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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庙沟北边有一条大沟,却有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村叫锅塌沟。其实锅塌沟在早年间和冷庙沟就是一村人。锅塌沟的人是冷庙沟雇去养马拦羊的。后来战事渐缓,匪盗渐稀,战马用处不大了,冷庙沟就不太管锅塌沟了,锅塌沟自生自息,也延续了下来。但是近年,锅塌沟闹起了大骨节病,说是水的问题,闹得人心惶惶。就在这时,公社为了便于管理,动员锅塌沟和冷庙沟并村。锅塌沟的几户人家为了避祸大骨节病,就顺势都搬过来了。胡风三(胡干大,胡老三)就是其中一户,原先是锅塌沟的书记。老贾回来后观察良久,看中他的为人和能力。这次上台,生拉硬拽愣是把胡老三拉进支委,也就算是班子成员了。主管财政、治保等一应行政。
李丕斗旁观:段和贵确是个呆子,老贾不会与仇家共襄执政,可以理解。胡风三的儿“苦鲜儿”说下了段家的碎女子段椒花,虽还没过门也算是儿女亲家了。这两个人一出一进还算平衡,也就默认了。
按照上头的规制,必须要有妇女参政,大队要设妇女队长。但是像冷庙沟这样的偏僻山村,妇女根本就没有地位,因此李丕斗的班子名单中也就没有妇女队长这一人选。这是给上头交代不过去的,很多工作和会议上头指名是要妇女队长(或主任)去参加的。贾顺祥当政后了解了一下,冷庙沟婆姨中只有两个人是党员,一个是段和生婆姨,一个是申有福婆姨。都是在做女子时在娘家入的党,都做过妇女工作。一个泼辣、一个贤惠。老贾意欲桂芝娘,申有福避嫌,不同意;老胡想着亲家,也不同意。树生领导生产,烦透了和生婆姨斗嘴吵架,颐指气使的派头,同意桂芝娘。老贾问过自家婆姨和顺茂婆姨,都说桂芝娘人好。顺茂说了一句:“兰嫂病重时,除了官生娘,就是桂芝娘来的最多。”一句话勾起爱恨情仇,本想民主一下,当下就定了桂芝娘。老贾说就这样定了,众人无话,一个婆姨,无关轻重。每次开会,桂芝娘都坐在角落里,只听众言、从不说话。但分派什么工作,没有不完成的。后来,老胡常让她协助管理知青的工作,因为还有几个女知青,他不方便过问。桂芝娘就主动把集体灶上的事管起来了,不管多忙多累。
运动时期的村级管理机构,可不止这么几个人那么简单。还要有什么革命委员会、贫下中农协会、妇女委员会、团支部、民兵连等等一应机构,对于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偏僻山村来说,这些机构可能永远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可是总要应付上边各种各样的会议和检查,应景的人和事总要安排一下,临时抱佛脚恐怕来不及。受苦人解不下(hài bu hà)、也不在意这些事,开个会,提个名,举个手,一哄而散。算是有了一批应景的人名,从不干什么具体的事情,时间长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担任了什么职务:革委会主任当然是老贾;贫协主任吴德茂、妇委会主任桂芝娘、团支部书记段和贵。民兵连长不能旁落,李丕斗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还是队长刘树生当(其实连一杆枪,一个兵也没有)。一批委员稀里糊涂抱了个空名回家。
