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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吗？现在？”沈倪从床上翻坐起身，一丝残留的睡意都没有了，心脏在胸腔里咕咚作响，连带着声音都微微发抖，“发生什么事了？舅奶奶知道吗？”
“我妈知道，也不关她的事，是你爸他，”秦臻讲到这里顿了顿，沈倪耳边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呼吸声，“早上姑姑打电话来说，他…出事了。”
“出事了？”秦臻这个语气，显然不是小事，沈倪沉默了两秒，才开口重新确认。
秦臻知道沈倪和沈衷没有多深厚的感情，但街边一只皮肤溃烂的小狗都值得同情，莫说到底还是亲生父亲了，因此语气也尽可能温柔，“有些事情之前怕你分心就没告诉你，去年他代驾偷顾客车上的现金和物件，被发现了好几次，后来又酒驾，张窦问过我之后把他开除了…”
这些年沈衷三不五时的通过秦英找秦臻要些小钱，秦臻为了小事化了基本没有拒绝，沈衷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大开口，负担不了吸毒就开始酗酒，钱不够就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被开除之前张窦不解气，找人把他堵住打了一顿，没想到当场就晕了过去，拖到医院一检查，发现是心脏出了毛病，不过沈衷醒后自己也不多在意，只是消失了一段时间又回来。那时候他已经寻不到沈倪在哪里，气势早就弱得很，只好唯唯诺诺找秦臻，秦臻并不可怜他，只担心他死缠烂打骚扰秦英，才又托朋友给介绍了一家城郊的火锅店，店门口辟了个四平米见方的小空间供他卖烟和打火机，日子堪堪能继续而已。
只是没想到沈衷今天早起开店拉卷帘门，蹲下去的瞬间就捂着心口往后栽倒，救护车还没赶到，人已经没了呼吸。
秦臻讲完又多安慰了沈倪几句，一番叮嘱后才不放心的挂断电话。
沈倪在床边坐了几分钟，起身往卫生间冷水冲了把脸，又到厨房翻了两块干巴巴的面包片吃掉，就一头扎回卧室开始订机票收拾行李，过程间竟然出奇的冷静。
他惊觉自己似乎很是冷漠，原本这几年他就也只偶尔才会想到问秦臻一两句沈衷的状况，秦臻基本都如实讲，苦就是苦，沈倪通常只点点头说知道了，也不做其他表示，他没有多余的关心分给不爱自己的人。现在了解前因后果，起初听说沈衷出事瞬间那点伤心也所剩无几，他转而想到的竟然是可以回去了，可以提前回去，还是在杨素默许的情况下，秦臻的语气可以听出他们一定很担心自己的情绪，沈倪觉得这至少能够说明杨素仍然关心他，并没有不屑地将自己摒弃，他蓦地心头一松，轻轻吁出一口气。
沈倪没有让人接，打算自己从机场打车回家。到出站口却意外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在这里等人想必是有事情的，沈倪不打算耽搁，原本想悄悄溜走，对方却看见了他，大步朝他走来。
沈倪无奈踢着箱子过去，嘴上问他，“在这里接谁？”
“听我妈说你这几天回来，怎么这么快，谁来接你。”肖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着沈倪肩膀让他原地转了两圈，“你怎么回事，减肥呢？”
“天气冷，没食欲，过段时间就好了。”沈倪笑一下，又开口，“问你，站这儿等谁。”
肖跃迟疑了两秒，“你从多哈转机吧，黎琦也从那儿过来。”
沈倪噢一声，肖跃平时不爱讲私事，他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上次还是从杨素口中，沈倪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合适，于是只打趣道，“真好啊，回家还能有人接。”
