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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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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一肚子话要说,都不想说了。沉默片刻,道:“太晚了,你睡吧。”
  方思慎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道:“嗯,好。”又下意识觉得不能这样起身,便还在电脑前呆坐着。
  许久,听见他低低地问:“哥,你想我么?”声音飘飘忽忽,似乎带着强烈的不确定。
  点头:“当然想。”
  “真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方思慎慢慢道:“想是想,可我没觉得跟在国内有太大的不同。你看,咱们隔两三天就能见上面,每天都能互相留言。就像现在,你就在我面前,我们这样说着话,跟待在一个屋子里没什么区别。以前咱们一个星期才能见上一次,其余的时间,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是也挺好……”
  洪鑫垚默默听着。等他说完,问:“哥,你很忙吧?”
  “是挺忙的。”
  “累不?”
  “不累。”方思慎顿了顿,反问,“阿尧,你呢?”
  洪鑫垚望着他:“我也很忙。我也不累。但是……我怎么就觉着你忙得跟我不一样呢?”
  方思慎忍不住笑了:“有什么不一样?”
  “我觉着吧……你是越忙越充实,我怎么就……越忙越空虚呢?”
  洪大少忽然像诗人一样忧郁起来:“所以你可以忙得根本想不起我,我却时时刻刻没法不想起你。这大概是因为……你忙的事,真正就是你的事。而我忙的事,我总把它们当作我们的事,总觉得……是为你在忙。说到底,我心里不平衡,也是活该。”声音淡淡的,纯粹陈述一个事实。
  方思慎愣住。他没想到,爱情足以把人变成哲学家。
  他呆呆坐着,看着洪鑫垚的脸,听见他说:“哥,你有没有……像我想你一样想过我?想你今天吃了什么饭,做了什么事,跟什么人说了话。想一回头就看到你笑,一伸手就拉到你的手。想抱你,亲你,用舌头在耳朵后边挠痒痒,轻轻咬你的指甲盖儿,慢慢舔着肚脐眼儿,听你喘气的声音。想一点一点脱你的衣服,一根一根数肋骨,再狠狠咬出牙印儿,到处盖满我的戳儿。想让你除了我的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挠出多少血道子也没关系,我就想看你在我身子底下打着颤儿翻滚……”
  他越说越慢,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泼天的浓硫酸,透过屏幕渗过来,瞬间腐蚀着骨骼血肉。
  方思慎浑身都痛起来,掩面惊叫:“别说了!阿尧,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好不好……”
  洪鑫垚伸出手指在自己嘴唇上碰了碰:“你看,这怎么能叫在一起?怎么能叫……没什么不同?”
  血红的眼睛近乎酷烈地盯着他:“我怎么能不说?不说你就会忘。”
  再一次地,慢慢地问:“哥,你想我么?像我……想你一样的想我。”
  方思慎被他逼得几欲崩溃。那烧灼皮肤的火焰不可遏制地燃向心头,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沸腾着体内每一滴血液。他不停摇头:“阿尧,别这样……别让我想……我不敢想……”
  野火燎原而过,惟余一片荒芜。
