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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呓黄土-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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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为了不叫仇家挖坟掘墓,影响后世安康,后事不要大办,棺木要隐秘深埋(密告地址),不起坟,碑要分立,不抬头、不落款,远藏篦子沟鸽子洞(他初来冷庙沟受伤藏匿的地方,此处只有贾吴两家知道),后世祭奠,不要去埋棺之处,而去藏碑之洞,谨记教诲。
  下殓那天贾家后代通知全村不要来祭拜,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关门闭户,多数人家在家摆上灵堂,默默祷告。
  贾家后人把中军棺木掩埋进东山的一处隐秘场所后,在篦子沟撬了一块石板,鸽子洞后掌不高,因此石板并不巨大,倒是凿的规整,磨的精光,刻上贾中军嘱咐的几个字,摆进了鸽子洞中。
  白锡文悄悄的给贾家送来一钵棋子,说是贾中军生前最爱和白秀才下棋,贾中军走了,无人再下,送它随贾中军去吧。棺已下葬,贾家后人就把棋子放到了洞中的碑后,以志留念。那棋子是贾中军和白秀才在篦子沟精心捡来的黑白石头(白的极白,黑的极黑,颜色一致)白石好弄,没有杂色的黑石极其难找,露在坡上的黑石都发灰,他俩从篦子沟的石壁上一点点抠凿下来,都是精黑光亮的那种,再敲成合适的小块,在白家院门前,长流井旁,麦钵石上细心打磨成的,揉搓多年,温润无比。
  棋子放在碑后,多年沧桑,不知为何,白子渐少,剩下黑子,也逐渐减少。老贾认为是鸽子或其他动物叼走,很多生灵都是喜白厌黑,叼去筑窝磨牙。与其被叼走,不如拿去保存纪念,于是给了豆子一颗,并不是不敬。
  贾家之事先述至此,再说其他六姓。
  5。2。4 六姓沧桑
  冷庙沟先人虽六姓一村,六姓历史却各不相同,各有各的沧桑故事。
  段家先人原职和李家相仿,也是钱粮,李家是县府钱粮,段家却是军中钱粮。军中不比地方,兢兢业业,不敢造次,算的一笔好帐。遗传至今,村中历代会计,唯段无他,也算一方势力。靠勤俭持家,精打细算在冷庙沟也渐富足。鼓励子嗣读书。可惜段家子弟不争,历代也无功名。现今,段德盛三个儿子,各在一方。大儿段和生与贾家结了怨,在城里不常回来。二儿段和祥落户河东,光景也是恓惶,还把亲家迁到冷庙沟。三儿段和贵书呆一个,还被老贾逐出班子。还有一个碎女子段椒花,早早就许配给胡家,也没读书,早早就下地干活了。
  曹家先人本是一个粮草押运官,走南闯北惯了。原先子弟也不安分,多不愿在冷庙沟长待,喜爱出门混事。有那不肖子孙在外惹了大祸,逃回避难,殃及家人,险些灭门。村人帮衬,贾李两家都出了大力,花了钱财,渡过难关,重振家业,痛悔前非。后人传为佳话。曹家自此安分,公道在心,不偏不倚,服务众人。李、贾两家主政时都愿拉曹家帮衬,一贯是个副手。近来曹家虽不在冷庙沟帮衬,曹贵田跟上李丕斗去了公社当干部,对老贾和村上人也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吴家原在军中是一员猛将,落户冷庙沟后,还不安分,时不时跑出去结伙为盗,带回些银钱给六姓分了。后来带回个女人,喜得不行,再不出门,生儿育女,也算安分了。但打杀惯了,静不下心来拾掇庄稼。因此日子过得一直恓惶。好在其他人家还念着吴家祖上断后的功劳,念着吴家在开拓初期给大家的银两,时不时都要伸手接济一下吴家。因此吴家也算栖栖遑遑繁衍了下来。