肖跃斜睨他一眼，“他下午到学校面试，飞机晚点了，怕路上绕路到学校再找不着地方耽搁，才想着找我接。”
“这样。”沈倪点点头，挤出个笑，“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
“沈倪。”肖跃立即率先迈出一步，一条腿牢牢卡住沈倪箱子，“急什么，一起回去，最多再半个小时，不耽误你事，黎琦不是一个人，还有江剑如，你当做好人好事，陪我一会儿。”
沈倪暗叹一口气，心道果然，果然黎琦是和江剑如一起的，沈倪揶揄他，“你还怕江剑如啊？”
“怕他干嘛，不想看见他而已，你和他不熟，你在他兴许能收敛点。”
沈倪想了想，他也确实没有即刻见到杨素的勇气，干脆也就应了下来。
不足一刻钟，黎琦和江剑如果然现身，江剑如还和当年没什么两样，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少了些虎了吧唧的味道，但推着行李车走在黎琦旁边，看肖跃的眼神依然十分不满。
江剑如不大认识沈倪，黎琦却注意到他了，他看了看肖跃又将眼神重新投到沈倪身上。
肖跃冲他们挥手，“这边，走吧。”说着另一手搭上了沈倪肩头，箍着他走在前头领路。
沈倪觉得这三个人关系真是好笑，但也尽可能配合肖跃，上车就头一个跳到副驾。前十分钟车程一路无话，肖跃不知道在听哪个广播电台，里头几个大男人叽里呱啦讨论着什么样的女孩儿能嫁进豪门，沈倪动手调低音量，有意无意从后视镜看后座两个人，江剑如腿不好放，斜剌剌劈着紧挨黎琦，手也放在他腿上，黎琦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松松靠坐着，盯着窗外出神，忽然又扭过头，眼神直勾勾的，说不清什么感觉。沈倪觉得他好像发现自己在看哪里，又似乎没有，他心里打了个突，干脆收回视线。
最终还是肖跃打破了沉默，他微微拧头问黎琦，“今天路况好，回学校时间应该还充裕，要找地方送你们去吃午饭吗。”
黎琦正欲拒绝，江剑如抢先开了口，“有粥店吗，他这两天肠胃不好。”
肖跃随和地点头，“有，学校里更卫生，我先载你们去找行政楼位置，再去粥店。”
“行，麻烦你了。”黎琦终于开口道了声谢。
“没关系，下午面试完要我送吗？”
这话他是带着点笑讲的，眼神也飘向江剑如，挑衅，沈倪觉得肖跃似乎越大越幼稚。没想到果然即刻就引起了对方不满，江剑如胸腔里发出哼笑，“不麻烦了，我们自己回去。”
沈倪听着，心里默默替肖跃叹气，人家以“我们”自称，他早就输了十万八千里。
黎琦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咳了一声唤回沈倪注意力，“我听说你在国外念书，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沈倪嗯了一声，“家里有点事情。”
黎琦点点头，不再言语，气氛又一次陷入尴尬，沈倪终于开始后悔答应上肖跃这辆贼车。
熬了大半小时，终于到了学校，又在学校里绕了半圈放下那俩人才开回大院，肖跃帮沈倪从后备箱取了行李往里拖，走到楼梯口，沈倪终于忍不住，他原本不打算在自己都拎不清的时候去管闲事，但又不想看到朋友身陷迷雾。
肖跃转头看沈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不想进去，要我陪你？”
“不是。”沈倪摇头，“我是想说黎琦，去年舅奶奶还和我说看到过你们，今天又看你专程去接人，我原以为你们还在一起，可是你没有看见吗，江剑如一直拉着他手还插嘴替他做决定，但他和以前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了，他就那么顺着江剑如的意思也不反驳。我看着都生气你难道不会不高兴吗，你别太犯傻了，要换周采茆知道这件事肯定会骂你的。”
肖跃听着，面上神情变化很丰富，最后忍不住埋头低笑，他伸手指头推沈倪脑门儿，“行了吧你，小屁孩儿傻样，操心这么多。”
