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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铭!住嘴!”邵清明忍无可忍,大声喝止了宋铭的话。他下意识以为邵辉会打电话卢馨泽问当年分手的内幕,却不料他找了宋铭。实际上,无论是哪一点他都不愿意邵辉知道,邵辉动作太快,几乎是逼他全部坦诚。
邵辉却借此机会接了话,“我不说,是因为这根本是子虚乌有,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年十二月一个月我都泡在画馆,秦好只恰好在我睡觉时私自接了我的电话。”他停了几秒,见对方不反应,又催了句,“继续说。”
“啊、啊,哦……”
宋铭应下,却又语无伦次。邵辉只好挂了电话,让他发邮件过来。
秦好和邵辉……真相如重锤敲击在邵清明和宋铭心里。如果不是秦好当初那通误导所有人的电话,后来所有都会不一样。邵清明也许为了和卢馨泽的诺言守口如瓶,可宋铭不会像这几年一样觉得邵辉私情混乱而从不过问,也许王涵意一个怒气冲冲、他一个不过大脑,就挑明了所有。
这样的话……宋铭扶额,这几年他干了什么啊……一边把邵辉当朋友又心存不满,一边支持邵清明又不抵制邵辉,最最最戏剧的是,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敌对啊……当初邵辉妈妈跟邵清明说的那些话——宋铭想来想去,还是将他从王涵意那听来的邵清明和卢馨泽的秘密谈话加在了文件最后面。
而此时,王涵意也才刚从邵辉这边得知这个大乌龙。
“你现在跟我说你们不是情侣?你他妈!”王涵意深吸了一口气,降了些音量,“邵辉,你们一家简直一团乱,我搞不懂你现在又想怎么样,不管你有错无错,邵清明早就不在乎你了,你再打扰他,也白搭。”
“呵。”邵辉嗤笑一声,又扫一眼邵清明,见那人偏过头满脸难堪,道:“你凭什么让我不打扰他?我不打扰他,他就能和我分手,就能自顾自把儿子生下来,就能为了我妈随便和他说的几句话,一言不发离开我。他够狠心,够明白,可我不能够,我就要我媳妇我儿子回我身边,怎么了?有错了?你们凭什么,就能理所当然地把我撇在一边,支会都不支会一声?!”话尽于此,他似乎怒极,面目冷淡,声色却镇压得邵清明不敢言语。
“十八岁,你能担待个什么?”王涵意也是倔强,尖锐的发问几欲冲破扬声器逼上来。
“王涵意,”邵辉的话中有不刻意的嘲讽,“你认识你们家这个月正在谈的chess&standard公司的第二股东吗?”他顿了顿,道:“十八岁的你,才是什么也担待不了啊。”
话音落,在座哑然。
邵辉是对的,所有争辩,他占据高点。
“邵辉,”邵清明突然哽咽地唤了一声,邵辉挂断电话,转身向他走去,却被下面一句话拦住了,“你是不是觉得,大家都很笨,只有你是对的,别人犯蠢……”
“……”他蹙眉不说话。
邵清明抽抽鼻子,还是压抑不住心情,见他靠近,往后退了一步,“你总是最聪明、最好的那个,小时候如此,长大了也一样……可我、我是你哥哥……爸妈对我不好,可我记得……我记得,我们四五岁……你怕我喝药苦,把你的巧克力分了我一半……”他像是笑,也像在哭,泪眼迷蒙很惹人怜,又固执地抗拒邵辉的接近。
“那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我、我有亲人了…我有弟弟了……不管你多出彩、多优异,你是我弟弟…我要照顾你……要包容你……你上高中,做了那种……我告诉自己…这是我弟弟……”
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溢出,砸在地面连接作一滩。邵清明下颚颤抖不停,断断续续说了几句就喘息起来,可他很固执,抬手像小孩子似的用手臂拭了眼泪还在说。
“你是我弟弟。”他反复道:“是家里最好的孩子……是爸妈的亲生孩子……我不能…不能恩将仇报……不能让你当个遭人诟病的同性恋…哪怕、哪怕我可以生……你以后,还是要当官的。”
“我不用别人来为我安排。”邵辉压下心底的疼痛,冷静奉陪,清算过往。
邵清明却惨淡一笑,“是啊……你不用,可要是哪天用了,我怎么能让你不能……你总是很出色,你可以任性可以自由,因为你小,你可以犯错……”
但作为哥哥,却不能不理智,也不能在弟弟的人生中留下不可弥补的缺痕。
当年卢馨泽的那番话,字字句句敲打在邵清明的七寸之上,而予他致命一击的,却是他时刻以警醒自己的哥哥身份和责任。他注定不会百分百信任邵辉依赖邵辉,因为邵辉在他眼里是个小孩,邵辉需要他的保护、他的指引,乃至于他的牺牲。
“好,你认为你是我哥哥。”邵辉一发中的,“那为什么,你要生下明明和木木,你一点也不爱我,你当我是弟弟,你就不怕这两个孩子以后威胁我的前程?你又要怎么解释开脱?”