  洪鑫垚起身拉上窗帘,屏幕顿时变得晦暗。轻声道:“太晚了,睡吧。别关电脑,就这样开着,我陪你。”
  收获节假期第一天,方思慎去梁若谷那里蹭饭,顺便跟小刘商量假期安排。他的计划,是次日搭学生的便车进城,在姑祖母家住一晚,然后坐普瑞斯返校班车回来。这样也给火山同学放两天假,省得一点自由时间也无。
  小刘当然不能答应,却说服不了他,最后道:“除非洪少点头,我就不跟你去。如果不方便上门,我送你到地方,第二天再去接你。”
  方思慎皱眉:“那我跟他说。”
  小刘转身拎出个箱子,送到方思慎面前:“方少你要去看长辈,空手上门肯定不行。这是洪少特地留下的,你随便挑。”
  说着打开箱盖,方思慎低头一瞧:全是包装好的礼品,每一样上头挂个标签,瓷器绸缎、人参鹿茸、茶叶干货,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本来就在发愁送什么好,干脆不客气地挑拣一番,选了块丝缎料子,给姑祖母做见面礼。
  晚上两人对着屏幕讨价还价,最后决定由小刘陪同搭便车,再陪同坐校车返回。洪鑫垚的意思,陪着上何家不方便,就让他在德尔菲亚自己玩两天。方思慎觉得不合适,临时给姑祖母打个电话,说是有朋友同行。老太太一听也是夏国留学生,高兴得很,连说欢迎。
  洪鑫垚想想,道:“要这样的话,你叫刘哥过来,我叮嘱他几句。”不等方思慎转身,又道,“下个月耶诞节,我过去看你。”

  第一一二章

  洪鑫垚的耶诞节花旗国之行最终未能实现。他低估了年底无法脱身的程度。晋州乌金矿业整顿赶着在西历新年前拿出阶段性成果,成千上万曾经靠洪家吃饭的大小喽罗,都眼巴巴盼着故主能在下一摊席面上继续分自己一块骨头,甚至一杯羹。洪氏父子重担在肩,很多事,别说半途缩手,哪怕闪一丝神都不能容许。
  何况期末考试季又到了。耶诞节并非大夏法定假日,仅剩下的几门课都到了吃紧的时刻。还有一学期就毕业,过去洪大少对毕业期限不是那么在乎,如今却恨不得早早跳出樊笼。虽说通过考试的办法有的是,但当事人考前飞出一万多公里,根本不在现场应付,无疑会大大增加风险指数。
  人总有力所不及的时候。随着洪大少这方面的教训日益增多,为人处世上渐渐越发稳当。眼看事不可为,郁闷归郁闷,终究忍下了。
  方思慎耶诞节有三个星期假,他一开始就没想过回国,等着洪鑫垚来。之后来不了了,便调整方案,从图书馆借出几本书,又计划集中精力,动手写论文提纲。只不过随着远距离离别时间拉长,被洪鑫垚狠狠提醒过几次之后,他的自觉意识逐渐增强,开始更加主动和坦诚地表达思念与渴望。过节那几天,着实对着电脑屏幕说了不少难为情的话。
  西洋耶诞节,其重要程度,正如大夏春节。绝大部分师生都归家团圆去了,校园里几乎看不到人。卫德礼曾经热情无比地邀请方思慎去家里做客,但方思慎觉得这种合家团聚的日子并不合适。最后说了一句话,堪比原子弹,秒灭对方:“等他来了,我们一起去你家拜访。”
  姑祖母何惟真也早早打来电话,叫方思慎过去玩。事实上,老太太寡居在家,晚年寂寞,几乎每星期都打电话,跟新认的侄孙儿聊几句。何惟真夫家姓库克,其家原是南方大奴隶主,在花旗国这个新生国度里,就算相当有历史了。库克家族庞大而富有,何惟真嫁的属于旁支,但已经是德尔菲亚地区数得上号的大富豪。方思慎收获节登门拜访,库克家相当热情客气。问题是一大家子都是生意人,第三代更是些活泛跳脱爱玩闹的主儿,别人可能对他很好奇,但方思慎跟他们真没什么话说。何惟真倒是很喜欢他,只可惜方大博士忙得很,实在没时间陪老太太唠嗑。
  三个星期的假期,隔得这么近,不上门一趟说不过去。方思慎只好又带着小刘陪了老太太两天。恰逢何家晚辈也来探望姑祖母,顺便传达爷爷从夏国回来的信息,于是跟传说中的堂兄堂妹还有堂侄提前见了面,正式收到赴本家一起过年团聚的邀请。
