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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夷一人朝着风清扬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风清扬起先并不觉得,可发现这白衣年轻姑娘愈来愈靠近之后,一阵森寒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冰凉入骨,寒彻骨髓,屋外风起,带着屋檐下几滴雨水吹入了厅中,刚好落在风清扬手背上,可他丝毫感受不到这雨水的凉意,甚至还觉得这春日雨水居然还有些许暖意,只因为比起那彻骨寒冷,这雨水的凉什么都不能算。
风清扬只觉得在这寒气笼罩之下,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往昔的一息在现在看来,似乎变作了一刻钟。等姜希夷在他面前站定后,他在这寒气之中又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是剑的味道。
不知过去了多久,姜希夷终于开口道:“你的剑是跟谁学的?”
姜希夷的话刚出口,风清扬不自觉就回道:“自然是跟教我剑的人学的。”
风清扬话音刚落,就站起来,他比姜希夷高上不少,俯视着她,似乎这样便能为他增加一些气势。
姜希夷微微抬头,看向风清扬,上下一打量后,道:“教你剑的人是谁?”
风清扬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笑道:“在下是华山派弟子,不知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姜希夷垂下眼眸,道:“只是刚刚见你剑术,突然令我想起一位故人,你们二人剑术像极了,我以为天下之大,除开他弟子之外,恐怕再无人跟他剑术能这么像了,故有此一问。”
姜希夷眉间轻皱,继续道:“华山派?莫非他那人开宗立派了?可他又实在不像那样的人。”
风清扬道:“不知阁下说的人是谁?”
姜希夷道:“那人姓独孤。”
风清扬心中愕然,手心之中突然渗出汗来,紧握成拳,问道:“在下冒昧问一句,小姐姓什么?”
姜希夷道:“无妨的,我姓姜。”
第94章 叁
华山南接秦岭,北瞰黄河,自古以来更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说法。山中向来草木清华,风景极幽,一路之上树木错落。
雨停后,风清扬伙同姜希夷一行人行在路上,不一日就到了华山玉女峰下,众人途经峰侧一座小庙,一行人先行休息,稍后再上山。
此庙废弃已久,荒无人烟,风清扬入内后未跟姜希夷一行人坐得近,他远远隔开,拿起腰间在客栈中已经打满酒的酒葫芦,仰面饮了一大口。
姜希夷目光扫了一眼风清扬,道:“你有问题就快快问吧。”
风清扬被姜希夷说破心思,动作一顿,放下酒葫芦后,笑了几声,道:“在下资历不深,在江湖之中从未见过姑娘这样的人物,没见过姑娘出手,也不知姑娘究竟是哪门哪派,不知道姑娘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姜希夷道:“你若想是想问我从哪里来,大可直说,不用这么绕圈子。”
风清扬道:“是,不知姑娘是从何处来华山的。”
姜希夷道:“我和我属下众人,都是从昆仑来的。”
风清扬眼珠稍动,心中暗暗思量着,再道:“久闻昆仑派剑术高超,名震西域,莫非姑娘是昆仑派门下弟子?”
姜希夷摇了摇头,道:“我跟昆仑派没有关系,从昆仑来的剑客又不一定是昆仑派的人。”
风清扬笑道:“是在下错了,昆仑山江湖势力门派众多,学剑的当然也多,昆仑派不过其中一家一户,是我想左了。”
姜希夷道:“无妨的,你是想知道我的来历,还是想知道我是谁?”
风清扬面上露出尴尬,抬起手挠了挠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剑术确确实实是学自华山派,他也确确实实是华山派弟子,他如今剑术有所成就,与华山派脱不开关系,但又和华山派没有关系。这是因为,如若没有在华山学艺的经历,恐怕他如今还不知剑为何物,但他习得如此剑术,却是因为当初在昆仑的奇遇。
原来几年前,风清扬到了下山游历的年纪后,便被师父派下山去往汉中华阴一带游走,可他年少轻狂,便一路西行,不日就到了昆仑山中,当时他一人仗剑率性而行,和昆仑武林中人各有胜负。终于,一日他到了昆仑中一座荒山上,那里人迹毫无,人烟更无,虫鸣鸟啾弱不可闻。风清扬那时正准备离开,可天色说变就变,不一会儿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他见天空乌云聚拢,就晓得这雨不会这么快就停住,于是寻到一处角落中的参天巨树下避雨。
他刚走到时,就发现这树下藤蔓重重叠叠之后,似乎有些奇怪异样,风清扬伸手拨动了那些藤蔓,发现之后居然是一个山洞。
霎时之间,风清扬脑海中出现了许多江湖秘闻,心中好奇又紧张,慢慢往着山洞之中进去了。这山洞之内狭小黑暗,可偏偏地上滑溜无比,风清扬费了许多力气,才能一步一步走得稳。他往前又走几步,突然脚下一溜,他心中慌神,咬牙凝神,丹田用力,双臂展开,往左右山壁之上用力拍去,砰地一声,他右手竟然一掌打破了山壁。
风清扬大吃一惊,自忖自己是华山剑宗门下,一心钻研剑术,内功不过平平,这山石看来坚硬厚重,他绝无可能一掌打破山壁,那是要何等浑厚内力才能将这山壁如同枯木一般一掌打破,就算是他的师父也未必有此能耐。
他呆了一呆,站稳身形,细细想了想便知,恐怕这山壁不过波波的一层,彼端应该是空洞,不然为何他方才觉得手掌如入了空气之中一般。
风清扬登时好奇心起,运力连拍几掌,听得砰砰之声不觉,而石壁之上破洞越来越大,这石壁之后果然别有洞天。他伸头穿过破洞一看,石壁之后不过一个夹层隔间,并不算大,其中放着一个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破布包袱——包袱已经破烂,似乎风一吹这包袱就会随风而去全部散掉一般。
