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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的话很在情理之中,周天师心怀感激地点点头。
“听说过‘雷火炼殿’吗?这是真武铜殿的一个奇景。每逢电闪雷鸣的时候,光球在金殿四周滚动,但霹雳却击不到金殿,金殿经受一交次雷击后,不仅豪无损伤,无痕无迹,反而其上的烟尘锈垢被烧去,雨水一洗,辉煌如初。这一奇观被称为‘雷火炼殿’”。
“每次‘雷火炼殿’之前,真武铜像会出汗,一旁的海马铜像会口中吐雾,真不知道是害怕雷火的到来,还是以此将雷火引来。”
“真武大帝,本为北方水神,五逸《九章怀句》云:‘天龟水神。’;《重修纬书集成》卷六《河图》:‘北方七神之宿,实始于斗,镇北方,主风雨。’可永乐帝却将北方位的神灵立于南方,南北太和阴阳倒置。”
“你的意思是以水之神聚引火灵?”周天师的话冲出口后,也感觉自己今天有些把不住,少了修道者应有的稳重。
第二十二节:泪眼蒙
'秋波媚'
身到坎地心声哀,双眸照泪彩。狂歌天节,凭高抒怀,岂可退哉。
柔情我如灞桥柳,蓦地石水来。壁上洞开,随流曲出,幽处宝待。
老道像是没听见周天师的话,只管自己往下说:“你看到殿中那盏油灯了吗?虽然只是个星星之火,豆大光明,却是五百年未灭,也是这金殿一奇。”
“又有谁能把这许多不寻常现象关联在一起,悟出其中几分天机?!”老道像是无奈又像是在感慨。
话说到这里,面对面的两人沉默了许久。是因为一个在思考,是因为另一个在等待。
思考的,是想从这些现象中分析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等待的,是知道对方还会继续寻找其他答案。
“老哥,你先前提到的刘基与太祖密谈,记下的‘火灵之续继,唯假于真武……’,这‘火灵之续继’为何意?”
驼背老道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一切果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永乐年间,宫中抄录毕兆邑退归田园之后,写下部《编撰存疑细析》,其中大多内容都是针对《永乐大典》编制过程中的疑问和缺遗而写的,其中就有关于‘火灵之续继’的分析解释:远古天地分物初始,五行之道分为火灵、水冥、土圣、金精、木髓。所以这‘火灵之续继’应为水冥。”
“哦!”周天师长长一声,但这一声只是为了表示对老道博学的感慨,却不是因为对正确答案的大彻大悟。
“毕兆邑是寻典故照古文面上来解释的,我倒觉得这话从字面上还可以理解为‘要让火灵之力延续,’而后面的内容是教他们怎么做,至于其中真正的涵情儿还需要将整段话连起来看。只是太祖他们的对话只录下个开头,那么真正的意思唯有自己去揣摩了。”老道说完这些,站起身来就往天柱峰下走去。他虽然是个驼背,步法却是异常的轻盈自在。
周天师跟在他背后走了两步便又停住了,因为他看到老道背对着他缓缓摆了下手:“你的事急,此趟我也不留你了。要有时间就在金殿这里多揣摩揣摩,没时间就往山下赶吧。只是记住,身虽不由己,意却由心生,因果自百念,生死一着棋,做,则无怨,不做,也莫悔。”
周天师怔在原地许久许久,他是在揣摩,而且是在揣摩的是老道临走时留下的几句话。至于“火灵续,假真武,”之说,他不准备想得太多,因为最终会有其他人做出决断的,他只需要把收集到的信息带回去便罢。
其实要鲁天柳对“火灵续,假真武,”的真正意义做出决断确实有些困难。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一个多月前自己还是地道的下田村姑,木匠家的打杂丫头。