“我……”邵清明咳嗽了几声,喉咙如破旧的风箱呼呼作响。
“只怪我以为你能全心喜欢我,忘了你那爱往自己身上找茬的性格!”他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以为邵清明愿意和他好就会一心一意,哪知道邵清明不够信他。
也许还喜欢得不够,在乎的太多,扛不住大的风浪变幻。
邵辉那时候也明白,所以才早早投入资本,以求独立,想时机来临,就和邵清明远走。只是变数来太快,他还未告诉邵清明。
也怪他控制欲太强,总觉得自己能为邵清明撑起一个密不透风的世界,在万事俱备之前,不愿和邵清明多交流几句。
阴差阳错一环扣一环,错过似乎成了定局。
第四十六章
邵辉眼睁睁见邵清明倒下去的。
他手脚够快,见邵清明咬牙捂肚子就往前走了几步。那张白嫩的小脸今早晨起时还有三分气色,现在却血色全无。鬓角不知是汗是泪染湿了。他一手搂住邵清明的腰,一手托住邵清明的头时,摸的腰后脑后全湿淋淋的。
抱在怀里,和昨晚无差别,肩胛骨突兀得硌手,体量是全然不像成年男人的轻,他随意就能将人抱起来。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有包容性人格。明明那样可怜又孱弱,怎么隐忍下那么多不公。
“假性腹痛。”医生下定论,“病人未丧失神智,只太疼了,要养神。”
旧疾,过去放任惯了,每一次发作会格外久一些。先心病、惊恐障碍、广泛性焦虑、伤疤、关节炎……等等等等,在这之中,假性腹痛是来得最少、最磨人、最束手无策的一种。只是心病诱发的疼痛,和身体的衰败无关,但就是很疼,确切地作用在精神上的疼痛。
止疼方法不顶用,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让邵辉带病人做更多的检查。
但本质就是心病,邵辉明白,邵清明更明白。
过去的对错并不能抹杀痛苦的存在。伤害就是伤害,哪怕是无心之失造就的伤口,也还会疼。
邵辉将人转入贵宾病房,匆匆回家拿了车钥匙,往邵清明家去了。
……
正早上,近中午,外头天闷闷的,快要下雨。
当年六月末,暑气初至,这座城,就是梅雨时节。每一年雨季空气都很潮,又潮又热。腐败、沉重的气味从家家户户的墙壁罅隙里、从街头巷尾的拼接石砖间、从绿化公园的围栏水池边泛滥汹涌而来。人在室内,向窗外、向楼下望去,稀稀落落的行人撑一顶灰扑扑的伞,顺街道的方向移动至尽头再看不见,那种平静的、打着旋儿的、稍纵即逝的移动,像落叶随流水飘走,轻盈、痛快,末了仿佛又有一声幽微的叹息。
而他就那样等了他几乎一个雨季。
所以那时候很惊讶,很生气,一切都突如其来。他只是外出买东西,无意撞见借口在外地的邵清明和女孩在一块,相谈甚欢举止亲昵,妒火一瞬灼伤他心头。当即打电话问,邵清明还是谎话连篇,他就潦草地定了罪。然后闹翻,分手,打死不相往来。后面有误会,错过,各自分隔的生活。
