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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我接过于帆的包,抱着白悠悠转身离开。
可可在背后喊得更大声了,“叔叔!”
车门被嘭地关上。
第一次手术之后父亲曾有了短暂的意识,甚至能半张开眼睛。我知道他能听得见我们的呼喊,但很快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第二天父亲被转移到特护,来了专家会诊,上了进口药。他的头部在二次手术之后肿胀得面目全非,我不敢再让悠悠去看他。第三天表哥表姐来换我和于帆的班,我们回家的路刚走到一半,突然来了电话说情况不好,我们只能掉头再往回赶。
医生征求家属意见,说继续抢救已经意义不大,问我们要不要做第三次手术。
于帆失声痛哭。
我毫不犹豫,“做,当然要做。”
签字的时候我手抖得厉害,简单几笔,写得那么狼狈。
看着他再一次被推进去,我在心里默念,求你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手术之后,那个鬓角苍白的主刀医生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能活着下手术台,已经是某种奇迹。
“之后该怎么办,你们家里人商量好,提前做准备。”
我只能麻木地点头道谢。
妈来到医院送饭,我不知道她是更心疼父亲,还是更心疼我们,“不行的话就别再让你爸遭罪了。”她一语未了,已经泪如雨下。
都晚了。
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还有希望,先别后悔,还没到后悔的时候。可是她这句话一说出来,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已经都晚了。
我还没有找到一个我认为合适的机会,但是他很可能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
“妈,你说这些干什么啊?”于帆帮她擦掉眼泪,“这是最好的医院,咱们有最好的大夫……”
“妈,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或许是直面着死亡的虎视眈眈,开口这一瞬间,早已没有了想象中的艰难。
“我有一个女儿,今年五岁了,是我亲生的。”
病房那么安静,仪器发出冰冷的声响,而父亲的呼吸好像潮汐涨落。
我知道他已经听不见了。
“当年女朋友跟我分手之后生的,我今年才知道……她跟我一个师兄结婚了。”
于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是说杨从白?!”
“可可是我的孩子。”
我终于坦白了我的另一个人生。
妈呆呆地看着我,半晌,她问我,“他知道吗?”
“他知道。”
我蹲下去,握住她的双手。
“妈,你想见可可吗?我可以叫他把可可带过来,让她来看看你,也来看看爸……”
她哭了,我也哭了。
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大冷天的,别折腾孩子了。”
早上杨从白来了电话。
于帆已经陪妈回家休息,我到走廊拐角的窗台上吃外卖的馄炖。他在电话那头事无巨细地汇报着这两天里发生的琐事。北城昨夜落了薄雪;可可穿了新买的羽绒服;楼下超市新到了一批榴莲,他买了一个,但是可可嫌臭;苏哲在家做饭把毛衣烧了个窟窿,自己没发现,还穿到医院来了……
我又困又饿,没有太多精力跟他应和。
他顿了一下,又说,“昨天我给张主任打了个电话。”
“张主任?”
“对。”
就是给父亲主刀的那个医生,据说是省城的第一把刀,人称张一刀。
其实我心里清楚,入院以来一路顺畅,又备受关照,一定是杨从白在背后想办法帮我们打了招呼。
我咽下嘴里的馄饨,“是吗。”
“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杨从白说这个张一刀是他大伯的师弟的学生,水平很不错,就算放在全国也排得上号。杨从白又说,论经验自己可能没人家丰富,但至少论辈分自己是不输的。
“……我也问了一下苏哲,我们的看法跟张主任基本一致。”
我把最后一个馄饨吞进嘴里,“所以没救了是吗?”
“于飞……”
“我知道。”我把塑料汤勺扔进碗里,“医生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不用再特意打电话告诉我。”
“我知道你很难受……”
“你不知道!”我大吼了一声,还嫌不够,“你别用那些对付患者家属的套路来对付我!”
他不说话了。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那么激烈,又那么可笑。
静默中,我听见那边是可可在问,“爸爸,叔叔跟悠悠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了。
“你要跟可可说话吗?”杨从白问我。
“……不了。”
“那我带她过去吧。”
“不用了。”我拿手背抹了下眼睛,“我妈说天太冷,别让孩子折腾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好,我明白了。”
我挂断了电话。
下午于帆来换我,说悠悠在家闹脾气,叫我赶快回去。
上厕所的时候我在镜子里打量了一下自己,胡子拉碴的,眼睛也通红,一脸的憔悴。我这身衣服也一直没换,可以说是很有味道了。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话虽然残酷,但道理却是真的。多子多福也不是旧思想的糟粕。要是我和于帆都成了家,都有另一半,这种时候还能多个人支撑。
至少能多睡一觉。
走到医院门口,正好前面停了辆出租车。里面的人刚下来,车门还没关。我怕被别人抢了先,连忙跑过去喊,“师傅,永春路走吗?”
刚下来的人回过身,我也愣住了。
他结结实实地把我搂在怀里。
这是杨从白啊。
我怎么能没认出来呢。
他身上还是那股干净的味道,在干冷的北风里凝结不散,好像有某种魔力,能抚平什么。
师傅急了,“到底走不走啊?!”