  来人中有权做主的,是现任当家人何慎行的二儿子何致远,年岁比方思慎稍大。见他住一晚就要回学校,很真诚地道:“致柔你有这么长的假,跟我们回去住不好吗?家里地方都是现成的,我爸就盼着你去,天天念叨呢。”
  何家“慎”字辈折了一个何慎思,另有一个老大何慎言,刚成年就遇上时代大动荡,随同祖父父亲为家族安危拼搏,不幸染病,很年轻便去世了,未能留下子嗣。故而如今当家作主的,是何惟斯的次子何慎行。而第三代“致”字辈,仅有他的两个儿子致高致远,跟一个女儿致君。倒是已经嫁出去的,例如何惟真,还有离异的何慎薇,孩子都不少。所以尽管乍看去一大家子,实际上嫡系却堪称人丁零落。故而即便认回来的不过一个养子,也显得弥足珍贵。更何况,他是何惟我一支留下的唯一牵绊。
  突然多出这么多亲戚,方思慎一直在努力适应中。微笑着委婉谢绝:“学校的课题催得紧,虽然放假了,也没有太多闲暇。等春节,春节一定去给爷爷、伯父和姑姑拜年。”对方的姿态起头就摆得亲密,令方思慎没办法再保持距离,说话间只得将称呼前的姓氏去掉。
  堂兄堂妹生于斯长于斯,花旗国本土化程度很高,虽然在长辈熏陶下都会讲夏语,但明显更习惯西语的表达方式。至于五六岁的堂侄,说完“你好”二字,出口的就全是叽哩咕噜的洋话了。方思慎很感激他们的热忱,只不过课题的诱惑力显然要大得多,按计划返回学校,该干什么干什么。
  耶诞节一过,新的一年就到了。共和六十三年,西历2626年一月底,卫德礼那边的文物流转过程研究有了重大突破。哈罗德家的孙子在Wheatley博士锲而不舍的坚持下,终于回到老家已经卖掉的旧宅,说服现主人同意课题组上门寻找证据。经过连续一星期的搜寻,居然真从地窖深处大堆旧书报中翻出了一摞七八十年前的信件,其中就有远赴夏国冒险的,时任洋枪队长的老哈罗德写给自己父亲的平安信。
  海外新发现反过来又推动了国内的研究进展,对于小军阀卢祖荫当年可能出没的地点和可能做过的勾当,也有了更多细节。
  卫德礼还顺便以极低的价钱收购了哈罗德旧宅地窖里那一大堆废纸,志得意满地回到普瑞斯。
  也许他的好人品好运气传给了整个课题组,没多久,就在夏历春节前夕,从大夏国内传来好消息:越州一个地方博物馆的研究员,在清理库存的时候,无意间翻出几块玉石残件,觉得上面的雕刻符号跟最近州立博物馆征集信息的图样有些相似,于是抱着侥幸心理通报上去。
  方思慎收到照片,激动得手都抖了。要知道,哈罗德家坚持与六件青铜器捆绑出售的,就是同品质同类型的一堆残片。方思慎和学生们曾经试着拼接,只有少数几块能连接起来,没有太大意义,推测很可能原本属于一整块刻了字的玉版。尽管玉上的刻痕与青铜器上浇铸的铭文笔势不同,但符号构成原理本质上完全一致。闭上眼睛,方思慎脑海中就能浮现出每一个图案所对应的铭文字符。
  越州地方博物馆的新发现,因其数量少,品质残旧,无法在完整性上做出太大贡献。但它们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充分说明了花旗国这批海外文物并非孤证,故而在源头上解决了“从哪儿来”的大问题。
  至于那几块玉石残件为何此前会被彻底遗忘在地方博物馆的库房角落里,也并不难理解。因为对于玉器来说,人们更看重其审美特质,此类文物的价值往往取决于玉石本身的品质及其加工工艺。即使年代足够久远,如果仅仅是些残片,玉石品质也一般,又看不出雕刻工艺上的独特之处,也很容易被忽视。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这几件东西缺乏正统出身。据说是大改造期间挖防空洞无意中挖出来的,直接交了公,连出土记录都没有。当时过手的虽然也有行家,第一眼直接把上面的刻纹认作了图案,压根没往文字方面想。在毫无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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