爷说了很多,我坐在一旁不知该接点什么,只能默默的喝酒,酒喝多了头有些晕,便不自觉的向一旁倒去,不知是谁的肩膀稳稳的托住了我。
迷蒙中,我好像听见二爷说:“丫头,这是陈皮给你上的香,我知道你在那边一定记挂着他,今儿陈皮还给你带了螃蟹,你不必担心,他现在过得比以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给大家发糖,发糖,发糖,发糖,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五章更完,亲们放心看!!!
另:老九门的原著三叔没有更,很多东西都取自九门记事还有三叔更了的一点点,我是原著党,涉及到的会粘在下面给大家看看,关于二爷年轻的时候:
二月红不止唱腔优美,身怀绝技,而且据说是一个美男子,所以风流韵事不断,他和很多名媛都有暖昧的关系。而且喜欢泡在妓院里,他最出名的事情,反而和盗墓没关系。而是他年轻时候给一个“女儿”赎身的故事。
最后,不要投深水了,包括我的一干闺蜜们,就留个言或者哪怕就投个雷,心意到了就好了,不要投深水了,么么哒~~
哦,最后的最后,今天在贴吧看到一句话,笑蒙我了。
老九门众人生平倒斗无数,打过的盗洞上千,合起来却深不过南派一个叫三胖子的人挖的一个坑。
是不是很有道理?
☆、chapter 06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到二爷背着夫人在佛爷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梦到好些个日本人在红府周边走来走去,梦到夫人临死前拉着二爷的手,对二爷说的那句话。
“好好照顾自己……”
我在熟睡中惊醒,身边暖和和的,一抬头便看见了身侧的火炉,里面炭火烧的正旺,显然是刚刚填过的木炭。
我转头看了看周边,竟发现自己睡在夫人的房间,
我就躺在夫人的遗像前,身下枕着几个软绵绵的蒲团,二爷不知何时给我披上了他常穿的那件狐裘,盖在身上舒服得很,掀开衣脚一看,下面还有一双鞋。
天刚蒙蒙亮,远处的霞光金灿灿的一片,我打开窗子,让窗外清凉的空气缓缓透进来,吹散了一屋子的酒气,连我也清醒了许多。
我恍惚间想起昨夜喝多了,好像躺在二爷身上睡着了……
…………
我又转身看了看二爷昨晚坐过的地方,地面干净的一尘不染,酒坛子被撤掉了,只有一碗清酒安安静静放在夫人的遗像前,大概是二爷收拾的。
而我就躺在地上舒舒服服睡我的觉,如此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丫头,在红府可能找不出第二个了……
我踩着清晨第一缕霞光回房间换了身衣裳,便看见青衣和绢花在厨房里忙活,我凑上前去一看,桌子上都是糕点。
大年初一的早上,家家都是房门紧闭,须得由辈份最高的男主人燃香开大门,鸣放鞭炮,古时候叫“出天行”,也就是“开财门”的意思,大门开后,男主人还得焚香以贡天地神明,祈求新年方方得利。
等这些都做完,就该开门迎客了,二爷府上一到过年门槛都是要被踏破的,青衣担心一早有客,特地起早备上各式糕点和早茶,我心道,二爷的酒喝了一晚上,不知何时才能醒,这大门都没人开,你备这些东西有个什么用……
我正想着,二爷的府上就真的有人来了。
初一一大早,红府上的门不是二爷打的,却是叫人给踢开的。
那人也不客气,不知在门间插了个什么东西,向上一挑,厚重的门栓竟让她给挑开了,红府上的人密密麻麻的站在院子里,都在看门外的人,当然除了我……
管家吩咐我去房里喊醒二爷……
我觉得比起进二爷的房间,我更愿意出去,把门外的人都撵走……
我站在二爷屋子门外,隐约想起昨晚自己在二爷身边干的好事,那正要敲门的手就在微微发抖。
我贴在门边轻轻的叫一声,“二……二爷?”
屋子里没有声音,我壮起胆子抬手敲了敲,“二爷?”
还是没有人,二爷难得睡得这么死,我倒不好意思再叫了,心里想着要不就叫门外那人等一等,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二爷蓬头垢面的出来,抬头见是我,紧皱的眉头竟慢慢松开了。
“豆芽,什么事?”
我道:“二爷,门外来客人了!”
二爷疑惑,“大门不是没开吗?”
我道:“给人撬开了。”
二爷:“……”
话既至此,二爷大致猜出门外的客人是谁,他拍拍我,“豆芽,去给霍姑娘上壶茶。”
我转身欲走,二爷又喊住我,“记得多放点茶叶。”
我:“……”
二爷的话就是命令,我是不得不听的,霍家小姐人称七姑娘,是老九门下三门之首,传说人带一股仙气,倾国倾城。
这霍家小姐我只闻未见过,早听过她对二爷有意,先前夫人还在的时候二爷说,你若是敢迈进红府一步,我二月红此生不再见你,如今夫人走了,这霍姑娘就找上门了。
我端着茶水到前厅时,二爷已经出来了,只是这霍姑娘却并没进门,二爷站在院子里遥遥的看着她,我向着门口的方向望了望,这霍姑娘一身月白色的旗袍,齐肩短发,眉宇间笑意盈盈,当真是柳叶眉,尖下巴,肤如白雪,落落出尘。
“二爷,好久不见啊。”
霍姑娘的嘴角微微一勾,话音未落,一记银勾如流星当月,直对着二爷面门抛过去,二爷眉头微皱,食指上顶针一抛,空中发出一声脆响,银勾已偏了方向。
二爷一抬手勾住了银勾上的细丝正想绞断,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一顿,可显然已经晚了,那边霍姑娘脚下一迈,已经被他拉进了门内。
“二爷,这可是你让我进门的。”那霍姑娘微微一笑,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爽干净。
二爷眉间的神色始终淡淡的,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二爷的功夫,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已然看的呆了。
二爷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前厅,霍姑娘便挨着他身边坐了,“怎么?大年初一拜个年,连早茶都没有了?”
二爷转头看看我,“上茶!”
我:“……”
经过刚才那一折腾,我哪里还敢动,二爷却鼓励似的对我点点头,我咬咬牙,就当是报答二爷昨晚的照顾之恩了。
我提着茶壶一边一杯缓缓斟满了,霍小姐低头看了看手边的茶,“二爷不会给我下毒吧?”
二爷手一伸就要去拿杯子,那霍姑娘瞅准机会一个斜劈在二爷手腕上,二爷反应快,杯子直接扔在空中对着霍姑娘的面门飞过去,霍姑娘一愣只得伸手去接,二爷一抬手拿过了对面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