一上车我就靠着他睡着了。
我就这么毫无计划地把杨从白领回了家,悠悠大喜过望。本来只盼着爸爸,没想到叔叔也来了,买一赠一,他很满意。
与悠悠的欢天喜地相反,妈不仅意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阿姨。”
罕见地,杨从白也有些拘谨,“我帮于飞带了点换洗的衣服过来。”
妈下意识地道谢,谢过之后,更加不知所措了。
我连忙跟她说,“他是专家,过来给爸看看。”
听我这么一说,可能也发现了杨从白是一个人来的,她终于给他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杨大夫,”她依然这样称呼他,“……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我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刮破了,口子还不小。出来之后我去找创可贴,厨房里炖着菜,飘出香味。客厅里两个人在说话,我站住听了一耳朵。
“飞飞这孩子,从小就心眼实……他跟悠悠在你们那住了那么久,没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
“没有……怎么会。”
“你也不要怪他。他当初要是知道的话,不可能扔下孩子不管的……杨大夫你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负起责任,一定会好好照顾可可。”
短暂的安静过后,杨从白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可可的。”
妈有点慌了,似乎怕杨从白误会了她,以为她是嫌他照顾得不好。
“杨大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要是打算再婚的话……”
“我没有那个打算。”
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你也别怪阿姨多嘴。”妈说得很愧疚,“趁孩子现在还小,像你这么好的条件……”
“阿姨,可可已经很懂事了。”
“对对!杨大夫肯定把可可教得很好。难为你这些年……”
我走过去打断了她,“妈,创可贴在哪呢?”
我随手摸了一把下巴上的口子,又渗出血来。
她吓了一跳,“这孩子!你怎么搞的?……”她连忙起身去找创可贴。
杨从白看着我,他嘴唇紧绷着,一句话都不说。
因为悠悠的情绪高涨,我们还算融洽地吃了顿晚饭。本来妈还要去医院给于帆送饭,于帆一听杨从白来了,叫她在家招呼招呼客人,明天再过来。我拿着杨从白带来的绘本给悠悠念了一会儿。杨从白出去了一趟,买了点冻梨和山楂回来,他跟妈借了厨房,做了糖水。悠悠高兴坏了,他告诉奶奶,叔叔不仅会做糖水,还会做鱼,还会做好多好吃的。
“叔叔可厉害了!”
我啪地合上书,“明明是你爸爸我更厉害好不好?”
悠悠权衡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不涉及原则。他讨好似的亲了亲我的脸,“那好吧,爸爸最厉害。反正叔叔总让着你。”
希望他这次也是一样。
我把我换下来的那堆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刚要放水,又被杨从白捡出来了。
“毛衣我带回去干洗吧。”
“不用,我一直都这么洗的。”
他看了我一眼,“那是以前。”
行吧,他这是不痛快了。
我找了个袋子把毛衣给他装好,本来还想带悠悠洗澡,但妈赶我回房间睡觉。我也真的累得不行了。我给于帆打了个电话,让她后半夜叫我,我过去换她。挂断电话,我回到房间。
“于飞,我有话跟你说。”
杨从白跟着我进来,转身关上了门。
“说什么?”
我心里感激他,感激他没有在妈面前说穿;可我又害怕,我怕他在这个时候逼我去坦白。
我开不了那个口。
他看了我一会,走上来轻轻抱住了我。
“没什么。”
我松了一口气,靠在他肩膀上。
“我去住酒店。”
“……”
“你去医院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过去陪你。”
“你就住这吧。”
他松开我,低垂着眼,睫毛显得好长。
“我怕我演技不行。”
我乐了,“你刚才发挥得就挺好的。”
他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忍心再欺负他,“晚上你陪悠悠睡吧,好好哄哄他。”
他点头答应,但有些勉强。
还没等妈多拿一床被子出来,于帆的电话就来了。
这已经是失去了目的的抢救。
张一刀说,还有心跳是因为完全在靠药物支撑,“已经不会有奇迹了。”
我紧紧握住于帆的手,表示我们听懂了。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们甚至没有了之前几次手术的惊心动魄。父亲在昏迷中,在各种仪器的包围下,显示着仅有的生命迹象。
妈依旧来给我们送饭,陪我们久坐,然后再去舅舅家接悠悠。
她说,“我都听你们的。”
黄昏时分,我和于帆一人捧着一桶红烧牛肉面,在走廊拐角的窗台上吃得热火朝天。她昨天路过别的病房闻见泡面味,然后就馋了,今天来的路上特意买了两盒。
明明杨从白也在,但她没有买他的。
我已经察觉到,杨从白的到来让于帆产生了微妙的敌意,虽然我不确定这敌意从何而来。
于帆还故意问了他一句,“少爷不吃泡面的吧?”
杨从白好脾气地笑笑,“我喜欢吃老坛酸菜的。”
鬼才信他……
我一边吃泡面,一边听见走廊那边杨从白在打电话。先是给可可,然后是苏哲。杨从白来了之后第一天只留了一晚,一早就飞回去了,今天这是刚到。飞机往返一趟四个小时,还没算上到机场的路。
“大忙人一个。”于帆撇嘴,“他飞来飞去的他干嘛呢啊?”
我舔了舔嘴角,“他有钱呗。”
“有钱就这么任性啊?”于帆白了我一眼,“我看他对你也太上心了吧?”
我只好干笑一声,“那怎么办,谁叫我是可可的爹啊。”
“啧啧,”于帆又撇嘴,“父凭女贵。”
吃完泡面我们去水房扔了空盒,回来的时候杨从白已经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