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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脚步声响过,那老乞丐来到他跟着向他上下打量他一番,噫的一声,叫道:“你不就是那天在破屋里的那个年轻人?”
邓艾吃了一惊,仔细端详那老乞丐,面前站着的不是那天在破屋里大放厥词,被杨瑛狠狠教训一顿的老乞丐是谁?叫道:“是你!”
那乞丐道:“那天和你一道的那个姑娘呢?嗯,定是小两口闹了什么别扭,那姑娘一怒之下,离你而去。你一时想不开,就在这里寻死觅活。唉,这年头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动不动就寻死?”
邓艾一心求死,自不愿和他夹缠不清,道:“我的事你管得着……着么,滚……滚一边去!”
那乞丐道:“嫌老乞丐在这里碍事了?我滚,我滚!”走了两步,回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邓艾不耐烦的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那乞丐道:“按说你和我无亲无故,我犯不着管这闲事,不过你我两次相遇,总算是有些缘份。这事我倒也不好袖手旁观,我向你姓名住址,家里还有什么人,不为别的。等你死后,我好到家里去告诉你家里人,你死在这了,让他们过来迁葬。”
邓艾冷冷地道:“见到有……人要寻死,居……居然不好……好言解劝,还在这说……说风凉话,真……真没想到世上还有你……你这种人。”
那乞丐道:“我怕你客死异乡成了孤坟野鬼,好心好意到你家里给你家人报信,你居然说我在说风凉话,罢,罢,看来好人做不得。你死你的吧,我走了。”迈步便行,一面走,一面说道:“没想到这年头要找个睡觉的地方竟也这么难。”
邓艾叫道:“回来!”
那乞丐头也不回,继续前行,道:“老乞丐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凭什么听你的?”
邓艾叫道:“你见有人寻死,居……居然见死……死不救……救,宁不自愧?”
其实到底要不要死,他心中也打不定主意,才会有此一问,要是他真心求死,早就上吊了,也不会和那老乞丐啰里啰嗦。毕竟他满腹经纶,大有可为,要是就这么死了,往昔努力付诸东流,岂不可惜?可他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其中之一竟然是威名赫赫,人人敬仰的荀攸。荀攸死时自己和他呆在一起,世人不明就里,一定会认为是自己下的手,这不白之冤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荀攸海内人望,万众瞩目,自己背上这条罪名,当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得而打之。天下虽大,却无自己的立锥之地,要是现在不死,将来只有死的更惨。何况会试之期已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根本不可能赶到长安,就算能赶到,贼名没有洗清,官府一样不会让他参加考试,还会将他抓起来大刑侍候,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经毁了,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由于这两种思想一直在他脑子里萦绕,挥之不去,他内心十分矛盾,何去何从好生委觉不下。是以他一会儿希望那老乞丐就此一去不回头,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妨碍他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一会儿希望那老乞丐留下来,用言语开导他,给他继续活下来的勇气。
只听那老乞丐哈哈大笑道:“宁不自愧?我有什么好感到惭愧的?要是有人拿刀要杀你,我见死不救,这才该感到惭愧。现在你自己都觉得活着没有意思,要图个一了百了,老乞丐再劝你活下来,岂不强人所难?瞧你年纪也不大,父母想必都还健在。你既不顾你父母的感受,一心想死,老乞丐虽有几句逆耳忠言,你又怎能听得进去?”
邓艾听他提到父母,就好似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霎时间冷静下来,忽得想到了苏秦命运的下半部分。苏秦虽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命运却十分坎坷。他一心游说,却到处碰壁,最后更是流落燕国,没有盘缠,无法还乡,只得在旅馆里等死。可就在他心灰意冷,打算结束自己一生的当儿,忽然时来运转,柳暗花明,和他同住旅店的一个客商,知道他的情况后,怜其不幸,给了他一百钱,让他还乡。苏秦回乡途中,恰遇燕王出游。苏秦乘机拦道进献合纵摒秦之策。燕王正以秦国强大,天下无敌为忧,得闻大道自是不胜之喜,当即封苏秦显官,资以金帛路费,高车驷马,让他游说列国合纵抗秦。苏秦离燕抵赵,那个忌贤妒能的相国恰好死了,赵王听说苏秦是个人才,当即延见。听了他一番宏论,深以为然,于是当庭封他为相国,赐以大第,又给大车百乘,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匹,让他游说列国。苏秦在赵燕二国的共同资助下,成功合纵六国。他自己也成了“纵约长”,身佩六国相印。当他回到洛阳时,诸侯各发使护送,仪仗旌旄,前遮后拥,车骑锱重,连接二十里不绝,威仪比于王者。一路官员,望尘下拜。周显王听说苏秦来了,预先使人扫除道路,设供帐于郊外迎候。苏秦的老母,扶帐旁观,啧啧惊叹。原先不给他做饭洗衣的妻子嫂子也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要是苏秦当日在旅馆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如何能有今日?邓艾想到这里,冷汗渗渗而下,心里有一个坚强而清晰的声音在不断在响着:“我将来一定和苏秦一样,能成就一番大事业,高车驷马,衣锦还乡,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正文 第590章 … 往日恶梦
更新时间:2009…8…29 17:14:21 本章字数:10190
过了一会儿,他长长吁了口气,走下大石,对着那乞丐深深一揖,道:“多谢老人家。”他从不向他人道谢,不过这次老乞丐给了他重新站起来的勇气,毕竟和其他人所施的恩惠大大不同,要是不说上一声谢谢,连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
那乞丐转过身来,道:“不死啦?”
