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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唐松平这下却诧异了,看那两个婢女的神色,显然并不是临机应变才说出这样的话,而是早就得到了命令,看来,对方根本就是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他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干脆不去动桌上的饮食,闭目陷入了沉思。直到现在,他还在怀疑对方扣下乃弟唐松奇的动机,要知道,少了这样一个作为臂助的堂弟,唐门已经有很多事务处于运转不灵的窘境。因此他不得不亲自出马,哪怕是冒险也在所不惜。
话虽如此,当他看见那个虽然身着便衣,却始终脱不了官派的年轻男子时,仍旧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惶恐。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以唐家的豪富殷实,却仍旧比不上一个区区末品官吏,更不用说一个正得天子任用地藩邸旧臣了。此时此刻。他勉强压下诸多情绪,泰然自若地深深一揖道:“草民唐松平参见大人!”
“坐。”高俅简洁明了地吐出一个字,自己先行在主位上落座。而高明却紧跟一步站在他的身旁,眼睛不时地在唐松平身上扫来扫去。
见对方丝毫没有先发话的打算,唐松平只能轻咳一声率先开口道:“大人,草民此次远道从沪州而来,其一是因门中年少弟子无状冲撞了大人,特此向大人负荆请罪;其二则是因为西南马匹……”
高俅突然举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中多了一丝咄咄逼人的意味。“唐老,我听说。这两年。因为朝廷提举成都路茶马司之政日益败坏,西南马匹生意也多由各地商人垄断,此事可否属实?”
“这…”唐松平没想到对方突然就提到正题。脸色登时就变了。“大人,朝廷虽然向有茶马互市的条例,但这些年来,由于各地官吏始终着眼于蝇头小利,得罪了不少夷人,因此大多数人若有马匹,常常更愿意和商人进行私底下的交易,所以,提举茶马司已经很不景气了。”他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个还算妥当的回答,心里却在计算着其中得失。
高俅悄悄地和旁边地高明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大为震动。要知道大宋缺马已经是长久以来的事了,之所以还能维持一定数量的骑兵,还是因为这些年边境茶马互市,从契丹和西夏买来了大批马匹的缘故。
吐蕃大理也是朝廷买马的一个目标,只不过那些马主要是用来当作驮力,由此看来,若是再不加以整治,那么等到真正开战之时,很可能会出现乏马可用的情况。
“唐老。既然你不远千里亲自来此,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本来,唐门虽然是西南巨室,但因为自从五代时便安居蜀地,又向来服从官府管束,朝廷上下并没有人对你们有什么恶感。只不过,你们千里追击只是为了区区一张密图,更是在事情败露之后有意勾结契丹人,这些都是朝廷无法忍受的。虽然朝廷如今不欲大举用兵,但对于谋逆两个字却看得很重。相信你应该知道,若是我将先前的那些东西上呈御览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尽管知道对方是虚言恐吓,但唐松平却不得不忍气吞声。沉默片刻,他便起身下拜道:“大人金口玉言,草民等自然不敢违逆。先前只是我等一时糊涂方才铸成大错,并非有意冒犯。若是大人不弃,西南有用我等之处,我唐门上下自当……”
“唐老,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高俅突然加重了语气,人也站了起来,“俗话说,侠以武犯禁,你们以莫大的家族合居一地,本来就容易引起别人地疑忌。西南地广人稀,朝廷虽然眼下未大加开发,但并不代表着不想开发。川中向有天府之国地美誉,汉夷同居一地的比比皆是。你知不知道,先前早就有人上奏,建议将巴蜀的部分居民移居荆湖一带,而且富户也不能幸免,听了这个,不知道你有什么感触?”
“这,不可能!”唐松平本能地惊呼一声,随即醒悟到自己大失常态,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大宋州府虽多,但寻常官员都喜欢在北地任官,而蜀中多夷民,民俗更是难以捉摸,因此少有人肯去蜀地。大人,草民只想问一句,您是真地有意去西南?”
“不错。”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唐松平顿时沉默了。他很清楚,如今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赌局。高俅想要的是在西南打开局面,以便将来能够利用这份功勋而进入政事堂,而唐门也可以从中取得好处。但问题是,如果高俅的手腕不够高明而无法在那里立足,那么,帮助他的唐门也很可能带来麻烦。毕竟,高俅是拍拍屁股就能上路,而唐门却是土生土长的家族,将来要面对的问题就太严重了。
“大人,此事容草民考虑,三日后再给您答复,如何?”
“那就一言为定。”高俅也不罗嗦,转身便走,临出门时方才扔下了一句话。“这些天开封府和殿前司在汴京之中布满了人手,唐老可以在庄子之中自由走动,但请不要轻易出门,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望着那两人离去地背影,唐松平只得摇头苦笑,这算什么,自己是不是被变相软禁了?扎根蜀地多年的他分外明白,什么西南巨室,根本就是一句空话。辛辛苦苦经营数百年,可唐门仍旧难以在西南位居三甲,那几个在巴蜀经营盐铁的家族历史远比唐家更悠久,即便高俅不去西南,自己还不是要仰他人鼻息行事?
