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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慎点头:“我一定去看她老人家。”虽然何家一番好意,但普瑞斯提供免费宿舍,他自然住宿舍里。
这时秋嫂忽然靠近一步,悄声道:“洪少叫你等他来再办登机。”
在场唯有胡以心两口子不是知情人,念及妹妹的剽悍,方思慎十分鸵鸟地想:反正我看不着,事后解释说明的工作,干脆留给他们去做吧。
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柜台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开学旺季,人非常多,大厅里拥挤混乱,搅动着惶然不安的离愁别绪,无端端都能叫人把心拎起来。
方思慎觉得心头忽快忽慢,手心一阵阵发热。望着逐渐消失在安检入口的人流,回头看看身后送别的亲友,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中回响:他为什么还不来?
方笃之忽然开口:“人多,早点进去。”一个便衣警卫立即拎起行李排队去了。
转头问儿子:“护照呢?”
方思慎拍下书包。机票是洪鑫垚帮着买的,说是有关系。全程电子票证,报护照号即可。正在犹豫要不要跟过去排队,忽然有所感应,抬起眼睛,登时就亮了,果然是他。
洪鑫垚疾步走过来,先跟方笃之打招呼:“叔。”然后转向两位年长女士,“姑姑,秋嫂。”接下来是胡以心:“心姐,好久不见。”眼睛一偏,看见了欧平祥,伸出手,“这位一定是平祥哥,久闻大名,初次见面。”
欧平祥好歹是胡家的女婿,也不算没见过世面,还是被他这股自来熟的亲切与大哥大的派头震住,不由自主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不知道……”
“洪歆尧。”双手递过名片,“现在不熟,以后就熟了。平祥哥是专业人士,未来定要多多仰仗,今天没时间多聊,抱歉。”
口里说着抱歉,一只手已经伸到方思慎面前:“护照。”
方思慎想都没想,直接从书包里掏出来交给他。
这时原本跟在洪鑫垚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凑近些,低头招呼:“方少,行李呢?”
他个子一点也不小,只因为默不作声,被洪鑫垚衬得非常没有存在感,这才被众人发现。方思慎越瞅越眼熟:“你是……小刘?!”
小刘显然很高兴看见他,咧嘴一笑:“是,我退伍了,现在跟洪少做事。”又问一遍,“行李呢?”
“啊,已经排队去了,前边白衬衫那个……”不等他说完,小刘已经认出来了,“穿便衣那个?我去跟那位大哥说,不在这边排,是头等舱。”
“啊……”方思慎还没反应过来,小刘已经搬行李去了。洪鑫垚冲他点下头:“在这等着。”转身往柜台办手续。
方家诸人都被他这一出弄得有点儿愣神,不想旁边还有个被忽视的,之前同样跟在洪鑫垚后边,三十多岁,文质彬彬,这时凑上来跟方司长打招呼。除去秋嫂和方思慎,给剩下的人毕恭毕敬撒了一圈名片:“真心堂市场策划部,迟晏,请多指教。”
方笃之斜眼瞅着这位迟主任:“洪歆尧搞的什么鬼?”
迟晏弯腰赔笑:“是这样,真心堂预备扩大海外市场,我跟小刘随洪少先行考察考察,这不,正好跟方少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
方笃之半晌没说话。他知道洪大少爷向来很豁得出去,还是没想到这么能豁得出去,无异于狠狠将了自己一军。心头恨恨,臭小子这是报复我呢。不由得从鼻子里“哼”一声。方司长权威日重,冷脸这一哼,周遭气压瞬间降低。迟主任头上冒汗,心说怪不得洪少要亲自去办登机,把我押这儿替他挡子弹……
只不过方司长的低气压,对某些人显然无效。胡以心一脸疑惑,开口就问:“哥,金土怎么在这儿?他干什么要跟你一起走?”
