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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才是人生中最珍贵的,远比一万辆汽车加起来还要珍贵得多。
她好像忽然已长大了很多。
但现在距离她第一步踏上这大都市时,还不到四十个小时。五
十二点十分。
梅子夫人垂着头,坐在高登的套房里,脸上显得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高登已出去了很久,一带她回到这里来,立刻就出去了。
他根本也连碰都没有碰她。
她不懂这男人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她并不是完全没有为她的女儿和丈夫悲痛,只不过她从小就是个很现实的女人,对已经过去的事她从来不愿想得大多。
因为她不能不现实。
现在她心里只在想着这间套房的主人——也就是她的主人。
她的命运已被握在这男人手里。
但这男人昨天晚上也曾当面羞侮过她,他要她来,是不是为了要继续羞侮她?
她不敢想下去,也不能再想下去。
因为这时高登已推开门走了进来,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很厚的信封抛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信封里是你的护照、船票、和旅费。”高登的声音还是很冷淡:“护照虽然是假的,但却绝不会有人看得出来,旅费虽然不多、但却足够让你到得了汉堡。”
梅子夫人已怔住。
她看着这个男人,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安:“你……你真的肯放我走?”
高登井没有回答这句话:“你当然并不一定要到汉堡去,但汉堡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都可以照顾你,信封里也有他们的姓名和地址。”
梅子夫人看着他,实在不相信世界上竟有他这么样的人。
她对男人本来早已失去信心。
“船四点半就要开了,所以你最好现在就走。”高登接着说道:“你著到了汉堡,我只希望你替我做一件事。”
梅子夫人在听着。
“到汉堡监狱去看看我一个叫罗烈的朋友,告诉他叫他放心,就说我的计划已接近成功,而且还替他找到那个傻小子了。”
“傻小子?”梅子夫人眨着眼。
“不错,傻小子。”高登嘴角有了笑意:“你告诉他,他就会明白的。”
“我一定会去告诉他,可是你……你对我……”梅子夫人垂着头,欲语还休。
“我并不想要你陪我上床。”高登的声音又变得很冷淡,“现在金二爷也正好没有心思注意到别的事,所以你最好还是炔走。”
梅子夫人眼睛忽然充满了泪水。
那是感激的眼泪。
她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感激过一个男人。
以前虽然也有很多男人对她不错,但那些男人都是有目的,有野心的。
她忽然站起来,轻轻的吻了这个奇特的男人,她眼睛里的泪水就流到了他苍白的脸上……
高登洗了个热水澡,倒在床上,心里充满了平静和安慰。
有力量能帮助一些苦难中的人,的确是种非常奇妙而令人愉快的事。
他希望能安安静静的睡一觉。
现在还不到一点,距离他们约会的时候还有整整六个小时。六
六点二十分。
黑豹和高登都已到了金二爷私人用的那小客厅。
高登已换了件比较深色的哗叽西装,雪白的衬衫配着鲜红的领带,皮鞋漆亮。
他的确是个很讲究衣着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他都像是个正准备赴宴的花花公子。
黑豹还是穿着一身黑短褂。
薄薄的衣衫贴在他坚实健壮的肌肉上,他全身都好像充满了一种野兽般矫健剽悍的力量。
高登看着他,目中带着笑意:“你的确不必花钱在衣服上。”
“为什么?”
“像你这种身材的人,最好的装束就是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光。”
黑豹也笑了。
金二爷看着他们,脸上也露出了很愉快的表情。
他希望他们密切合作。
假如他们能永远在他身旁保护他,他也许能活到一百二十岁的。
“时候快到了吧。”田八爷一直在不停的踱着方步,现在却忽然停了下来,神情显得焦躁而且不安。
金二爷却还在微笑着,对这件事,几乎已有十成把握。
“我们六点三刻走,六点五十五分就可以到那里,我们不必去得太早。”
田八爷只好点点头,又燃起了一根香烟。
“你能不能把那边已布置好的人再说一次。”金二爷希望他的神经松弛些。
“饭馆里四个厨于,六个茶房,都是我们的人。”田八爷道,“外面街角上的黄包车夫,摆香烟摊的,卖花的,也全都是,连十字路口上那个法国巡捕房的巡警,也已被我买通了。”
“里里外外一共有多少人?”
“大概有三十个左右。”
“真能打的有多少?”金二爷再问。
“个个都能打。”田八爷回答:“但为了小心起见,他们身上大多部没有带家伙。”
“不要紧,”田八爷道,“我这么样做只不过防备他们那边的人混进来,到时候真正动手的,还是高登和黑豹。”
他声音里充满自信,因为他对这两个人千底下的功夫极有信心。
这大都市里,绝对找不出比他们功夫更强的人。
“你想喜鹊会带哪两个人去?”田八爷还是显得有点不放心。
“想必是胡彪胡老四,和他们的红旗老么。”
“听说这红旗老么练过好几种功夫,是他们帮里的第一把好手。”田八爷转向黑豹,“你以前跟他交过手没有?”
“没有”,”黑豹淡淡的笑了笑,“所以他现在还活着。”
田八爷不再说什么,就在这时,他们己听到敲门声,有人报告:
“外面有人送了样东西来。”
“是什么?”
“好像是一只喜鹊。”
喜鹊在笼子里。
漆黑的鸟,漆黑的笼子。
鸟爪上却系着卷自纸,纸上写着:“不醉无归小酒家,准七点见面。”
田八爷重重的一跺脚:“这怎么办?他怎么会忽然又改变了约会的地方?”
金二爷还是在凝视着手里的纸条子,就好像还看不懂这两句话的意思,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要不要我先把罗宋饭店那人调过去,”田八爷道:“两个地方的距离并不远。”
“不行,”金二爷立刻摇头:“那边的人绝对不能动。”
“为什么?”