她说得有些道理,在一个多月前这话是有五六分的正确。而这一个多月对于于一个人来说是可以有巨大变化的,因为这段时间中她熟读了《玄觉》,并且读懂了其中许多的内容。这些内容是不会告诉她“火灵续,假真武,”真正意义的,但这些内容却启发了她身体中许多暗藏的潜能,所以当把多种选择放在他面前时,她的第一反应对这件事情也许是会起到关键作用的。
周老道在离开太湖三岛的船上把事情原原委委乃至每个细节碎末都告诉给柳儿后,柳儿最感兴趣的竟然是老道最后走时留下的那句话。这话她冥冥之中感觉在什么地方有人对她说过,像是在梦里,又像是在前世。她似乎还因为这样的话而热泪眼眶……
眼泪涌了出来,柳儿觉得此时能做到最好的就是流泪。
脚下已经很难站稳了,眼睛始终没能睁开,身体的平衡比睁开眼睛时还要难控制。这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越想用力让自己稳住,就越是容易往哪个方向倒去。这一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如同翻滚开来,也能闻到口鼻间传出的血腥气味。但是她却依旧保持着思想的清晰,脚下路面的每一个点都可能是扣子的启弦,自己除了双脚外,决不能再多出一个撑点来。
思想的清晰让她随即想到了一点,不能多出一个撑点,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三只脚的人!拄拐杖的瘸子和老人虽然算得上三条腿,但这样的人要越过山山水水,闯过道道坎面来到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这里很明显是道线形坎,它一般是让人觉得很安全的状态下进入到坎子中间的,等木瓜入坎后启目障子扣儿扣人。但这种大面儿的坎子绝不会是只用来锁扣一个人的,坎子的设家是会想到这里会同时走入两个、三个乃至更多的人来。所以这道坎面动弦应该不是踩点多少的问题,而是在单双数上。还有就是重量,这点坎子的设家还应该会考虑到娃娃、侏儒和四足兽子。
想到这里,再也支撑不住的鲁天柳往前一趴,双手齐齐地撑在地上。
坎面依旧很平静,不曾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其他扣子动作。看来柳儿的判断是正确的,动弦真的在单双数上,而且柳儿估计自己的体重应该和两个娃娃或者侏儒差不多,所以就算趴下,坎面应该不会变化。
一切都在柳儿的判断和意料之中,但她没料到的,而且万分后悔的事情却和闭眼是一样的。身体形态的变化让她更加晕眩了,剧烈翻腾的肺腑使得嘴巴一张,一下子就呕出大滩黄水。和闭眼后想睁眼一样,她也想要重新站起来,但这件平常时候很容易的事现在已经变成没有可能的事了。一双手掌就像黏在了道面上,手臂和腿上的力量似乎刚刚够她趴成这样一个姿势,再也多不出半分力气来稍稍改变下身体的现有状态。
在这古老的小镇中,在苍苍山石铺成的路面上,一个柔弱年轻的的躯体在挣扎。这情形是诡异的,也是很难想象的。在这躯体周围其实是空无一物,而她感觉中身上确实像压了座山,承受的无形压力已经远远超过她思想所能理解的范畴。
这一刻,鲁天柳想到了放弃,想到了死。她从没有这样感到无助过,所以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念自己的亲人。想到自己陷在坎子中生死不知的老爹,想到像亲哥哥一样对待自己的五候,想到其他那些和自己共赴艰险的长辈兄弟们。他们现在在还好吗?闯坎冲入的一路上他们都已经先后受伤了,是否能顺利地从“百节纠错”阵中逃出生天。看看眼下这情形,自己恐怕只有到阴路黄泉才能和他们相聚了。
想到这里,柳儿泪如泉涌,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流。晶莹如珠的眼泪涌出眼帘的瞬间,柳儿发现自己的眼睛能睁开了。
睁眼之后,她看到周围的景象还和原来一样,没有一点变化。有变化的是她自己,脑壳子好像没那么眩晕了,于是悠长地吸一口湿润的空气,随着气息的吐出,翻腾烦躁的胸腹间像是被清洗了一遍。