支委会,成了冷庙沟的权力中心。村里安多少官,不进支委会,屁事都不顶。进了支委会,哪怕不戴官,照样管大事。例如,胡老三、胡干大,既不是队长、也不是书记,管事不少:财务、农具、种子、牲口(所有牛驴羊,六大圈)、安保、宅基,后来又是知青事宜。
老贾和丕斗在村政权上的斗法,自此一直在冷庙沟演绎着。这次关于知青工作安排的讨论,把这种矛盾又暴露了出来。老贾甩手离去并不代表哪派的失败或胜利,只是冷庙沟人际关系长期较量的历史演义,知青问题只不过是这个历史演义的插曲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一场历史的悲剧,是因为历史的恩怨而起、因权力而起、因爱恨情仇而起,因生态和生存而起。冷庙沟政权的反复孕育着更大的悲剧。这是作品矛盾冲突重要点睛之处。
第19章 第五章 秋天 收获的季节
第五章 秋天收获的季节
虽然开了一个不欢而散的支委会,第二天上早工的时候,树生还是和老贾说,要宣布会上定下的几件事。老贾就跟夜黑里没害气似的,问了一下最后人员商量的结果,很干脆的说:“可以。半晌歇工时就在地里说吧。”
不是老贾没生气,这种局面,老贾心里很清楚。他是不想让冷庙沟顺顺从从的听李丕斗的指挥,他要让李丕斗知道,冷庙沟并不完全是他的天下。另一方面,老贾也不想硬顶,他李丕斗官做得这么大,硬顶不就是鸡蛋碰石头吗?他还想利用现在的地位实现他的梦想。
半晌歇工宣布以后,受苦人有兴高采烈的,有生闷气的。果树队和民兵打坝队独立出来,不用下大田受苦了,这是一种既得利益。要不得经支委会讨论呢。
第一节 枣树林
李新华病好了很多,成立了果树队,让她带领,来了精神。老贾说,脑畔山上的那片枣树林是冷庙沟的命根子、摇钱树,要好好务弄。第二天就带领果树队奔向了枣树林。
队里最大的一片枣树林在原知青老灶房,也就是大队库房的脑畔上面。几乎平坦的坡面上,密密匝匝的有上百棵枣树,多数是年头久远的老树,碗口粗,鳞片一样的老皮爬满树干。林间还洇出不少小枣树,高矮不一,在树荫间翘翘的往上窜。老树曲杆虬(qiú)枝,枣花旺谢,碎白的花影间,翠绿的小枣已挂满枝头。林间充满枣花的馨香,那香味淡淡的、柔柔的、沁人心脾。在林中劳作,闻着枣花香,新华顿觉心爽,多日的病疼一扫而光。
老贾让德生老汉来指导她们务弄枣树。休息期间,大家围坐,德胜老汉自顾自的讲起了枣树林的故事。德生老汉说这片枣树林每年都不亏欠冷庙沟的受苦人,就是在最差的小年,也能打下十几口袋。很多饥荒年头,都是靠它度过去的。“枣面窝窝可甜着呢!这里的枣:个大、肉厚、甜的能齁倒牙,最奇的是,这甜果果里没有一个虫眼,不信,你到秋底下看,你闭着眼睛往嘴里吃,你要吃出一个烂糟果子,俄老汉把分的枣全给了你。”
“是呢,德生爷不喧谎。三颗枣就能把人齁饱了。”椒花脆脆的说。
“那不种粮食,光种枣树不就得了。”燕子抬杠说。
“瞎说,人还是要吃五谷。再说了,枣树就是那么好栽的啦。”德生老汉说。
“这不年年生,年年长,不上肥,不锄草,一样年年收大枣”小树桩顺口溜似地说。
“你问问你大,他种了多少年树了,栽活了几棵枣树。”德生有点惙气。
小树桩他大贾混昌也是个爱种树之人,在他家窑洞睑畔下、脑畔旁载了不少树,活的却不多。尤其是果树,梨、桃、杏、李、核桃、枣树,不是栽下就没活,就是活了几年就死蔫了。活了几棵直柳、杜梨、葛榆,七倒八歪的,算是全村最绿荫的一家。那年,睑畔边上那棵粗壮的杜梨死了,混昌只好心疼的砍了,睑畔上就留下了一个圆圆的树桩,正好混昌婆姨生了一个男娃,就叫了“树桩”。
德生老汉说:“咱这地方怪了,不管什么树。你人鼓着、勤着东栽一颗、西栽一棵,总也不见好活。由着它自己长,一旦成了片,成了梢林,就越洇越多,越长越旺。”
