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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胡思乱想不好,伤肝。这几天没少瞎想吧?来来,让我号个脉。”
韩琅乖乖伸出手去,结果被他扯过去好一通揩油,嘴都快被咬肿了。眼看着事态又要往干柴烈火那边发展,韩琅急忙推开对方,骂道:“贺一九你脸皮不要了是吧!”
贺一九才笑着放开他,正儿八经地给他号了脉,然后逮着他一通训:“我就几天不在你又瞎折腾了是不是?饭也不吃药也不吃,你也不怕短命。”
韩琅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至于么。结果贺一九伸手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因为有裤子挡着,只发出“啪”的一声闷响。韩琅差点蹦起来,破口大骂:“你找死!”
“下回再让我看见你这么折腾自己,我就朝这儿揍,”贺一九板着脸道,“不跟你开玩笑。”
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韩琅就硬气不起来了,咕哝了一声:“知道了。”
饭后贺一九把韩琅送到县衙,韩琅问他今天没什么事吧,贺一九摆摆手说:“我随意,你说了算。”
“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进去跟钱老头说一声就来。”
韩琅要说的就是云海山庄的事情,既然贺一九查到石青在山庄里,那他肯定要去看看。钱县令一般不会在查案的事上刁难他,听他说完就摆摆手让他去吧,又叮嘱道:“自己掂量着分寸,别给我惹事。”
据说他要升迁了,所以最怕有人在这节骨眼上添乱。韩琅恭敬地答了一声好,本想多叫几个人手,但半路杀出个县丞老爷,看他一眼道:“你武功这么好,找个人而已还要什么人手?咱们县里没几个像样的人选,明儿个京里来人,我总得叫几个去站岗警戒吧?”
韩琅无奈,没人手就没人手吧,他又不是第一次单干了。出去和贺一九一说,对方埋怨了县丞几句,然后搭着韩琅肩膀乐呵呵道:“怕啥,贺一九任凭大人差遣。”
韩琅给他一拳:“少拍马屁。”
两人去驿站租了马,朝云海山庄进发了。路上贺一九和他解释了自己是如何找到石青的,原来山庄里头几十号人,每天吃饭的食材都得由挑夫从山下送上去,其中有个挑夫和贺一九手下的小弟认识,塞了几个钱就兜出不少线索来。
“他说那山庄里头怪得很,经常有些大人物进去,也不知是做什么。里头装饰相当奢华,堪比皇家园林,后厨也是他见过最大的。别的地方他没去过,有一回稀里糊涂的走错了道,差点被人打死。”
“打死?”
“嗯,他就这么跟我说的,里头管事的仆役一直问他来这里干什么,他说他吓得赶紧摇头解释。对方狐疑地瞪他几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他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确实什么都没看见?”
“没有,要他真看见了,搞不好命都没了。”
韩琅攥着缰绳思索起来,因为迟迟没有发令,身下马匹渐渐落在贺一九后头。后者只好停下来等他,伸出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发愁了,我们这不马上就到了么?”
云海山庄就在眼前,依然是高墙耸立,死死闭着大门。韩琅上前去敲了敲门,令两人意外的是很快就有人出来迎接,好似恭候多时一般。
仍是那个年长的门公,躬身作了一揖道:“两位客人请进。”
韩琅和贺一九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出了“可能有诈”这个信息。他们谁也没说话,一个握住“凤不言”的剑柄,一个暗自攥紧拳头,默默跟在门公后头走了进去。迎面就是韩琅见过的挂着牌匾的厅堂,修得气势巍峨,堪比佛寺中的大殿。但门公并没有把两人引至其中,而是走了旁边一条花树掩映的小径,踩着碎石铺就的道路一直向内走去。
道旁繁花似景,月季、紫藤、芍药争妍斗艳,更远处池塘中还有荷花含苞待放,几乎囊括了当季所有适合庭园栽种的花种。贺一九见状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讽刺道:“你家主子还真是有钱,都没地方使了。”
韩琅暗暗拽他一下,他才闭上了嘴。那门公只当恭维来听,平静地回应道:“多谢阁下夸赞。”
门公一直把他们引到一间书房模样的地方,又唤丫鬟来给两人上茶,然后一齐退下了。期间关于主人是谁,何时出面,一概没说,只欠了欠身让他们在此稍等。于是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主人仍未露面。贺一九仰脖一口灌下满杯茶水,将杯子“碰”地往旁边一放,冷冷道:“故意摆架子,给我们脸色看呢。”
韩琅也略有些不满,但压抑着没表现出来:“再等等吧。”
为了消磨时间,两人站起来四处溜达。这书房看起来也有会客的作用,最里头是个宽大古朴的书案,侧面又放了两把楠木靠椅,一张茶几。另一侧则是一扇华丽的花鸟屏风,旁边的瓷盘则盛着一块姜黄色的香块,上头的油脂仿佛糖霜一般。韩琅并不知道这是何物,指给贺一九看以后,对方说是迦南香。
“迦南是沉香中的极品,这么一块恐怕值几百两银子,居然被放在这里仅供装点书房。”
韩琅听后撇了撇嘴,又把视线投向墙上的装饰,他不懂字画无法辨别真伪,但从目前所见的奢华程度来说,他并不认为它们是假的。
“你觉得这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他压低声音对贺一九道。
贺一九刚抽出一支玳瑁笔管夹在指尖把玩,听后抬起头来,冷冷一笑道:“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豪商家。”
“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韩琅蹙眉道,“若是京里的大人物,不会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修如此奢华的宅子。”
“万一是江湖上的人呢?”
