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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贾已经迫不及待的奔向大坝,坝顶被水冲得失去方正,变成一个圆筒状,满是裂纹的横卧在那里,右边的排水沟被拉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树青、元兵他们也站到了坝顶,看到坝外奇形怪状的黄土堆积:破浪状、晶柱状、珠峰状……可以想象巨大的洪水翻过大坝,在坝前翻滚的壮观,因为坝前是一段极窄又跌宕的崖壁,洪水带来的大量黄土,在崖壁前形成了这绮丽的景象。
老贾软软的跪在了坝顶,抱住了头,嘴里喃喃的抽泣:“又没保住,又没保住。”就要哭出声来。
老申说:“快别嚎了,你好好看看,这坝就算保住了。”
老贾是看到坝变了形,排水沟开了口,坝地里的沟壕又被撕裂,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么大的洪水,以为酒坛沟大坝必垮无疑,花了这么大的人力,又是心痛不已。
其实洪水一部分是从排水沟涌出,一部分是从大坝顶上翻过去的。由于年初的加高、加厚,大坝的土才没有被洪水完全带走。再看沟里,那撕开的壕沟仅是很小的裂缝,没有年初那么大。沟里确实被土垫厚了、高了、宽了,平展了许多。
老贾睁眼环视,脸庞颤抖,露出喜色,喜极而泣,还是嚎了出来,震荡着沟底,震荡着每个人的身心。尤其是几个知识青年:一个偏沟小坝,能够让一个大队支部书记这么激动!树青和元兵顿时对土坝起了崇敬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就讲洪水,讲灾难(这场洪水是真实有水文记录的)。立意就是要讲陕北自然环境的恶劣,悲剧式的演进陕北自然环境被破坏的过程。本章两大内容,(洪水和建坝)采取了倒述笔法。
打坝引申出老贾这个人物,在修建酒坛沟大坝上的坚持与愿望。修建酒坛沟大坝的反复失败与艰辛。在酒坛沟大坝问题上反映出老贾和冷庙沟村民期望与保守。
这章中的“打坝夯歌”是这章的出彩部分。
第4章 第二章 吃 住
麦收过后,一场洪水,累得人困马乏、惊魂未定,加上大豆芽受伤回城,知青们情绪有些低落。实在熬得不行。大家热烈的希望在大半年昏天黑地的受苦过后,有一个短暂的歇息,就鼓动灶长柳树青去跟队里请假。
柳树青以集体灶的名义去请假,居然准了!要知道“五一”节前知青就吵吵放假,正是春耕大忙,那时还没有集体灶,七嘴八舌乱乱糟糟,队里哪能允许。
为什么柳树青以集体灶的名义去请假,就准了呢?
这还得从集体灶的建立说起,要说集体灶,先要说解决知青的吃住问题。
第一节 住
知青来到农村,第一年政府为知青安置,下拨了安置费和头一年的口粮。但是这并不等于知青就吃住不愁了。
十几个知青住进村里,不像一般干部进村蹲点,临时在谁家安顿一下,长此以往,还是要有他们自己的住处。
2。1。1 打新窑
知青刚来时正过旧历新年。虽然有过年和迎接知青的几件喜事,村里并没有多少欢乐的气氛。老乡给男女生各送来了一碗大块精白肥肉,算是祝贺新春和迎接“贵宾”,知青们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后来听老乡说那是他们从沿河湾集上赁来的最高礼遇了,可惜这“礼遇”今后再也没有了。)他们站在硷畔上,前面是白雪皑皑的山峦,背后是黑洞洞的土窑洞。这些从华灯笼罩的京城来到这偏远山村的青年学生,失落感油然而生。