  抗战时期,肤县成了边区根据地,吴德茂参加了八路,进了警卫团,当了排长,那时的警卫团在肤县是很风光的。吴德茂在西沟很是张扬一阵,在解家沟处了一个相好的。临解放,部队过黄河的时候,不知是祖上的哪根筋触动了他,再也不走了,跑回了冷庙沟要娶那相好的。新政府几次三番要抓他回去,后来部队来信说,吴德茂打过仗、负过伤、立过功,就不追究了。军籍没了、党票没了,也不算复原退伍,一落千丈。那个相好的家里也不愿意了。新社会了,谁家也不愿把个女子嫁给个逃兵,因此一直就单身过着。后来上头过来一家逃荒的,饿的没法,撂下个碎娃,吴德茂就稀里糊涂把娃喂大了,就是吴长贵,也不亲,成了劳力后,就单过了。尽管这样,这段革命史还是让他张(zháng)的不行,三年困难时,跑到北京中南海,在门口叫着警卫团长的小名,要见总理,打发两百块钱回来了事。跟知青们讲起这些,傲的唾沫飞溅。德茂人老辈高,农事家事,样样知晓,又见过世面,一言九鼎,村里人还是相当尊重他的。
  吴德茂有个兄弟吴友茂也不爱种田,在外面厮混,帮工赶脚,有人说他也干过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事,死不承认。染了一身怪病。后来弄了一些钱回来娶了个烂婆姨,生了个娃,叫长礼。开始还好,长着长着就长歪了,一身怪病。渐渐长大,憨的只知道吃,永远吃不饱,吃了还能干活,不吃躺倒就知滥睡。吴友茂把剩的钱为这赖娃到上头买了一房小媳妇,起先不起眼,大了这小婆姨越发水灵能干,人都说不知吴家哪辈子造的福。这婆姨生的娃都周整,有模有样,头个男娃取名“官生”,后来大家都管小媳妇叫“官生娘”。吴友茂见这媳妇能干,不想再管这赖儿,与长礼分另单过了。友茂自己也有病不能下地,生产队就安排友茂喂牛,自得其乐。可怜这官生娘命运多舛。
  吴家其他几家日子过得也是栖栖遑遑。
  六姓始祖,只有白家祖宗在那碑文上留下了姓名,可见白家文化程度在六姓中是高的。据说是考中秀才未当上官,还是科举未中厌烦官场,反正一肚墨水怀才不遇,也就在冷庙沟安心隐居了。六姓之中,贾中军也是有文化的,因此两人就更亲近些,吟诗作乐,下棋论道。不仅如此,两人对青山常在、绿水长流的理念是一致的,都是地不多种、柴不多砍。因此一个定制度规章、一个保东山水井。都希望冷庙沟永远是这样常绿安详,好让他们悠闲萧逸。
  白家后人读书的就多。白家的娃读了书以后,眼见高展,各奔东西,大展宏图。因此白家子嗣虽多,历代留在冷庙沟的始终只有一支。而且这一支,是心甘情愿留下来受苦,忠心耿耿护山保井的白家人。
  龙脉保水的传说在冷庙沟早有流传。当年东山植被比现在还茂盛。山顶上不仅有草地灌木,还有乔木。有两株杜梨树正长在山岭的南巅,高大雄伟。远看就像龙的两支龙角,因此风水先生一眼看中才有此说。
  后世不知哪年哪代,先是雷劈、后是人砍,杜梨没了,山上的梢林也被雷劈大火烧了个干净,仅剩一圈草地……
  几次三番,东山不是老天遭殃,就是人为破坏,尤其是有人在东山砍树开荒以后,井水就下降变少、变混,闹得人心惶惶,渐渐确信龙脉之说。为保龙脉,不使东山被毁,泉水长流,白家不知和村里村外的乡邻打了多少架。为平抚纠纷,贾家提议把东山划给白家,六姓众人一致同意。这是当初冷庙沟唯一一块划定为私产的田地,但只许护山不许耕种。白家谨遵祖训,兢兢业业守山护林,六姓各户也深知厉害,不敢造次,自此东山枝繁叶茂,泉水旺盛清澈。
  白家到抗战时两个叔伯兄弟在西安都有了安家立命之所,在冷庙沟白家就只剩白富贵一家。富贵婆姨娘家在川面上富甲一方,本想接到川外一起过,无奈白富贵是个犟瓷,谨遵护泉保山的遗训,守着东山泉井过他的清贫日子。
