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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那么做,肯定挨扁,还得再琢磨琢磨。
方思慎跟老师说起欧平祥的建议,当场就被否决了。
华鼎松喝口茶,对面色沮丧的小弟子道:“你的想法不是不好,按说就该正儿八经那么搞才对路,奈何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条都欠缺,咱们做不到。眼下这活儿,说白了,其实是个无底洞。上面不过脑袋一拍,口条一抖,就派下来了,也没说做到什么程度,不定哪天再脑袋一拍,口条一抖,又给停了呢?也就是你,真当个事儿卯足了劲做。我看哪,给多少钱干多少活儿,你可别想着非要弄出个齐全完备——那得多大规模?再来一个金箔工程还差不多!把能做到的做好,也就是了。好歹这个不比别的,只要做了就不会浪费。以后条件成熟,随时可以接着做下去。”
方思慎再舍不得,也明白老师说的是实情。一边洪大少倒是默默听了进去,分心想着假设真的推向市场,这东西有没有利润可言。等他回神继续听,方思慎正跟华鼎松讲年前给他那些生活困难的老朋友及遗孀后人汇款的事,拿出折子和银行单据给老师过目。洪鑫垚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一声不吭在旁边待着,不去打搅。
到了饭点,食堂工作人员如约送餐过来,口味品种搭配合理丰富,但并没有多到浪费的地步。额外加菜须单独付钱,华鼎松伸手到抽屉里摸钱袋子,送餐的道:“已经付完了。”
老头依然把钱袋子摸了出来:“上学没工作,还吃爹妈的,不要他付。”
洪鑫垚赶忙道:“我早就自己挣钱了,真的,保证不吃爹妈。再说您是长辈,我是晚辈,这太应该了。让您付钱,那我成什么了?”转头向方思慎求助,“方老师……”
方思慎道:“老师,您让他付吧。他会挣钱。”
华鼎松眯眼笑:“学问不行,挣钱挺行,啊?”
洪鑫垚装傻:“嘿嘿……”嘿了半天,憋出三个字,“您过奖。”
一顿饭吃得也算其乐融融,临走,洪大少问:“华教授,我下回还能再来吗?”
“你想来就来吧。”
“嘿,谢谢您。”
华鼎松瞅着他:“难得你知道自己没学问,这就比许多人强。再说,你不是还有一颗向往学问的心吗?哈哈……”
两人上了车,洪鑫垚笑道:“老头真好玩。”
“叫老师。”
“那他还不乐意我叫呢。”低头俯身,给方思慎系上安全带,“难怪你喜欢他,是个好人。”
抬起头,看住面前的人:“不过,还是你最好。”
距离就在呼吸之间,一切都仿佛瞬间升到令人窒息的高温,眼前一片模糊。方思慎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觉得喘不过气来。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哪里?”
“回、回家。”简短的句子吐得十分艰难,“跟我爸说好了,我……”
“知道了。我先送你回去。我爸下星期回河津……下个周末,别回家了,好不好?”