张妈迎接他进门,孩子们正在睡回笼觉。他借口找来邵清明的病例,沉甸甸的,从两年前至今,有几十份之多。
有的写完了,大多只用过一两页,打开看,都挂的是急诊——这是老毛病,平时不保养就会突然发作,挂了这么多急诊,说明发病频率很高。那些内页较空的病例封皮上,有各种人的笔迹和联系方式,想来邵清明之前进医院的每一次,都在不同的场合,面见不同的人。
“叔叔,”穿了一身奶牛套装睡衣的邵忞垫脚拧开门把跑进来,鞋也不穿,“你怎么来了,我爸爸呢?”见邵辉手里的文件,小家伙很机敏地问道:“我爸爸又生病了吗?”
“嗯,”确认了这是自己亲儿子,邵辉的心里莫名塌下去软软的一块,“爸爸生病了,要住医院。”
“那我可以去找爸爸吗?”
“可以。”邵辉将孩子抱进怀里,“但明明不能打扰爸爸休息,明明希望爸爸病好吗?“
“嗯嗯!”邵忞把脑袋点成蜻蜓,满心满眼高兴,“爸爸生病就肚子痛痛,明明舍不得爸爸痛。”他也见过邵清明生病,却因邵清明的忍耐,只明白肚子疼这一种。
可仅仅如此,话也说得可爱又真诚,邵辉被逗笑,摸了摸他的头,道:“木木呢?”
“木木去刷牙啦!”邵忞笑嘻嘻道:“我不想刷牙,我等会再去!”说完,他哈了一口气,道:“不刷牙口臭臭,叔叔就不喜欢明明了。”
“你是把我要说的说完了。”邵辉无奈,放下手里的病例,将孩子抱起来往外走去。小孩很少被抱,兴高采烈在他怀里扑腾,张妈见了便喜笑颜开,“明明和木木都喜欢人抱,可惜长大了爸爸抱不动了,难得先生能抱他们。”
“您别客气,”邵辉将孩子放下在盥洗池前,道:“您就叫我小辉吧,我和清明一辈人。”
“诶,好。”张妈应下,转身去择菜。
这个小小的家,拥拥挤挤住了四口人,狭窄、吵闹,可在邵辉的感官之中,远好过十八岁以前居住的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邵清明身上似乎有种独特的引力,只要在他身边,就能感受最朴质最平凡的幸福。
再在主卧添一张床,两个孩子两个大人——刚刚好。
“叔叔……”乖乖刷了牙的木木穿的长颈鹿,天鹅绒的嫩黄布料上点缀了褐色的斑点,上有个可爱的画了动物眼睛的连帽,屁股后头有一段长尾巴,伸爪子扯邵辉裤子的动作分外可爱——他不如哥哥开朗,和邵辉交往也不多,言语间很羞涩:“我什么时候能见我爸爸啊?”
“等你们吃完午餐,叔叔带你们去好不好?”
邵辉躬身,抬手想摸摸邵牧的脸,却被小家伙小心躲开,只小声说了句谢谢就跑掉了。邵辉回头,见已然蹿上餐桌的邵牧还偷偷瞅过来。
兄弟俩非常黏爸爸——这显而易见。可性格却很不一样,一个大方好动,一个内敛沉静。邵辉假意忽视掉邵牧探究好奇而克制的眼神,拉开椅子坐在一边,既不揭穿,也不做戏。
该如何形容才好……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