看着这破烂的山村、荒僻的山野,学生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广阔天地”会是这个样子。一想到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有些同学伤心的哭出声来。
老贾可不管这些学生娃有没有情绪,学生来的第二天就开始分配农活。一部分开挖知青窑洞,大部分就到酒坛沟修坝。正值农闲时期,村民本无活可干,也都跟着分成两部分挖窑修坝,干活就能挣工分呀。
挖窑离村很近,妇女老汉多一些,多数女知青也在其中。
新窑选址就在村口一处陡峭的坡面,先劈窑面、开硷畔。土方量不是很大,一群人上去,按照划好的线,切挖下去,把切挖出的土直接推到沟里,几天功夫窑面、硷畔就显出了雏形。然后是斩窑面、挖窑洞和平整硷畔。
斩(zǎn)窑面和挖窑洞都是技术活。村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干这种活。因此挖窑的人多数都被赶去了酒坛沟。留下文莉几个女知青当下手。
斩(zǎn)窑面是把已见雏形的窑壁,精凿成笔直平整的窑面,就像城里楼房的外装修,那是受苦人住房的脸面,是不能马虎的。因此斩窑面是陕北建窑工程中很重要的一道工序,斩不好,不但难看,洪水来时还极易坍塌。有那讲究的家户用草泥抹面就更光鲜些。殷实点的,窑面箍上一层石块,即光鲜又结实,住上几代人不会塌。
要先在已近垂直的窑壁上开凿出能站脚的台阶,很窄,贴身站在这一脚宽的台阶上用小镢头一点一点的劈斩窑壁,人就像在壁上走、檐上行,全凭眼、手的功夫精雕细刻,人退着凿过去,渐渐露出光鲜笔直的窑面。当然这要技术精湛的打窑匠人。村里舍不得花钱请匠人,就让吴长贵上手。吴长贵是个村里有名的多面手,不管是农活和手艺活,样样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只是技术不十分精湛,把个窑面凿成个斜嚓嚓(并不是90度垂直),后来雨水侵蚀,下部的窑面塌掉不少土块。才有了后来到前沟背石板,压窑檐,金豆子与鸽子洞的故事。
挖窑洞更是技术。窑壁要直,窑顶要圆。这些标准的几何形状也全是用撅头,一撅头、一撅头刨出来的。没见他们照图、没见他们拉线、也没见他们掉铅垂,全凭眼力,一孔孔规整的窑洞渐露雏形。村里能干这种活的还是吴长贵,队里也不想花钱雇匠人,就让吴长贵带上两个后生先干着。毕竟不是专业匠人,虽说看着还像样,吴德茂来了,却把吴长贵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你这活也能让人生,猪狗都不愿进。人家知青大老远跑来,就生这窑,驴尿浇一头,也不嫌臊的慌。”德茂是长贵的养父,长贵不敢言传。
也确实,打窑是受苦人的百年大计,家户都盯得很紧。知青刚到,也不懂,也没人把心思用在这上面。也就是德茂骂两句。到后来知青看出这窑洞确实“盖”的不怎样也已经晚了,大家都不愿住它,这已是后话。
打窑最技术、也是最苦重的活是打烟囱。人要从窑掌炕尾位置向窑顶打洞,用一种短把小镢头,举过头顶,刨击上面的黄土,洞壁上先打出一窝一窝的台阶,人钻进直上直下的土洞中不停地用镢头刨头顶上的土,土顺着头顶、脸、肩膀、身体滚落下来。人下来时浑身黄土包裹,灰头麻面,没了人形。这种活真是陕北“苦”最重的活,没人愿干。但是新窑洞要是不起烟筒,即使不住人,放不久就会坍塌,因为里面的湿气抽不出去。要是住人,就更不能少了烟筒,不做饭也能把人憋闷死。因此“苦”再重,这烟筒也要起来,否则这新窑就废了。起先吴长贵也不肯干,后来老申和老贾商量,给加工分,加到十二分时,二狗子说他干。吴长贵说:算毬了,你哪干得了,还是我干吧,你在下面掣土。