元符三年七月末,震动汴京的蔡王府狱终于告一段落。在开封府推官吴师礼大事化小的原则下,所有审问都未言及蔡王,而元凶三班借职邓铎虽然被定罪,却并非用大逆之罪,而是从旁罗列了十几项够得上极刑的罪名。因此,尽管赵佶心中极度不满,却仍是采纳了吴师礼的判词,单单将邓铎处以极刑而宽贷了蔡王,又下诏以吴师礼断案有功为名,升其为右司谏。但是,在背地里,所有蔡王府家人全部被撤换一空,就连武官也是从殿前司重新抽调。而当日刘况等数名有功的武官则以各种名义得到了升迁,随即被调离了京城。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件案子上时,阔别汴京将近七年地苏轼终于重回旧地。他先被贬英州,再被贬惠州,最后被贬琼州,六十多岁的人始终在岭南之地徘徊,身体早已是孱弱非常。要不是经常能够“巧遇”名医,恐怕他这条命早就丢在岭南了。此次回京路途遥远,饶是他一路行得再慢,旅途中也病倒了两次,多亏了两个大夫精心调养,这才能够转危为安。
“终于回来了!”苏轼从马车的窗户中遥望着那高高的汴京城门,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其实,我还是更愿意呆在汴京……”
“父亲,父亲!”同乘一辆马车的苏过连声叫道。“已经到汴京了,我们是先回府,还是……”话没说完,他就听到外间的车夫一记响亮的吆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惊之下,他立刻探出头去,只见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含笑站在车前,后头还有一匹高头大马。一瞬间,他再也难以克制心头的激动,高声叫道,“伯章!”
“伯章,真是伯章么?”苏轼听到儿子的叫喊,立刻挪动略有些发麻的身体往车窗移去。终于,他看到了高俅那张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脸。
“老师!”
这一天,是元符三年八月初三,距离苏轼和高俅上一次师生相见的日子,已经整整过去了七年。
第三卷 深宫惊变 第四十章 尘埃落定
更新时间:2008…10…25 19:28:21 本章字数:3891
由翰林学士一路贬至琼州别驾,再到此次奉诏回京,苏轼已经经历了人生的第二次大起大落,因此,赵佶复其朝请大夫的诏命无疑是久早甘霖。尽管如此,高俅在这位阔别多年的老师面前,仍然感到有几分不自在。
苏轼却不认为学生的官阶超过自己有什么不妥,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些年我被贬在外,从没有一封书信给你,你可知道其中原委么?”
“小王驸马曾经提点过几句,老师的苦心,学生已经大略明白。只是流离在外多年,实在是苦了您……”高俅早就发现了苏轼花白的头发,再看苏过也不复往日的风流倜傥,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辛酸,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伯章,七年时间你便擢升至四品,前途正是一片光明的时候。我一介老翁而已,虽然奉诏回朝,却只是圣上看你的面子,能够有你这样的弟子,我已经很知足了。”苏轼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苏过,突然叹道,“当日别时,我不得已出此下策,虽然勉强算是保全了你,却也损了你的名声。如今圣上虽然推行仁政,但我毕竟是先帝贬斥的臣子,所以为你的前途计,你还是不可和我过从太密!”
“老师!”高俅悚然一惊,但随即醒悟到了苏轼的用心良苦,立刻沉默了。赵佶这一次虽说赦了大批元佑老臣,但大多数人只不过从岭南另迁良地,能够于当年重回京城的只有苏轼一人,其中大多数是因为他高俅的求恳。但是,赵佶甫一登基,就算要改哲宗旧政也不能太过心急,更不能立刻任用亲近苏轼这样的臣子,所以自己这个正得任用的朝堂新贵也得保持步调。
“好了,也快到家了,虽然我很想让你进去坐坐。不过如今还不是时候。”苏轼点头微笑道,“这里人少,伯章你还是先回去吧。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过几日我会让叔党去拜访你,他还年轻,不会太引人注目。”
高俅终究拗不过苏轼的坚持,只得在一条僻静的巷子下了马车,满怀心思地回到了家中。谁知才踏进大门。门房便窜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高中书!”
高俅这才认出此人是慈德宫内侍曲风,立刻脸色一变,急忙把人拉到了一边。“你怎么突然出宫来了,莫非是慈德宫有变?”
曲风在慈德宫虽然年限不长,却是知名机灵的角色。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低声道:“高中书,数天前,向宗良向大人入宫谒见皇太后时,曾经提及伊容姑娘业已年长,该寻一个有为地大臣为配。皇太后当时不置可否。今天皇太后突然病情加重。几个太医救治了大半日方才悠悠醒转。醒来之后,皇太后却只是和圣上说了几句话,随即就把伊容姑娘一个人叫了进去。足足说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小人看见伊容姑娘的眼圈红红的,似乎哭过……”
一听此言,高俅登时愣了。他早该想到,去了一个韩肖胄还有李肖胄张肖胄,若是不能尽早将伊容迎娶进门,那自己始终要担着这样那样的心思!在这一瞬间,情感完全压过了理智,他也不答话,回身便高声吩咐道:“来人。备车!”
“高中书!”曲风从未看到过高俅这样狰狞的脸色,心中立刻慌张了起来。他平日没少从高俅那里得到好处,再说知道高俅和伊容情分非常,所以才会时时通报各种消息。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想闹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皇太后病体未愈,您切不可莽撞行事!”
“我知道!”高俅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终于下定了最后决心,“我会按规矩请见皇太后!”
慈德宫中,几个内侍宫婢蹑手蹑脚地忙碌着。宫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向太后正半眯着眼睛斜倚在床上,目光却不时朝那些宫女地身上瞟去。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初入颖王府的情景,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年轻的……正当她陷入沉思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呼唤。
“启禀皇太后,有人于殿外请见!”
向太后这才把目光投向了下面,见是一个自己宫里的内侍,她方才淡淡地问道:“就说我身子疏懒不想见人,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