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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台阶,在台阶上横向用镢头向坡里刨进一凹槽,再把两侧的土切掉,因承受不了的重力,上面的土方会轰然坍塌下来,溜到坡下,这种方法效率较高,但十分危险。在挖槽的时候,土方突然坍塌,会把人压在里面。有时,槽已挖了很深,土方却死活不塌,急死人。要效率高,当然是进槽再挖,只要够深度,它非塌不可。但如果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只好在外面刨上面的土,刨薄了再跺,那费工就大了。
知青刚来都是一腔热血,争先进槽挖掘。一次,槽已近两米深,还是不塌。苏元兵抢着进去挥镢,槽内只有五六十公分高,人只能跪侧着身子刨土。忽然李宝京大叫:“毬势!赶紧出来!”说着就用背顶住了槽口上部,一手撑着槽底,一手就去拽元兵的腿。元兵被一骨碌拽下了坡底,槽顶大块的黄土就压了下来。李宝京被埋进了槽口的黄土中。坡上的人大叫着赶紧去刨土,坝上的人也赶过来了,幸好塌下的土大部分都顺着坡面溜下去了,几分钟后就挖出了李宝京,他还是脸朝下,背上弓的姿势。把他翻过来,满脸是土,呼呼直喘。等喘匀了气,眼珠四转,开口就骂:“驴日的,元兵呢?”苏元兵滚下坡也被埋了半截土,脸煞白,无甚大碍,爬上坡来说:“我没事。”宝京还是骂:“叫你娃能,毬毛能顶缸?圪羝能耤(jie)地?还不会钻板子,就敢往土窟窿里钻!哎约,疼死我啦!”李宝京一向瞧不起知青干活,骂的话实在难听。大家看他伤的不轻,都没有言传。抬着他回家歇着去了。李宝京的身子骨是真好,不久样样样农活又干的生龙活虎,就是背有点驼,精力还是旺盛的不行,还是骂人,骂知青、骂怂汉、打老婆、糟践小姨子……
装车、推车主要是一帮婆姨女子(nǖ zī),每辆车再配一个后生驾辕。措(cē)满一车土,驾辕的撑起车,两三个妇女放下铁锨在两侧帮着推(u)车。这就分出勤、懒来了。有的婆姨就知道站着谝闲传(pìǎn hān chúan),措不了几锨土,也不帮着推车,纯粹是来混工分的。米莲是最不惜力的小女子,一锨一锨土措的飞快,还要拍打两下,放下铁锨就推车,大冬天的后背褂子上已洇出了汗。几经修坝,坡底和坝体已经平直,没有坡度可以借力,加上新铺黄土,推上满满一车土还是相当费力的。推车的还赛了小跑,你追我赶,颇有点热火朝天的气氛。
坝上两个老汉把倒下的黄土摊平,找齐,一层黄土一两寸厚。两组夯分别在新铺的黄土上打过。一组六人夯,一组五人夯,六人在前,五人在后。六人夯是圆夯,磨盘式的巨石,凿了六个眼,穿了六条绳子,六个后生拽着,抬起大腿高,(一些地方打夯,甩起一人高,其实并不比冷庙沟的六人夯合理,一是石轻,夯不实;二是浪费体力;三是不安全。)蹾下,一点点往前走。五人夯是方夯,下大上小,半金字塔状,四根绳牵着四个角,夯中间凿一眼,镶进一根粗木棍。除四人拉夯绳外,中间还有一人手扶木棍掌握方向。夯起来时单手扶棍,手上稍带力;夯落下时,双手扶棍,两手加力。上力和下力不是光为了砸夯,而是要使夯保持平直方向。这样经过五人夯砸过的坝才平展亮实。虽是两夯前后,各走各的,但是动作非常整齐,上下齐动。
1。4。4 夯歌
