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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秦松明白他的意思。
秦松执行他命令时,从未令他失望过一次。四
红玉躺在干净的白被单里,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旁边的这个男人。
从屋顶照下来的灯光,使他的脸看来更苍白。
他现在仿佛已显得没有刚才那样年轻,苍白的脸上,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和疲倦,眼角似已现出了一条条在痛苦的经验中留下的皱纹。
可是他眼睛里的表情却完全不同。
他眼睛本来是明朗的,坦白的,现在却充满了怒意和仇恨。
红玉忽然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轻抚着他坚实的胸膛:“是绅士?是流氓?还是个被通缉的凶手?”
他没有回答这句话,甚至好像连听都没有听见,但眼角的皱纹却更深了。
他在想什么?是为了什么在悲痛?
是为了一个移情别恋的女人?还是为了一个将他出卖了的朋友?
“你到这里来,好像并不是为了找酒和女人的。”红玉轻轻的说:“是为了报复!”
“报复?”他忽然转过头,瞪着她,锐利的眼神好像一直要看到她心里去。
红玉忽然觉得一阵寒冷:“我并不知道你的事,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她已发现这个人心里一定隐藏着许多可怕的秘密,无论谁知道他的秘密,都是件很危险的事,所以在尽力解释。
“我只不过觉得你并不是来玩的,而且你看来好像有很多心事,很多烦恼。”
他忽然笑了:“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每个女人好像都有很多心病。”
他的手已滑入被单下,现在他的动作已不再像是个绅士。
红玉她忍不住吃吃的笑了,不停的妞动着腰肢,也不知是在闪避,还是在迎合?
“不管怎么样,你总个很可爱的男人,而且很够劲。”
她忽然用力紧搂住他,发出一连串呻吟般的低语:“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他也用力抱住了她,目中痛苦之色却更深了。
然后他忽又觉得自己抱住的是另一个人,他忽然开始兴奋。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敲门声。
红玉的手脚立刻冰冷,全身都缩成了一团,道:“一定是胡老四的兄弟们来了,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用不着害怕,”他微笑着站起来,“他们并不是可怕的人。”
“他们也许并不可怕,但他们的老大黑豹……”提起这名字,红玉连嘴唇上都已失去血色,“那个人简直不是人,是个杀人的魔星,据说连他流出来的血都是冰冷的。”
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听她的话,正在穿他的裤子和鞋袜。
“假如来的真是黑豹,你一定要特别小心。”
红玉拉住了他的手,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这年轻人竟有了一种真正的关心。
这年轻人微笑道,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我会小心的,现在我还不想死。”他的笑容中也露出种悲愤之色,“现在我还不想从楼上跳下去。”
敲门声已停了。
敲门的人显然很有耐性,并不在乎多等几分钟。
主人也并没问是谁,就把门开了,门开的时候,他的人已返到靠墙的沙发上,打量着这个站在门口的人。
“我姓秦,叫秦松。”这人笑的时候,也会令人感觉到很不舒服。
“你就是胡彪的老大?”
秦松微笑着摇摇头,“你应该听说过我们的老大是谁,至少红玉姑娘应该已告诉你。”
他说话的态度客气而有礼,但说出来的话却直接而锋利。
无论谁都会感觉到他是个很不好对付的人。
他对这个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年轻人,好像也有同样的感觉。
“有很多人告诉我很多事。”这年轻人也和他一样,面上总是带着笑容,“我并不是一定要每句话都相信。”
秦松又微笑着点点头,忽然问:“朋友贵姓?”
“我们是朋友?”
“现在当然还不是。”秦松只有承认。
“以后恐怕也不会是。”年轻人淡淡道,“我喝了胡彪的酒,又抢了他的女人,他的兄弟当然不会把我当朋友。”
“那么你就不该冒险开门让我们进来的。”秦松笑得更阴沉。
“冒险?”
“在这里,一个人若不是朋友,就是仇敌,你开门让你的仇敌进来。岂非是件很危险的事。”
年轻人笑了:“是你们危险,还是我?”
秦松突然大笑:“胡老囚说得不错,你果然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他笑声突又停顿,凝视着对面的这个人:“现在我只有一件事想请教。”
“我在听。”
“你喝了胡老四的酒,又抢了他的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的酒和女人都是最好的。”年轻人笑着说,“我恰巧又是个酒色之徒。”
“只为了这一点?”秦松冷冷的问。
“这一点就已足够。”
秦松盯着他的脸:“你常常为了酒和女人打碎别人的鼻子?”
“有时我也打别的地方,只不过我总认为鼻子这目标不错,”
“你出手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谁?”
年轻人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也很想打破我的头,要打入的人,通常就得准备挨揍。”
秦松冷笑:“你现在已准备好了么?”
他的人一直站在门口,这时忽然向后面退出了七八步,他退得很快。
就在他开始向后退的时候,门外就已有十来条大汉冲进来。这些人其中有南宗“六合八法”的门下,也有北派“谭腿”的高手。
年轻人仿佛一眼就看出他们是职业性的打手,远比刚才他打倒的那三个人要难对付得多。
但是他却还是在微笑着:“像你们这种人若是变成残废,说不定就会饿死的。”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我并不想要你们饿死,可是我出手一向很重。”
他微笑着站起来,已有两只拳头到了他面前,一条腿横扫他足踝。
他轻轻一跃,就已到了沙发上,突又从沙发上弹起,凌空翻身。他拳头向前面一个人击出时,脚后跟也踢在后面一个的肋骨上。
然后他突又反手,一掌切中了旁边一个人在颈后的动脉。
他出手干净利落,迅速准确,一看明明已击出,招式却又会突然改变。
他明明想用拳头打碎你鼻梁,但等你倒下去时,却是被他一脚踢倒的。
他明明是想打第一个人,但倒下去的却往往是第二个人。
四个人倒下后,突然有人失声惊呼:“反手道!”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会用“反手道”,一个是罗烈,一个是黑豹。
难道罗烈终于来了!