“从未听说,”韩琅摇摇头,又望了贺一九一眼,“这方面你知道的比我多,你都没头绪,那我更无从得知。”
贺一九四处转了一圈,站在窗户前凝望着外头花木扶疏的庭院,平静地下了一个结论:“这地儿很可疑。”
韩琅会意地点了点头。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主人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就热络地拉着两人好一通道歉。韩琅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本觉得坐拥如此奢华一幢庄园的人,会是那种盛气凌人的老者,或是腰缠万贯的富商,没想到进门来的是个矮小的中年人,长得弯眉小眼,总给人一种泥鳅般油滑的感觉。就比方现在,第一次见面他就笑得像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一面引着两人入座,一面拱手赔罪,说刚才京里有要人来访,他抽不开身才让两人再次将久候,实在是过意不去。
“在下姓方,方圆,哈哈,天圆地方的那个方圆,”他满脸堆笑,但笑意只是浮在表面上,像湖水的反光一样虚假。韩琅正要自我介绍,他忽然摆摆食指打断了韩琅,笑道,“慢,先让我猜猜。嘿嘿,是安平县的县尉韩大人吧?久仰久仰。”
说罢就是深深一揖,浮夸的动作令韩琅直蹙眉头,却还强忍着和对方客套了几句。贺一九一向不爱绕弯子,此刻直接把厌恶写在脸上,暗暗嗤笑了一声。方圆说完,又疑惑地转向贺一九,眼眸里闪出不确定的神色:“这位是安平县的贺天师吧?”
这回不单贺一九,连韩琅都有点想笑。多久没见有人叫贺一九天师了,反正他本来就是个冒牌的,平日里也是自称“贺爷”居多。这人恐怕早已知道贺一九的来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所以直接叫上天师了。
不过也可以证明,这个方圆把他们俩的底细查得很清楚,有如此手腕的人,恐怕不好对付。
贺一九没给他面子,一脸无所谓地拨着耳鬓的小辫,冷冷地答了一声:“正是。”
既然双方都介绍过了,韩琅清了清嗓子,打算道明来意。结果依然不等他开口,方圆又嘿嘿一笑,打断他道:“再让我猜猜,韩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来办案的吧?”
韩琅拧了拧眉,点头称是。贺一九冷哼一声,直言道:“阁下莫非还在过正月十五,只知道猜谜不成?”
方圆挠头笑道:“哈哈,方某开个玩笑罢了。两位是稀客,还是贵客,我云海山庄定然不敢怠慢。这山庄上下两位随意查验,方某全程陪同,有任何疑问只管提便是了。”
“多谢阁下。”韩琅点头道。
在他的指引下,两人离开了书房。对于石青是否在云海山庄中,方圆回答根本不可能。“两位也看到了,我这山庄是供我自己和友人纳凉避暑用的,那样的嫌犯我避之唯恐不及,何来收留一说?”
“或许是府中的下人所为,阁下并不知情?”韩琅询问道。
方圆轻松一笑:“这山庄上下,杂役仆从近百,都是忠心耿耿之人,断不会瞒着我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贺一九抬起眼来,凶巴巴地瞟他一眼:“你也别装糊涂了,这么大个宅子,你还真能保证石青没进来过?”
“断然不会。”方圆依旧保持微笑。
果然这一通走完,完全没有搜寻到石青的踪迹。山庄极大,把方圆几十亩的山头彻底围在其中,里头房屋林立,回廊繁多,能把人饶得晕头转向。韩琅不禁问起方圆如何才能建起这般豪华的山庄,只见对方捋着下颚短须,洋洋自得道:“这都是我祖上多年经商的积蓄。”
“这山庄也是?”
方圆点了点头:“山庄也是好几代了,”
贺一九忽然插嘴道:“你们到底做什么生意的?”
“以前靠古董、丝绸、香料这类生意起灶,不过都是旧事了。如今我也只是做些小本营生,承蒙京中有几位大人提携,才有如今这般太平日子。”
韩琅心想这人本事不小,手都伸到京城去了,看他说话做事也像极了那种溜须拍马见风使舵之人,难怪混得家大业大。贺一九了恐怕也是同样的想法,暗暗冲韩琅比了“狗仗官势”四个字的口型,韩琅见状无奈地勾起唇角,拽拽他的胳膊让他稍加收敛,再看不顺眼也不急这一时。
暮色西沉,他们仍未走完整个山庄。一是韩琅查得仔细,每个仆役都会盘问一番,二是山庄太大,要整个走完也极费时间。虽然方圆一路上都在向两人介绍他的庄园,比如这条回廊是何人所造,那个景观又蕴含了哪首诗词,但两人都没兴趣听,视线瞥着别处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有一回在湖中央的曲桥上,方圆独自走在前头仍在絮絮叨叨,贺一九突然拽住韩琅衣袖,在水波潋滟的背景下朝他脸上狠狠嘬了一口。
韩琅差点骂出声来,真想一脚把贺一九踢到湖里去。贺一九得了逞赶紧卖乖,两人正黏糊着,方圆突然侧过身来,吓得他俩迅速分开,各自眼中都闪过一丝做贼心虚的不安。
尤其是韩琅,心里埋怨自己竟然做出这等事情,简直有违他办案的宗旨。正当这时,前头的一无所知的方圆微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二位要不小住一晚吧?”
韩琅本想回绝,但贺一九却抢先一步应道:“可以,你给我们安排地方吧。”
韩琅瞪他,他却以眼神示意稍安勿躁。方圆马上唤来仆役给他们准备晚膳,这时贺一九又提议说想去客房看看,方圆当即点头应允了。
两人进屋以后可算是有了独处的机会,韩琅正想说何必在这里叨扰一夜,贺一九却指了指外头冲他挤眉弄眼道:“你觉得有这厮跟屁虫一样地陪着,还能查出什么来?”
“那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