邓艾点了点头,道:“不死了。我还没有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不能就这么死了。”
那乞丐道:“你们年轻人啊,真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才好。一会哭天沧地,解了裤带要上吊;一会却信誓旦旦,发誓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这世上谁不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可最终成功的又有几人?再说了,要是人人都去干大事业,那扫地、倒马桶、杀猪、宰狗、种菜、劈柴这样的脏活累活谁干?要是没人干,你们这些干大事业的人吃什么穿什么?”
邓艾一时语塞,道:“这……”
那乞丐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道:“好了,好了。和你说了这么多话,耽误我不少时候,我也该找个地方继续睡觉了。”
邓艾道:“老人家,你怎么知……知道上次和我……我在一起的人是个姑娘?”
那乞丐指着自己的眼珠子,道:“别看我老了,这可好使的很。那小妮子虽然穿着男装,但我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子,而且还是黄花大闺女。你们俩个一定是背着父母逃出来的吧?”
邓艾脸上一红,摇了摇头,道:“不……不……不是,我……我……我……”
那乞丐哈哈大笑,道:“没说话前先脸红,还说不是?那小妮子人长得不错,就是性子野了点,你小子降不住她,将来一准要吃苦头的,哈哈!”
邓艾出了一会神,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降得住,降不住都已经不重要了,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乞丐道:“怎么,吵架了?这两口子吵架那是常有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个两三天,她气消了,还是会来找你的。你小子为了这上吊,实在太不值当。”
邓艾道:“我没和她……她吵架,我……我……我们之间的事,一……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那乞丐道:“那就别说,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说着又打了一个呵欠,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实在太困了,要找地方睡觉去了。”站起身来,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捏死了一头虱子,迈开大步,转瞬间人便已到了丈许开外。
邓艾道:“老人家,请等等,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那乞丐道:“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什么话快说。”
邓艾问道:“你居无定所,一天到晚走街窜巷,颇历风霜,为何还能如此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那乞丐道:“在你眼里,什么样的生活才能让你开心快活?我估计住着广厦,乘着高车,拥着美人,吃着山珍,穿着绫罗,这样的生活才是你想要的吧?也只有这样的生活才能让你快活吧?”
邓艾道:“不……不是的。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当寻得明主,一……一展所长,上报国恩,下安黎……”
那乞丐道:“少和我说这些大道理。那些当官的说起大道理来,可比要你好听得多,可他们背地里都在做些什么?当面说的是一套,背后做的又是另外一套,老乞丐走南闯北几十年,这类人见得多了。我瞧你这身打扮,像是去长安参加什么考试的吧?听说不论贫贱富贵,只要通过了考试,就能当大官,你们这些读书人,一门心思就想出人头地,自然削尖脑袋也想往里钻。你年纪轻轻,血气方刚,还什么都不懂,说出来话自然冠冕堂皇,可要你真在官场上混个十几年,怕就不会这么想了。”向他瞧了一眼,道:“你要是不信,就把我的话藏在心里,过上个十年,你再回想刚才说过的话,你就会觉得很幼稚,很可笑。”
邓艾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道:“嗯,你说……说的没错。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死即五鼎烹。我学……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本……本事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差,当然不甘愿在小山村里放一辈子牛,自然做……做梦都想……想过你说的那种奢华日子了。”
那乞丐哈哈大笑,道:“我说的没错吧,你一定觉得只有住上大房子,娶了大美人,这样的日子才能让你快活?”
邓艾道:“难道不是么?”
那乞丐笑道:“等你住上大房子,你就会想让自己的房子变得更大些,仆人变得更多些。等你有了一个美人,你便会想有第二个、第三个,是也不是?”
邓艾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又何足为怪?”
那乞丐道:“你一生营营役役,不断追求更美好的生活,真的会觉得快乐么?”
邓艾心中一凛,想了一会,方道:“老人家说的对。”
那乞丐道:“而我这个老叫花子,活了这大把年纪,半截子已经入土了,还有什么好追求的?对我来说,只要有酒喝,有觉睡,安安稳稳的过上一天,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什么金钱,什么女人,对我这个就快要入土为安的老头子来说有什么用处?自然是想也不想。你一天到晚追求这个,追求那个,一颗心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占得满满的,怎能不心烦意乱,又怎会快活?相反老乞丐我心里没有这些束缚,自然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了。”
邓艾一门心思只想往上爬,取富贵,建功名,扬眉吐气。这套“安心无为,形随运转。”“有求皆苦,无求乃乐。”的大道理他自然听不入耳,出了一会神,觉得这老乞丐说的很有道理,但要自己不去求黄金屋,不去想颜如玉,那是说什么也做不到的,长长一揖,道:“邓艾受教了,不知老者尊姓大名?”
那乞丐见他脸上初现羡慕之色,但随即双眉一挺,又是满脸刚愎自负的模样,显然是将自己的言语当作了耳畔东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过是一个卑微下贱的老乞丐,贱名有辱倾听,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好了,好了,闹了半宿,我真的很困了,不和你瞎扯了,我走了,我走了。”说话间,但见他身形一晃,人已在三丈开外,渐行渐远,身子越来越小,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