第〇七六章
四月的第一个星期五下午,方思慎跟着洪鑫垚再次来到黄帕斜街甲二条十三号,周围环境的巨大变化令他吃惊不已。这地方距京师大学不过咫尺,但因为回家不路过这边,自从去年被拉着过来吃了顿饭,之后便再没来过。如今果如洪大少当初预言,主干道足有六个车道宽,近处几个楼盘已经完工,一栋栋闪亮气派的高楼拔地而起,衣冠楚楚的白领精英在写字楼出入,商业区宝马雕车,衣香鬓影,再也无法想象昔日面貌。
远处,钢铁高架正逐步侵入更高的天空。
就在大片水泥森林中间,有个精巧的公园。面积并不大,但设计很见心思,人工湖和假山,加上高低错落的林木,最大限度地增加了视野空间层次,把四合院别墅区跟主干道商业区阻隔开来,颇得别有洞天之趣。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又是正当开发的热门地段,更兼此处历来文脉昌盛,贤达汇聚,这一爿闹中取静,尽显俗世高标、红尘风雅的平房四合院卖什么价钱,一般人问都不敢问。
应门的还是秋嫂,她还认得方思慎。称一声“方少”,在后者的坚持下,改叫小方。见他转头打量,便介绍道:“院子里没大动,中间弄来些花里胡哨的摆设,太新太闹,最近都撤走了。那重瓣刺枚开春才移过来,担心伤筋动骨呢,谁知开得挺好。”
一人多高的刺枚树,开满了黄艳艳的花,花型小巧姣美,浓香浮动,许多蜂蝶被吸引过来,绕着花枝上下翻飞,叫人顿觉春意盎然。
方思慎不由得驻足:“真好看。”
洪鑫垚道:“这花就是拆迁那会儿一户人家院子里种的,当时都快死了,施工队的顺手浇了点水,又活了。那边刚弄好没人长待,干脆让他们挖到这边来种着。据说品种还挺稀罕。”
秋嫂道:“可不是,没开花的时候也看不出来呀。其实留着这树花,将来那院子更能卖上价。”
洪鑫垚不以为然:“开得正好没人看,多浪费,回头种点别的在那边。对了,秋嫂,趁着势头正旺,那院子有人要就赶紧出手吧,我等钱用。”
在推销四合院的过程中,洪大少发现,凡是来这样板间溜达过,跟秋嫂聊过的人,兴趣总会提高不少,其间更有许多懒得讲价的老外。干脆正式聘了她兼职项目营销总监,经管十三号院日常事务之余,也负责卖其他院子。
秋嫂不问他为什么等钱用,微微一笑,眼波流转:“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洪少说话总这么有意思。”
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传来,方思慎循声望去,青翠欲滴的葫芦架下挂了只细竹鸟笼。
“这黄莺儿可不好养,都半年了才算养熟。我说养几只鸽子,才真的应景,洪少嫌脏,非不让。”秋嫂笑盈盈地说着,抱怨在她嘴里也成了情趣。
方思慎过去看看,小黄鸟儿叫得正欢,一点也没有金笼锁雀的忧郁气质。
“素素老想上来抓它,害我成天提心吊胆。”
那大白猫听见主人叫它名字,高贵慵懒地“喵”了一声。
“小方你喜欢养什么?要是家里不方便,可以寄放在这儿。”
此情此景,没法不轻松悠闲下来。方思慎微笑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小时候养过鸡,还养过狗。养鸡是为了吃,养狗是为了看家,都不是什么宠物。”
秋嫂微微颔首:“这么说起来,这院子生活气息是不够浓,少了点人间烟火。不过要讲风雅,养鸡养狗到底不搭。你说我穿个百褶裙,跟刺枚花底下踩满脚鸡粪,成什么样子呢?”
她这里温温柔柔说着无厘头的假设,把两个年轻帅哥逗得哈哈乐。借口准备晚饭,秋嫂提溜着裙子袅袅娜娜去了厨房,让洪少自己领人接着参观。
院子里露天的部分变化不大,内部装修设计却跟从前大不相同。原先南边是客厅和餐厅,专用于接待一些地位较高又需要保持私密性的客人,东西厢都是客房,走高档豪华风格,弄得金碧辉煌的。现在那些五彩地毯、锦绣挂壁、金玉摆设基本都不见了,几幅名人字画倒还在。
方思慎上次来,没闲心细看,只留了个粗浅的印象。上回只吃了个饭,心里便把这地方定义为了餐馆,以为这回还是来吃饭。至于饭后会去哪里,下意识地不去多想。
跟着洪鑫垚走到东边,但见整个东厢差不多全部打通,做了个极大的书房,黄花梨的书柜顶天立地,规模堪比一座微型图书馆。
洪鑫垚解释道:“只拆了墙砖,那墙原本也是去年新砌的,没什么价值。房梁柱子都没动,还是当初的原装正版。书柜照着柱子宽窄定做的,这么往里头一摆,是不是,嘿,那啥,浑然一体?”