新华心说:这是哪家的道理,还是种的不科学。不想跟老汉撕辩,继续听他的故事。
德生老汉指指枣树林:“你看这片枣树林,听俄们老人说,冷庙沟的人没栽一棵。不知从哪个朝代,先人本想在平台上开荒,见台台上洇出几棵枣树苗,心痛的就说这片地再不要种庄稼了,由着它长。一棵变两棵,洇出的苗苗越来越多,渐渐成了林。”
德生又说:“但这枣树林毕竟不是梢林,任由他瞎长,也就跟梢林一样了,不但杂草丛生,杂树也钻出来了。老年间有多次,这枣树林险些被歇毬事了。最近一次就是老贾不在的那几年,没人管,林里长出狼牙刺、紫荆条、臭蕨椿,爬的满树都是藤草,枣树被谢(xiē)死很多,结的枣小的像豆子,都成酸枣了,没熟就落得满地都是。你们看最近无人经管,又牟乱成这样了。”
新华她们来到枣林已经看到,林间冒出细小的灌木和杂树,一些杂草疯长的厉害,沙蓬已长得有一人高,蔓藤缠绕着老枣树,狼牙刺也冒出了尺把长的刺枝,有些地块的枣树苗洇出的也太多,也带刺,分不出是狼牙刺还是枣树苗,插不进脚去了。
果树队来到枣树林的第一项工作就是除枝铲草,对于这些弱女碎娃来说工作量还是相当大的。
新华带着果树队,首先砍掉杂树、灌木。然后在林间挖起了沟垄,在台畔还拍起了尺高的土墙。对于那些洇出的树苗,太密的全部砍掉,长得好的一部分留下补缺,一部分留下明年移栽。
这些活,德生老汉都很赞赏。当新华组织队员要去剪老树的枝时,德生不干了,说几辈子的先人也没动过老树,把枝子剪了,不就把果子剪了吗。新华给他解释只有修枝,老树才能健壮,产果才能增多的道理,德生不想听也听不懂,执意不让剪。新华看僵持不下,说:“这样吧,咱们留下一些不剪,到秋底下对比一下好吗?”老汉还在生气:“大都不剪!”
剪枝也是新华从书本上学来的,也没太大把握。就选了一块长势不好的残年老树,按照书本上的指导剪了几十棵,并刮了老树皮,大约占到枣林的三分之一。其余的清理了枯枝、刮了部分树的老皮。
忙完枣树,新华又带着果树队把对面新栽的果树苗整饬一遍。老杜拔的苗多数已不能成活,还剩三分之二的树苗零零散散的竖立在南坡的地块中。新华领着大家把树苗都培了水坑,一些十分弱小的绑了支架。从周文莉游泳的小坝中担水浇了一遍剩下的树苗。小苗苗们又有了活力,伸展开来,绽满了嫩叶。
在南坡务弄树苗,少不了也要经管那几棵老核桃树。
核桃没成林,东一棵西一棵的散长在村子附近的坡地上,棵棵粗大。尤其冷庙后面的那棵,巨大无比,树干就有三四人围手粗,树枝却不高,底层树枝伸手就能摸到,伸展极宽,两三丈内皆是它的树荫,树冠庞大,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德生老汉说这都是上百年的老树,是冷庙沟先人栽下阴福后代的神树(因在老贾老窑的硷畔下面,说是老贾先人栽的),不敢造次。李新华没有像对待枣树那样大刀阔斧。而是小心的去掉一些枯枝,堵上树洞,铲去一些老皮,除去周围的杂草,围起水堰,上些牛粪。
第二节 秋进桃花园
冷庙沟村子附近没有成型的桃、梨、苹、杏这些真正的“水”果,新华年初栽的还是一些没人高的小树苗子,指望那些树苗结果还得猴年马月。果树队成立时,队上也说过,锅塌沟的果树归他们照应,柳树青几次三番催李新华去照看锅塌沟的桃花园,说那是一处真正的果园,可惜太远。
实在忙不开,村前的果树拾掇完已入秋了。李新华才叫上柳树青带上果树队的几个女子去了趟锅塌沟。深秋时节,果花已败,桃杏已落,苹、梨渐熟,郁郁葱葱、安安静静的一处破落庄园。新华身体虚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