突变
一
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色,乳白的晨雾已弥漫了大地。
五点三十五分。
黑豹还是坐在那张沙发上,一直没有动。
酒色之后,他突然觉得腿上的枪伤开始发疼,他毕竟是个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可是真正让他烦恼的,并不是这伤口,而是秦松带回来的消息。
“你带去了多少人?”黑豹问。
“十一个。”
“张三从南边请来的那批打手都去了?”
秦松点点头:“谭师傅兄弟两个人也在。”
“他们十一个人,对付他一个也对付不了?”黑豹的浓眉已皱起。
秦松叹了口气:“他们本来也许还不会那么快被打倒的,可是他们看出了他用的是‘反手道’之后,好像连斗志都没有了。”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反手道”是种多么可怕的武功,因为黑豹用的就是反手道。
黑豹眉皱得更紧:“是谁先看出来的?”
“是谭师傅,”秦松回答:“他看过你的功夫。”
“你看呢?”
秦松苦笑:“他击倒‘六合八法,门下那姓钱的时候,用的那一手儿乎就跟你击倒荒木时用的招式完全一样,我看到他使出这一着时,就立刻回来了。
黑豹没有再问下去。
他全身的肌肉已又绷紧,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怯?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说:“会使反手道,天下只有两个人!”
秦松点点头:“我知道。”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就是罗烈。”
秦松又点点头,罗烈这名字他也听说过。
黑豹握紧了双拳:“但罗烈以往并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臭婊子跟人打架的,除非他……”
秦松试探着:“除非他是故意想来找麻烦的。”
黑豹又一拳重重的打在沙发上:“除非他已知道上个月在这里发生的事,已知道胡彪的老大就是我。”
“你想他会不会知道?”“他本不该知道,”黑豹咬着牙:“他根本就不可能到这里来的。”
秦松并没有问他为什么?秦松一向不是个多嘴的人。
但黑豹自己却接了下去:“他现在本该还留在德国的监狱里。”
秦松终于忍不住道:“像他这种人,世上只怕很少有监狱能关得住他。”
“但他是自己愿意去坐牢的,他为什么要越狱?”黑豹沉吟着,“除非他已知道这里的事。”
可是一个被关在监狱里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几千里外发生的事呢?
“也许那小伙子并不是他,也许他已将反手道教给了那小伙子。”秦松这推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也许……”黑豹缓缓道:“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罗烈,只有一个法子。”
“你难道要亲自去见他?”
黑豹点点头。
秦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腿。
他当然明自秦松的意思,忽又笑了笑:“你放心,他若是罗烈,见到我绝不会动手的,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们本是老朋友。”
“他若不是罗烈呢?”
“他若不是罗烈,我就要他的命!”黑豹的笑容看来远比秦松更残酷,“这世上我若还有一个对手,就是罗烈,绝没有别人!”秦松好像还想再说什么,但这时他已看见波波从后面冲出来,眼睛发亮,脸上也在发着光。
“罗烈。”她大声道,“我听说你们在说罗烈,他没有死,我就知道他绝不会死的。”
黑豹沉着脸,冷冷的看着她,突然点点头:“不错,他的确没有死。”
波波兴奋得已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是不是已回来了?”
“是的,他已经回来了。”黑豹冷笑,“你是不是想见他?”
波波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颗心突然沉了下去,突又大叫:“你若不让我见他,我就死,我死了也不会饶过你。”
“我一定会让你见到他的,就好像我已让你见到金二爷一样。”黑豹的表情更冷酷:“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波波发亮的眼睛忽然充满了恐怯:“你难道也想对付他,像对我爸爸那样对付他,”
黑豹冷笑。
“你难道忘了他以前是怎么样对你的?难道忘了反手道是谁教给你。”波波大叫,“你若真的敢这么样做,你简直就不是人,是畜牲!”
黑豹却不理她,转过头问秦松,“下面还有没有空屋子?”
“有。”
“带她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上来。”黑豹的声音冷得像冰,“若有人想闯下去,就先杀了她!”
下面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地狱,人间的地狱。
妒忌有时甚至比仇恨还强烈,还可怕。二
十一个人,并没有全都倒在地上。
这年轻人停住手的时候,剩下五个人也停住了手。
房间里就好像舞台上刚敲过最后一响铜锣,突然变得完全静寂。
然后这年轻人就慢慢的坐了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六个人。
他们脸上部带着很痛苦的表情,但却绝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他们曾经让很多人在他们拳头下倒下去,现在他们自己倒下去,也绝无怨言。
这本是他们的职业。
也许他们并不是懂得尊敬自己的职业,但是既然干了这一行,就得于得像个样子,纵然被打落了牙齿,也得和血吞下去。
这奇特的年轻人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他们,也不知是怜悯同情?还是一种出自善心的悲哀。
他忽然发现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