他将一手臂穿过破洞,轻轻将包袱提出,结果果然听到一阵撕裂之声,他再是一抓,结果抓到了纸张。风清扬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收回,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拿出来的究竟是什么。
他右手之中,拿着好几张泛黄卷边了的纸,上面用着墨迹饱满,风清扬再是伸头一看,底下还有几页,于是再伸手取出,反复几次,终于全部拿光。
风清扬将纸张理了理后,分别阅读,只见第一张上恣意写着几个大字‘赠予有缘人’,而第二页则写道‘独孤九剑,破尽天下武功’,接着那‘破尽天下武功’上又被重重划掉,而是加上了一句‘破尽天下招式’。
他快速翻阅完毕之后晓得了这几张纸上所写是一套名为‘独孤九剑’的剑术,而其后几页上写着创下这套剑术的名为独孤求败的人的些许事情,在最后一页上写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也是一个剑客。
不过那个人却是一个姜姓女子。
独孤求败这个人,江湖之中从未有人提起过,想必是江湖之中多年前的前辈,风清扬习得独孤九剑之中,在江湖之上行走,也从未有人识得他的剑术,可却偏偏被一个从昆仑上来的姜姓姑娘认了出来,她似乎还认识独孤求败。
风清扬心中隐隐约约有所猜测,这个女子就是那张纸上记着的人,一剑平昆仑,剑仙姜希夷。
可当时的惊愕过去后,风清扬又在心中自嘲。当初那个包袱看起来就知,必定是多年前放进去的,独孤求败已经不见踪迹,只怕是早已去世,他更称姜希夷为前辈,那姜希夷恐怕也早已不在人世才是。
这一日多,风清扬思前想后,完全无法解释在他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他虽然想问,可如今世道,汉人女子闺名一般都深加隐藏,直至夫家行了问名之礼后才能告知。武林中人虽不拘泥于此,可也没有随便去问姑娘名字的。
风清扬便一直想着。
若这姜姑娘就是姜希夷,可她却居然还在人世间?
若这姜姑娘是姜希夷后人,为何她能一眼看出独孤前辈的剑术,莫非独孤前辈也还有后人在世?
风清扬心中盘旋着这两种猜测,觉得后一种比较能说服他自己。
沉默半晌后,风清扬道:“不知姑娘此次上华山所为何事?莫非是上门比试吗?”
他看了一眼众人皆佩剑,又看到姜姑娘腰间的银制剑柄,暗暗猜测着。
姜希夷道:“不是,我上华山是因为你要上华山,我们是跟着你的。”
风清扬惊讶道:“因为我?”
姜希夷点头道:“不错。”
风清扬问道:“不知姜姑娘为何要跟着在下?”
姜希夷道:“一是因为,我想知道你同那个姓独孤的人的关系,二是因为我想要你的剑。”
风清扬听得‘我想要你的剑’几字后,浑身一抖,诧异不已,不禁开口问道:“莫非姑娘姓姜,名上希下夷?”
姜希夷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我就是姜希夷,你果然知道我,或者说你果然知道姜希夷这个人。”
风清扬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更没有说话。
姜希夷继续道:“你的剑术应当是跟着一个叫做独孤求败的人所学的,这华山派是他开宗立派的吗?”
风清扬摇头道:“并非,我派创派祖师并不姓独孤,不过我方才所用独孤九剑,确实不是在门派之中随师父所学。”
姜希夷道:“我想来也是,他那种人怎么可能开宗立派,如果是这样,那你必定是跟着他本人所学,你可知道他人现在在何处?过得怎么样?”
风清扬惊奇不已,从神情上就显露了出来,姜希夷不明所以,等着他的回答,他怔了怔后,道:“可是……可是独孤前辈,不是许多年前就已经……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姜希夷指尖一颤,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垂下眼眸后,道:“他既然不在世了,那你是如何习得他的剑术的?”
风清扬从姜希夷承认自己就是姜希夷时开始,心中就纳罕不已,按着独孤求败所留书信中提到,姜希夷此人和她的家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遍寻不到,风清扬原本认为以为这段所写意思模糊不清,可见到姜希夷如此形貌后,更加不能理解。他带着疑惑,将自己如何上昆仑,如何发现那个山洞,如何找到独孤九剑和那书信的事情一一告知了姜希夷,期间还说到了独孤求败之后遍寻不见她一事,他话说罢后,望着姜希夷,等着她回答。
姜希夷长叹一口气,目光凝注向远方,道:“如此说来,那日见过之后,他又去找了鸿蒙峰不过……应当是找不到的,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他果然也已经不在了。”
风清扬张了张嘴又闭上,他知道此时并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突然,庙外一阵脚步声,一年轻男子道:“这雨下个不停,虽然不大,但湿气缠身简直烦人,还好山上有个庙能躲一躲。”
另一人道:“就是就是,咱们在这里坐坐,稍后再往山上去吧。”
他们走进庙中见得众人后,一人讶异道:“风师叔?风师叔,你怎么在这里?”
另一人打量了一眼姜希夷,目光转向风清扬,未等他回答,笑道:“风师叔这是带着未婚妻回山门看我们来了吗?”
风清扬无奈笑了笑,道:“哪里有什么未婚妻,这位姑娘是一位前辈。”
那人惊讶道:“不是未婚妻?可前几日封师兄才说,师父说你家乡有人来了书信,说给风师叔相到了一个未婚妻啊。”
第95章 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