柳儿双手一推,重新站起来了,眼眶中犹自满储着泪珠,闪动着扑朔的泪光。
“流帘眩目迷”,再加上“意不移”的蛊咒。利用水流如链的连续光线反射,刺激视神经,从而混乱脑神经。而且在“意不移”蛊咒的作用下,只需入眼之后,作用力就再难转移。任凭你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最终都会被诱导着用自己的全部力量来折磨你自己,直到耗尽元神伏地不起。如果地面上再置下其他什么连锁的扣子,那么是生是死只好全凭对家摆布了。
庆幸的是柳儿不是英雄好汉,英雄好汉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而她只是个弱女子,木匠家抹灰掸尘的丫头。和其他平常女孩一样,在最脆弱的时刻她们都会痛苦地流泪。
泪水恰好解了入眼的“意不移”蛊咒,泪光恰好混淆了“流帘眩目迷”,所以柳儿能重新站起,能借着眼中还有兀自未消的泪光迅速离开这里。
继续往前走了二十几步,转过了一个大弧形的弯道,柳儿突然停住脚步。因为她清明的听觉听到自己刚才踩下的那一步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咯嘣”声,这样的声响对于坎子家来说太熟悉不过了——启弦。
鲁天柳眼泪未干,冷汗就又接着下来了。她知道自己犯了个不得已的错误,为了急切地离开刚才的坎面,疏忽了脚下的步点子,甚至连试坎沿该有的谨慎都没有。
这就是坎叠坎、坎压坎,前坎脱出后的余力,逼迫得你再陷后坎之中。
周围很静,除了身后雨帘的滴落,几乎没有一丝的声响。
坎面没有启动?
鲁天柳知道自己不会有这样的幸运。她虽然站在那里一丝未动,却是缓缓换了口长长的气息,并将这口气息凝住在脑灵神。于是清明的三觉变得更加敏锐,这样就可以听到更多,嗅到更多,触到更多。
她首先是听到雨帘声响的变化,身后的雨帘流挂得慢了,水流的间隙变大了。这就是说,屋顶上的水变少了,这些水都到哪里去了?
然后柳儿脚下的道面在蠕动,站立的地方微微开始下沉。
柳儿觉得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跳起身来往镇子外冲。她算过自己进来的步数,总共没几十步。凭着自己的轻身功夫和速度,也许可以在扣子没有罩实之前逃出镇外。
念头虽然转过,但人却依旧没有动。就在转过刚才念头的瞬间,她忽然发现,和前面的道路相比,镇子里刚进来的这一段街道最狭窄,而且两边房子都没有廊檐,房子的门也像是实口子(假门,其实后面是墙体)。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只能往前或者往后,要么就是拔高子上房顶。这上房顶肯定不行,坎子家无路就是死路,上了房顶肯定会有必死扣来锁咬,到那时要退都没机会。
那么是往前还是往后呢?
从现象看很明显,对家此处应该是个道形坎,随便你往前还是往后都会有扣子落下。
难以理解的是脚下的道面,其实在山谷中的山道之上,这一块块石头铺成的路面微微往下陷一些是很难发现的。但是鲁天柳和别人不一样,她有清明的触觉,所以她能感觉到,进来这段道面两头以自己的落脚点为中心微微沉下去一些。
虽然现在已经不再下沉了,而这次下沉又不曾引发什么扣子动作,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真的是雨水导致道面损坏了吧。
身后屋檐下的雨帘渐渐止了,只剩下偶然的水珠滴下。这样也就使得周围变得更加寂静。寂静能说明的只有两件事情,坎面的扣子已经完全到位,一触即发;或者扣子弦卡住,坎面子僵了。
柳儿觉得自己该动动了,一直站在这里肯定不是办法。周围的情形都看清了,根本就没找到道形坎该有的缺儿和弦子结。自己只能走一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