这上下齐动,靠的就是打夯号子,两夯一人唱号,一领众和,这领唱的就是后面五人夯的扶棍人,叫“领夯”。这人一般都是老贾,很少让别人的,如果他出去开会或其他事,那就是老申,再往后就是德茂老汉,再不行就是吴长贵了。其他人要来领唱,这夯就没法打了,这真不是喧谎呢!领打夯号子,一要嗓子好,能唱出调来,能吼出声来;二要会编词,它不像其他山歌,一支歌一个词曲,它是用一个固定调,婉转反复,词却是句句出新,不能重复,这样才能提神鼓劲;三是唱手要稳重有威信,否则唱的七上八下,人心不服,夯打的就不齐,不但坝夯得不平整、颇实,还容易出危险。
李宝京在受伤前一天,见老贾不在,就死缠老申让他领夯。老申没法,让他上阵,千嘱万叮,老申自己到六人夯领绳。宝京领夯,实际有他想法,毕竟是个副队长,一方面认为自己还能服众,一方面又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服众,自信和不自信都在心中膨胀。大家都知道打夯这玩意最能验人心,心不齐则夯不齐。李宝京年轻气盛,有的是力气,嫌老贾他们的夯调太绵沉,一上来就吼上了陕北道情调:
“妹子硷畔上睄(sào)哎—”
陕北打夯号子,一般是夯还没抬起前,领唱的唱一句,这时众人已经鼓起劲拉紧了夯绳,等他一唱完,众人应一个过门,就是固定的调子加一些虚词,后面跟不跟词,各村不一,领唱要求也不一。(陕北很多地方特别是川面打夯歌爱跟词,一般就是跟领唱的最后几个字,约定俗成,或很默契应答几个字,这种技巧,受苦人都会。词跟好了确实妙趣横生,提神提力。)众人唱和着,夯就抬起来了,唱完夯也就落下了。一落地,领夯的要赶紧接着唱。
道情调高亢,易调动情绪,特别是后面的虚词吼唱,一吼冲天。但是道情调并不适于打夯,变调多,太绵长。宝京吼这一嗓子,纯粹是哗众取宠。村里的后生娃一听宝京开头的第一句领夯,知道要上儿话了,来了精神,鼓起劲,夯抬得老高。
“哎呀乎儿海哟……睄哎—”宝财和狗冒挤了一下眼,怪声怪气的加了一句:“睄的那个谁(shùi)哎—”
号子应声不齐,松绳就有了个先后。六人夯还好,因是第一句,大家精神还集中,都还绷住了劲,老申还在旁边叫了一声:“稳住了!”,落地还算平稳。宝财和狗冒在五人夯这边造怪,落地时夯就向宝财歪去,幸好宝京力大,把夯棍死死稳住,方夯一角先落,砸了一个尖坑:
“天上日头落(lào)哎—”
“哎呀乎儿海哟……落(lào)哎—”宝财笑着又加了一句:“快落哎—……”
“黑下(hà)门不关哎—”
“哎呀乎儿海哟……关哎—”也有应:“不关哎—”
宝京也不管应得齐不齐,来了精神,夯一落地,接着就领下一句:
“等的人儿到哎—”
“哎呀乎儿海哟……到哎—”也有应:“不到哎—”
“上炕姐夫抱哎—”
“哎呀乎儿海哟……抱哎—”
“哪来的这么骚哎—”
“哎呀乎儿海哟……骚哎—”也有应:“这么骚哎—”
“哥呀最心焦哎—”宝京唱着,头就转向了推土的车子。
“哎呀乎儿海哟……最心焦……”应唱未完,一个土坷垃就打在了方夯的棍子上。众人笑得七仰八合,宝京被土块打的没抓住棍子,夯棍就弹向了狗冒,顿时脑门起了个包,捂着脑袋直叫唤。米莲正站在倒土的车边,眼瞪得滚圆,嘴嘟的老高,满脸的泪花,手里还拿着土块。
知青不知就里,米莲怎么生那么大的气,还怪她拿土块打人。小芸过去把米莲轻轻拉开,从她手里拿走了土块,一起簇着把空车推回坡下。
二女子和柳树青说,宝京和米莲是姐夫小姨子关系,陕北农村虽然宗族伦理还是讲究的,但是姐夫烧小姨子却是“官的”,虽说不认为它合理,但是没人去计较人伦纲常,反而乐得寻此开心。可惜,米莲是个刚烈小女子,宝京百般挑逗,宁死不从。这事,全村皆知,宝京领唱几句,村里后生就知道他又要烧小姨子了。宝财、狗冒这帮混小子正巴不得寻此开心呢。唱到最后一句,大家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只有知青还蒙在鼓里),后生们乐开了花,米莲却气的不行—在众人面前这样羞辱她,正好推土车到了坝上,拿起土块就砸了过去。