“他突然改变地方,也许就是要我们这么样做,来探听我们的虚实。”金二爷沉思着,慢慢的接下去:“何况这只鸟的确狡猾得很,事情也许还有变化,我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那么你的意思是……”
金二爷冷冷的笑了笑:“不醉无归小酒家那边,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又何必怕他?”
“但那地方以前是老三的。”
“老三的人,现在就是我的人,那里的黄包车夫领班王阿四,从三年前就开始拿我的钱了。”金二爷冷笑着,忽然转头吩咐站在门口的打手头目金克:“你先带几个平常比较少露面的兄弟,扮成从外地来的客人,到不醉无归小酒家去喝酒,衣裳要穿得光鲜点。”
“是。”
“还有,”金二爷又吩咐:“再去问王阿四,附近地面上有没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
“是。”金克立刻就匆匆赶了出去。
他也姓金,对金二爷一向忠心耿耿,金二爷交待他的事,他从没有出过漏子。
金二爷又喷出口烟:“我们还是照原来计划,六点三刻动身,老八你就留守在这里,等我们的好消息。”
六点五十五分。
不醉无归小酒家和平时一样,又卖了个满堂,只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
“我们已调查过所有在附近闲逛的人,绝没有一个喜鹊那边的。”王阿四在金二爷的汽车窗口报告。
“里面的十一桌客人,除金克带来的两桌外,也都是老客人,他们的来历我都知道。”不醉无归小酒家的茶房领班小无锡,人头一向最熟,他也是跟金二爷磕过头的。
于是金二爷就衔着他的雪茄,带着高登和黑豹下了汽车。
七点正。
不醉无归小酒家里那张空桌子,忽然出现了一只鸟笼子。漆黑的鸟笼,漆黑的鸟。
满屋子客人突然全都闭上了嘴,看着金二爷大步走了进来。
本来乱糟糟的地方突然沉寂了下来,只剩下笼子里的喜鹊“刮刮刮”的叫声,好像在向人报告。
喜鹊的爪上,也系着张纸条子。上面写着:“还是老地方,七点十分。”
金二爷冷笑,看着笼子里的喜鹊:“不管你有多滑头,现在你反正已在笼子里,看你还能往哪里呢?”
七点十二分
本来生意也很好的罗宋饭店,现在店里却只有三个客人。
因为门口早已贴上了“休业一天”的大红纸条,今天来的客人们全部吃了闭门羹。
但店里的八个侍役还是全部到齐了,都穿着雪白的号衣,屏着呼吸,站在堵角等。
金二爷也在等。
他已到了四分钟,喜鹊还是连人影都不见。
金二爷还是纹风不动的坐着,嘴里的雪茄烟灰又积了一寸长。
高登看着他,目中早已露出赞佩之色,就凭他这份镇定功夫,已无怪他能做这大都市里的第一号大亨。
那喜鹊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七点十四分。
罗宋饭店的门突然开了,两个人门身走了进来,果然是胡彪胡老四和他们的红旗老么。
胡彪的脸色看来还青里发自,白里发育,一看见黑豹,就立刻瞪起了眼睛。
红旗老么却比较镇定得多。
他也是很精壮,很结实的小伙子,剃着平头;穿着短褂,一双手又粗又短,指甲发秃,一看就知道是练过铁沙掌这一类功夫的。
他一双发亮的大眼睛,正在的溜溜的四下打转。
只看他这双眼睛,就可以发现他不但功夫好,而且还是个很精明的人。
胡彪的眼睛却还是盯着黑豹,突然冷笑:“我就知道今天你会来。,
黑豹冷冷道:“想不到你的伤倒好得很快。”
胡彪冷笑道:“那只不过因为你的手太软。”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金二爷皱着眉。打断了他们的话:“嘻鹊呢?”
“你先叫这些茶房退下去。”红旗老么做事显然也很仔细。
“他们都是这饭店里的人。”金二爷淡淡道:“我又不是这饭店的老板。”
红旗老么道:“他们不走,我们就没有生意谈。”
金二爷还没有开口,侍役们已全部知趣的走开了,走得很快,好像谁都不愿意惹上这场是非。
红旗老么这才觉得满意了,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巾,向门外扬了杨。
三分钟之后,门外就有个穿着黑长衫,戴着黑墨镜的彪形大汉一闪身就走了进来。他看来比别人至少要高一个头,但行动还是很敏捷,很矫健。
他的年纪并不大,脸上果然长满了大麻子,再配上一张特别大的嘴,使得他这张嘴看来好像总是带着种威严和杀气。
喜鹊终于出现了!
报复
一
七点十六分。
喜鹊已经和金二爷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他坐着的时候,还是比金二爷高了一个头,这好像使金二爷觉得有点不安。
金二爷一向不喜欢仰着脸跟别人说话。
喜鹊当然也在盯着他,忽然道:“你是不是要我放了田八爷的三姨太?”
金二爷笑了:“你真的认为我会为了一个女人冒险到这里跟你谈条件?”
“你还要什么?”
“是你约我来的。”金二爷又点燃一根雪前:“你要什么?”
“这地方你已霸占了很久,钱你也捞够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应该退休?”
“不错,”喜鹊挺起了胸:“只要你肯答应,我非但可以把我们之间的那笔帐一笔勾销,还可以让你把家当都带走,那已经足够你抽一辈子雪茄,玩一辈子女人了。”
金二爷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人说的话非但粗俗无味,而且幼稚得可笑。
这个人简直和他以前想象中那个阴沉、机智、残酷的喜鹊完全是两回事。
这简直连一点做首领的气质和才能都没有。
金二爷实在想不通像胡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