方思慎点点头。这么设计,梁柱不显突兀,空间又宽敞许多。
屋子当中一张楠木大案,两把高背扶手椅,还有两把竹骨软藤摇椅。一边端庄厚重,一边舒适自在。案旁另有两个小巧些的多宝格书架,以便放置随手文玩及临时用的书籍等物。
书柜、书架跟桌面都是空的,洪鑫垚问:“你说摆什么好?”
方思慎道:“这得看主人的趣味吧……”心想黄花梨木珍贵是珍贵,放书籍却不如用樟木,天然防虫。当然,有钱人更看重装点价值,也可以理解。
洪鑫垚笑:“主人可不就在这儿么。”
方思慎愣了愣:“这屋子……你自己用?”以这位少爷如今越发喜好附庸风雅的习气,还真合情合理。
“我用?”洪鑫垚打个哈哈,“那可糟糕,岂不正应了那句啥来着,牡丹花喂牛?”
“是牛嚼牡丹。”
“没错,你也觉着是牛嚼牡丹吧?我哪里用得上,给你用的。”
“给、给我……”
方思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洪鑫垚拉着手走到侧门,只见隔壁厢耳房改造成了一间极其现代化的学习工作室,桌上摆着成套的最新电子办公设备。屋子虽小,镂雕花窗却比别的房间都大,图案简洁而古典,通透明亮,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室外一丛修竹绿影摇摇。
“我觉着这屋子你肯定喜欢,用起来多方便啊。设计师一个劲儿跟我矫情,说两边反差太大,不古不今,不夏不洋的,这么弄肯定没人要。切,他懂什么,咱要的就是古今一体,东西合璧……”
方思慎这时缓过来不少,还有点晕晕的,问:“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个?”
“一直就有改动的打算。这院子肯定是不卖的,之前因为是项目样板间,又有些应酬要用它,所以等到去年年底才动手。正好专门拿来应酬的那座院子完工,这个就彻底收回自用了。东西都是现成的,开学前才开始布置,差不多一个月,大体上总算弄好了。”
握住他的手,轻轻道:“就等你来验收。”
除去至亲那里,方思慎这辈子收到礼物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份厚礼砸下来,完全不知所措:“这,这怎么成……你……我……”
“反正屋子闲着也是闲着,你帮忙添点儿书香人气呗。”
“可是……”
“又不是强迫你来住,在学校累了腻歪了,上这歇会儿呗。”
“不行……”
“为什么不行?有什么不行?”洪鑫垚有点起急,问:“你是不是觉得花钱太多,所以不能接受?”
方思慎摇摇头,又点点头。平心而论,要是座微缩建筑模型,肯定二话不说就收了。这份礼实在是大到超出他的日常认知,完全不必找理由,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不能接受。
洪鑫垚郑重地望着他:“钱多钱少,是相对而言的,你同意吧?在我看来,这真没多少钱。”
“我知道,你有钱,但……”
“你听我说完。这年头,烧钱的勾当多了去了。就这点钱,拿去赌马赛车、打针嗑药,不过几分钟的事。包明星,拍电影,养球队,连个响儿都听不着。我就正正经经布置几间屋子,算得了什么?”
方思慎反驳不出来。
“你不喜欢?”
“怎么会……”
“你肯要我的人,不肯住我的房子,这是什么道理?”
方思慎顾不上分辨他这话有多暧昧,叹气道:“于我而言,总觉得……太奢侈了,没法安心。”
洪鑫垚听他这么说,终于也叹了口气:“那我请你来坐坐,总可以吧?”
“这……”
不等他说话,拉着手拖到内院当中:“西厢是餐厅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