咳,大家都说,十四岁的米莲,遭罪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夯打成了个乱七八糟,还伤了人。李宝京根本不以为是自己领夯的问题,还大骂宝财不配合:“日你先人呢,有什么好笑的,你日你婆姨妹子老子毬事不管……”
老申怕出事,把李宝京又换了下来。狗冒受伤、宝财捣乱都换下来了,让几个新来的知青上,柳树青、耿瑞、邢飞捉上了夯绳,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神圣的感觉。老贾回来,知道此事,跟老申说:“领夯咋能让后生娃日乱(lúan)。”宝京已经受伤,不再说起。老贾就把夯棍死死的把住。
老贾领夯,不紧不慢,就两句调,碾转反复。他唱一句,大家应个“海哟…”一般不叫人跟词,有时连“海哟…”也不叫你跟。
他的调子:
耿瑞后来去过康家坪大堤干民工,才知此调和川面上的夯调不同。在这深深的山沟沟里,此调源远流长,蔓延在酒坛沟狭窄的沟叉里,萦绕在受苦人的心头,夯歌一起,整个工地上,只听见工具的撞击声,人们的讲话也悄声悄气起来,最懒的婆姨也不敢谝闲(hán)传了。似乎整个工地处于一种肃穆庄严的气氛之中。这种夯歌打下来,能延续一两个钟点,打夯的人并不觉得多么熬累:
“打坝一年又一年—”
“海哟……”
“只盼沟里造出田—”
“海哟……”
“老天不管受苦人—” “海哟……”
“直叫洪水冲垮田—” “海哟……”
“今年来了城里娃—” “海哟……”
“苦菜扁食迎回家—” “海哟……”
“一同受苦再教育—” “海哟……”
“打坝修地头一下(hà)—” “海哟……”
“老汉后生齐努力—” “海哟……”
“洪水下来坝不塌—” “海哟……”
…………
这夯歌既不华丽,又不高亢,绵延单调,重复往返。柳树青一帮知青跟着这调声,彷佛回到了远古。拽着夯绳,不觉用力,思想却在飘荡。在坡上坡下挖土的男女知青有时忘了铲土,呆呆的拄在哪里听哪夯歌。
这次大坝修建,不但把往年冲开的裂缝给填上了,坝又加宽、加高了许多,远处看高高的像座城墙,站上坝顶,平展展的像个篮球场。柳树青踏着夯实的黄土坝顶,高高在上,遥望坝前坝后,似有一览众山的感觉,像是守城的将军,“固若金汤”一词悠然而出。虽说没见过什么大的水利工程,但是这样一个小山沟,建起如此大坝,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能把它摧垮。
第五节 洪水过后的酒坛沟坝
洪水过后,支部书记贾顺祥就奔向了酒坛沟,几个干部和几个知青也跟着翻山去了酒坛沟。
下到沟底,一眼看见,一条裂缝又出现在沟掌,年初修坝时所有裂缝都给填平了,才开始种玉米的,显然是被洪水新撕开的。倒不像年初时那么宽大。坝中的土似乎高了许多,也平了许多。原来沟崖下的缓坡全成了平地,玉米也好像矮了一截,脚上的黄土绵绵的、软软的,似有弹性。
老贾已经迫不及待的奔向大坝,坝顶被水冲得失去方正,变成一个圆筒状,满是裂纹的横卧在那里,右边的排水沟被拉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树青、元兵他们也站到了坝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