多亏迟主任属于洪大少心腹级别,也曾陪同跑过几次河津本家,听过自家老板这个长命百岁淳朴乡土的小名,赶忙道:“胡小姐,洪少跟方少是兄弟般的交情,这个,义气深厚。”
方笃之想起前些日子洪歆尧特地来找自己,抱着一大包自制胶囊,涎皮赖脸:“叔,这些是叫那臭老头给我哥配好的成药,就怕上不了飞机,这方面您比我方便,看办个什么手续带过去。”
想到这,脸色缓了缓:“凑巧碰上了就碰上了吧,有个人同路也好。”
胡以心还要再问,洪鑫垚却回来了。头等舱不用排队,这会儿工夫,已经全部办妥。
“哥,时间不多了,咱们进去吧。”跟方思慎说完,洪大少又挨个打招呼告别,整个喧宾夺主,搞得大伙儿都是来送他似的。
方思慎这时候明白过来了,离别的感伤被意外惊喜冲淡,情不自禁地高兴,还来不及想别的。冲父亲妹妹等人挥手告别,洪鑫垚护着他往里走,小刘前方开道,迟晏后边跟随,四人一行很快被人流淹没,进了入口,再看不见送行的人。
等在贵宾候机厅里,方思慎才想起来审问详情。心里一面生气,一面高兴,问得便很有些别扭,轻声控诉:“你又这样,有事不提前告诉我。”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因为之前一直定不下来,不好说。”
再定不下来,也不至于要拖到上飞机。方思慎看着他那副按捺不住的得意嘴脸,知道是为什么,压在心底的那点惊喜也气没了,撇过脸去不搭理他。想到过去两个月里,因为心中亏欠,只要在一起,必定事事顺着他,什么说不出口的都说了,什么做不出来的都做了,几乎天天筋骨都是酸的,越想越怄,闭了眼睛养神,懒得说话。
候机厅里温度不高,洪鑫垚抬眼示意一下,迟晏就从包里拿出件长袖罩衫递给他。洪大少接过来给方思慎搭身上,顺便在衣摆底下握住了他的手。侧过脑袋在他耳朵边低低说话:“哥,别生气好不好?我一共就腾出一星期,去一天,回一天,中间还剩五天。你知道就这几天工夫,我要多少日子不睡觉才挤得出来?”
感觉他的手不动了,乖乖让自己抓着,洪鑫垚低头掩饰脸上的笑容。百依百顺两个月,神仙一样的日子固然爽到天上,而今天这番机场告别,把老丈人噎到内伤,才真正出尽胸中一口恶气,怎一个爽字了得!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得用实际行动告诉泰山大人,想动棒打鸳鸯的歪脑筋,就得有经得起平地大反转的好素质。
小刘跟迟晏是商务舱,洪鑫垚跟方思慎在头等舱。方思慎看着明显宽敞得多的空间和高级得多的设施,悄声问身边人:“多少钱?”