  那年秋天,警卫团要给首长准备冬天取暖的木炭,听吴德茂说北边梢林厚实,一路向北寻来。见东山林木茂密,就要挖窑烧炭。白富贵犟劲上来,躺进新挖的窑坑中哭天喊地,就是不让开窑。八路一怒,就把他绑了起来,送到乡里,就要枪毙。那时,冷庙沟是李广权主事,众人都推他去说情。广权不敢得罪八路,又怕断了水源,生息难保,就讨好八路说,他女子婆家那里有一块梢林,平展茂密,最主要是荒山野地,无主荒地。当时根据地政策开明,只有减租减息,还不允许分田地侵私产。吴德茂在警卫团又说了情。再加上东山确实陡峭,对烧窑、砍伐和运输都不方便。李广权介绍的那块地方,虽说在安塞,其实离肤县城并不远,顺延河川大路半天的路程。警卫团就把烧炭的地点转移到了安塞。但是那地方地软土松,碳窑倒塌压死了个班长,惊动了天地。白富贵的案子就更重了,关了几年,解放前给放了,却落了个案底。解放初期不但因拥有东山土地定高了成分,还戴了个□□坏分子的帽子,一气之下不几年就殁了。
  白富贵只有两个儿,一个稍大就投奔了西安的表叔。另一个就是白增喜。“世袭罔替”,不但成分和“分子”的帽子接着戴下来,而且那个“护泉保山”的犟脾气也继承下来,不过多了些城府。在冷庙沟这个偏远山村,什么成分、分子,与“受苦人”无甚差别,大家一样成天在地里熬着。白家还是承担着护泉保山的责任,谁敢动东山的一草一木,他就和谁急。因此村里人不但不歧视,反而带有一种尊重的避让。倒是近几年,日子开始不好过了,“成分”成了阶级,“分子”成了敌对,也就是斗争的对象。知青来了就更不好过了,不到半年就被斗争了两次。白增喜仍是与大伙一起在地里受苦,不吭不哈,总是带着神秘的微笑。他的女婿韩生根还是四平八稳的当他的组长。闹的知青们莫名其妙,渐渐没了斗争的兴致。
  世事轮回,沧桑巨变。冷庙沟六姓一代代的繁衍下来。婚丧嫁娶、逃荒避祸、投亲靠友,渐渐也来了一些外姓人家,人口逐渐增多,光景越过越不如从前,人际关系也越来越复杂。
  上述四姓虽然沧桑,但论起冷庙沟的历史,尤其是近代,李、贾两家却是村中的主角。冷庙沟这个小小的社会也跟人类遗传一样,繁衍下一些相对固定的政治格局:李、贾两家轮流当政,段、曹参政,白、吴帮衬拥政。李、贾轮政在政局管理上对冷庙沟来说也没太大的区别,小的方面婚丧嫁娶、风俗礼仪、孝廉互济;大的方面土地共有、自种自收的村规都延续了下来。但是在生产理念上却一直存有不同观念,就是“开荒致富”还是“绿水长流”,这也只是观念上的提倡,并不严管。不管谁家当政,六姓虽有些怄怍,但总归还是和睦。到了20世纪,世事巨变,李、贾两姓也随之激变起来。
  5。2。5 李家变迁
  抗战时,冷庙沟李家户数已不少,但辈分最大的有兄弟三个,老大李广权,老二李广田,老三李广生。
  先说老二李广田,年逾中年,健壮如牛,是村里最能受苦的壮汉。不管闲事,只爱种田,对田地有一种狂热的摄取欲。抗战时期,借着他哥管事,凭着一身子力气,在冷庙沟拼命开荒。当时边区政府开展大生产运动,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号召开荒打粮,支援前线,于是广田开荒就更是毫无忌惮。九阳山、方井峪峁子、首阳峁子、背峁子都有被李广田开垦的地块。这些地听起来就是一些地名,那可是几十亩一片的生荒地啊,就是放到当今,生产队集体开垦也是令人生畏的工作量。先是自己独自下苦,后来两个儿渐渐大了,就断着儿上山跟他开荒。婆姨心疼的不行,两个儿还未成年,身体单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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