沈倪被他推得往后仰，抬手捂额头，“你别觉得被我说了不好意思，心里有数就好，我自己也自顾不暇的。”
肖跃面色一怔，推着沈倪行李箱往楼梯间阴影处靠，声音也放低了些，“我听周采茆说杨阿姨知道了？”
沈倪低低呼出一口气，悻悻点头，又赶紧挤了个笑，“没事儿，也不是什么坏事，迟早不都得知道吗。”
“你别和我假笑，其实早就想跟你说，这些事不用太害怕，没关系的，我以前喜欢一个人，因为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喜欢我，藏着掖着没有讲过，到最后彻底没戏，更加遗憾。其实你和你小叔叔，问题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回家和你舅奶奶好好讲，好与坏，再难受也好过这样拖着提心吊胆，夜长梦多。”
沈倪听在耳里，苦笑一下，“行，我知道了，你也是。”
第50章
肖跃已经进了家门，天气凉飕飕的，沈倪裹了裹外套站在门外却没有敲，掏钥匙的手在包底摸索了半晌，插门锁的时候竟然有些发抖。已经很久没有站在这个地方了，他用左手拍了拍右手背，同时挤出个笑容，像是给自己打气，这才拉门进去。
杨素刚从厨房出来，秦世华还在外地无法赶回，沈衷后续的事情都交由秦臻在处理，她一早起床就开始收拾，沈倪喝水的杯子和他的餐具久没用了，要洗好消毒，床单被褥睡不了一周但还是得换新，午饭过后到商店把订给他的菌米面包拿了，准备再问问秦臻沈倪落地的时间，到底还是不大放心。
从去年倪答应她一系列要求之后，虽然还如常地和她汇报近况，但两个人到底还是生疏了些，像过去那样不时发个极难为人的食谱说回家想吃，或是分享些杨素不大明白的年轻人玩意儿是没再有了。人上年纪喜欢热闹，吵闹着时间也容易过，家里时时只有她一个人，往往这种时候就格外想念沈倪和秦臻。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到底是落空多过生气的，家长实在是很奇怪的身份，底线在孩子面前什么都不是，这种认知让杨素觉得可怕。
杨素抱着乳胶枕垫经过客厅往沈倪房间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沈倪将要回来她竟然莫名感到紧张。
沈倪虚掩了大门在玄关换鞋，声音很轻，他以为杨素不在家，手刚扶上行李箱就看见杨素从院子进来，那股不知道该称为侥幸还是庆幸的情绪也落空了，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出声叫人，“舅奶奶，我回来了。”
杨素走路的时候心里还在盘算着事情，听见声音转头看向沈倪，也有些惊讶。沈倪穿条破破烂烂的仔裤，两条腿装在里头空落落的，站在原地望着她。
“这就回来了？”杨素回过神来，放下手头物件，朝沈倪走去帮他搭手，“怎么不多穿一点？”
沈倪摇头道：“还好，没觉得冷，这会儿进来挺暖和的。”
杨素点头，“我以为你好歹下午才能回来，家里没新鲜蔬菜了，午饭煮鸡汤面，要吃吗，还是想出去吃？”
沈倪心中打了一个突，他没想到杨素语气态度自然到令他怀疑之前一切都是幻觉，直到杨素又一次确认，他才赶紧点头道，“吃，就吃面吧。”他说着，抿了抿唇，看起来有些好笑地追问，“能给我煎个蛋吗？”
杨素应了声，“好，你把箱子和枕头拿回卧室，洗手先吃点水果。”
沈倪没敢犹豫，只答嗯，就要推着箱子往里走。
才经过浴室，又突然被叫住他，沈倪回过头，杨素是颇有点若有所思的神情，“你跟秦臻说你到家了吗，免得他不知道。”
“也还没来得及讲。”
“是吗。”杨素看了他一眼，“那待会儿我跟他说好了。”
沈倪张了张嘴，杨素清晰地捕捉到他的神情，“怎么了？”
他望着杨素，最后才又笑一下，“没有，厨房要我帮忙吗。”
沈倪自己不知道，可杨素分明瞧见他眼角嘴角都不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