洪大少说了个数。方思慎粗略一算,四个人这一趟,比普通人家全年支出还多。
不由道:“太贵了。又不是老弱病残,真没必要。”
他若坐经济舱,机票是包含在项目经费里的,可以报销,头等舱就得自己全包了。
“不说了是公务?你好歹算个股东,我替你挣得再少,也不至于这点钱都花不起。”
又胡搅蛮缠上了,方思慎只好不提这茬。心想虽说一事二就,但他之前必定没有这个打算,也就说明还不到时候。现在投入这么多时间金钱和人力,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转过头,拉起他的手,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慢慢道:“阿尧,你不要勉强。安全重要,健康重要,别的,都不要勉强。尤其不要因为我勉强,我会不安。”
洪鑫垚看没人注意,顺势就在手背上亲了亲:“不勉强,真的就是顺便。你这么信不过你男人的本事,可真叫人伤心。”
方思慎捏他一把,不再说话。两人这些日子都又忙又累,这会儿踏实下来,借着头等舱舒适的躺椅,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
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因为睡了一大觉,变得非常轻松。快要抵达的时候,机上广播播报目的城市德尔菲亚正在下雨,洪大少用不太流利的西语跟另外一边坐着的老外就天气话题搭讪上了。不一会儿,空姐送来了极其贴心的纪念品:雨伞。那老外笑着善意提醒:德尔菲亚靠近东海岸,每个月至少有四分之一时间在下雨,这纪念品可要保留好了。
因为这里与大夏时差恰好晚十二个小时,结果下午出发,还是下午到达。方思慎望着窗外阴晦的天色,有些发愁:“不知道Daniel路上好不好走。”卫德礼一早就嚷嚷着要来接机,方思慎也答应了。
谁知洪鑫垚道:“我叫他不要来。”
方思慎吃惊地望着他。
“梁子会来接咱们。他那里有现成的地方住,安全可靠。等明天咱们再去学校,洋鬼子会在学校等,已经说好了。”见方思慎脸色不佳,赶忙道,“晚上跟你仔细说,这些天实在太忙了,没来得及一一告诉你。”侧身拿自己当墙挡着旁边的人,捧起脸亲一亲,眼神温柔得简直出水,“听我的,成么?我都安排好了,肯定不会害你。事先没跟你说,是真的没来得及。到处都是变数,不如等敲定了攒一块儿告诉你。”
被他这样定定地瞧着,方思慎叹口气,垂下眼睛:“你厉害……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你都打定主意撇下我撇那么久,就不许我做点啥表达一下担心和关心?”洪鑫垚看他表情始终不太畅快,咬牙道,“洋鬼子那厮又失恋了你知道吗?让他来接机,”恶狠狠指着地面,“除非少爷我横这儿!”
方思慎一巴掌拍上他胳膊:“别胡说!”又诧异道,“Daniel不是都准备结婚了,怎么会失恋?什么时候的事?”
洪鑫垚一脸憋闷:“上个星期。说那男的原本图的就是永久居留证,忽然有个女人愿意跟他结婚,立马就跟女人结去了。”
方思慎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也太过分了,顿时对卫德礼同情万分。对上洪鑫垚乌漆抹黑的脸色,一句话立刻又咽了回去。
下飞机后,迟晏直接转乘花旗国国内航班,四个人变成三个。把他送走,洪鑫垚向方思慎解释:“我让他去找我三姐,给三姐帮一段时间的忙。我三姐那人吧,比较贪玩,没什么长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所以迟晏过去主要是把真心堂在这边的分公司正儿八经开起来,也认真学学人家老外的规矩和讲究。”说到这,诡异地笑了笑,贴近耳边,“他是个同,被家里逼婚逼得要跳楼,求了我出来逃婚,顺便找艳遇的。”
怪不得一点不适应的表现都没有。听见这位少爷一本正经评价自家姐姐贪玩,派下属学习老外的长处,还真是当家作主的派头。
方思慎不别扭了。既然他有安排,就听他安排吧。
三个人都是头一遭出国,一个能装,一个稳重,一个听话,没出什么纰漏,正常过关,更没表现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大惊小怪。梁若谷在出口等候,浅色衬衫配休闲裤,乍看去十分规矩,却挑染了几缕刘海,比过去更加张扬出挑。
看见打头的洪鑫垚,撇撇嘴算是招呼:“金土。”看见方思慎,忙过来帮着拎书包,笑得十分真诚:“方老师,路上还好?”
方思慎没松手,微笑道:“不沉,我自己来。谢谢你,辛苦了。”
德尔菲亚算是座历史名城,年纪跟花旗国一样古老。机场很现代,但街道两旁不时可见圆拱尖顶、风格华丽的旧式建筑,掩映于碧草浓荫之间,在绵绵细雨中静默着,风景相当迷人。
梁若谷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边给方思慎介绍城市地标建筑。最后道:“普瑞斯比这里漂亮太多,你们去了就知道。”
汽车拐上通往普瑞斯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