一冬天,辛辛苦苦打成了七孔窑,空空洞洞,没有门窗、没有灶炕,没有桌椅板凳。剩下的这些活什都是要花钱的,工程暂时停了下来。轰轰烈烈打了七孔新窑,其实并没有解决知青的住宿问题,只好另想办法。
2。1。2 女生窑
新打的窑,没法住。队里只好把知青安置在一些村民的闲窑中暂且住下。
女生安置的几孔窑洞都不错。新华、小芸、文莉住的是那种侧窑。从窑洞门进去的是外窑,安置灶台、粮囤、农具等,没有炕(也有盘炕的,但多数都不睡人)。进门两三步左手挖有一门洞,无门,搭一个布门帘。进门洞四五尺厚,豁然开朗,一盘阳光灿烂的大炕堵在洞口。说它阳光灿烂,是因为炕头紧靠窗台,一扇木格大窗,贴着雪白的窗纸,把窗外的阳光洒满洞中的所有角落。洞中只有炕,再无其它设置。农户家一般的炕都盘在窑掌,离门窗很远,炕上就是最昏暗的地方。像这种紧靠窗户的大炕的侧窑,闲置的很少。女生住下就不愿搬走了,哪愿去住那阴湿昏暗的新窑,也比其他几处都好,三个女子直住到全都离开农村。
2。1。3驴圈窑
男生就不同了,南坡有一处闲窑,两孔联排、独门独户。知青刚进村时都挤在了这里。背坡阴冷,多年无人居住,蛛网挂帐,冷灶凉炕。多数村民都住北坡或后沟,南坡背阳,住户极少。
后来知道,这是老贾家原来的老窑,贾中军时代翻建的,虽说年代久远,却是老贾青春爱情的见证。老贾搬到山上去住了,就一直空着。这窑长期不住人,阴冷湿霾,离村中心较远,开会上工都不方便,七八个男生住在一起也有点拥挤,性格习惯到底不和。住了不到一月,一个个就都搬走了。
驴圈旁一处,窑挺大,也干燥,离灶房很近,最好的是里面没盘炕,支了一些木桩,搭了一些板条,有说是放牲口料的,有说是雇的匠人或麦客短工睡的。耿四、秀才、树青、邢飞几个又搭了些木椽和谷草,铺盖搬过来,就是床了。城里娃,还是喜欢睡床。这一处,住的时间较长。
虽也不是很清净:夜里同升老汉喂驴,动静挺大,倒料抬水、踢打喷吼,时常让人惊醒。后窑掌还有点漏,雨大时,能灌进一汪泥汤。
驴圈东边有一家东迁来的地主成分,就是娘俩,说是老娘是地主婆,儿子大名何得有,小名驴娃,三十大几了,还没有媳妇,许是老家那里斗争的厉害,迁到这偏僻山沟躲清净来了。老娘格外热情,今天送一碗杂面饸咯、明天送一罐绿豆汤。邢飞病了还熬了姜糖水。后来公社根据上头指示,要求各队打击落网四类分子,知青要领头执行。于是就要斗地主婆,儿子不干,顶着,死活不让斗争他娘。知青知道,旧社会地主婆参与了剥削活动,儿子只是地主崽,不斗地主婆哪行。驴娃把住门,任谁不让进,知青和几个后生娃连拽带打,这个儿子平时顶多也就是8分(工分)的身板,精瘦,四五个小伙却搬不动他,惨烈之情无法磬书……后来,老娘照样颠着小脚到知青新搬的窑洞送吃食。起先,知青都憋着不吃,实在馋得憋不住了,拿起碗来猛喝两口。老太太来拿碗时,看见剩下的汤食凉凉的放在那里,哆嗦的拿起碗,抹着老泪又颠颠的回去了。还送……。
尽管有这些琐事,这窑由于离灶房最近,又干燥朝阳,又有床铺,所以住的时间也长,直到秀才最后一个离开。
2。1。4 学校窑
还没集体灶时,苏元兵派在广生婆家吃饭,广生婆听说元兵是部队子弟,把他照顾得跟亲孙子似地,爱得不行。广生婆以革命烈属自居,丈夫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所以对军人格外亲切。冷庙沟这样的老根据地,军烈属、老革命很多,德茂老汉原来就是中央警卫团的排长。知青自然就认为他们是依靠对象,对他们就格外尊重。元兵从小崇尚革命先辈,对广生婆更是情有独钟,不但吃在广生婆家。后来知青从南坡窑中搬出后,他就搬进了广生婆家。
广生婆辈大,在村里有点威望,说话有人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