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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狐-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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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适,授谱之事待明日再行”。“我好生奇怪,适才田师兄谢客敬酒,脸上没一点疲态,怎么突然感到不适?再说传谱授刀,只是拜一拜列祖列宗,片刻可了,一切都已就绪,何必再等明日?莫非田师兄不肯交出宝刀,故意拖延推诿么?”阮士中插口道:“殷师兄,你这般妄自忖度,那就不是了。那日你若单是为了受谱受刀而去,田师哥早就交了给你。可是你邀了别门别派的许多高手同来,显然不安著好心”。殷吉冷笑道:“嘿,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儿了?”阮士中道:“你是想一等拿到谱牒宝刀,就勒逼我们南北归宗,让你作独一无二的掌门人。那时田师哥已经封剑,不能再出手跟人动武,你人多势众,岂不视为所欲为么?”殷吉脸上微微一红,道:“天龙门分为南北二宗,原是权宜之计。当年田师兄初任北宗掌门之时,他何尝不想归并南宗?就算兄弟意欲两宗合一,光大我门,那也是一桩美事。这总胜于阮师兄你阁下竭力排挤曹云奇、意图自为掌门吧?”众人听他们自揭丑事,原来各怀私欲,除了天龙门中人之外,大家笑嘻嘻的听著,均有幸灾乐祸之感。苗若兰对这些武林中门户宗派之争不欲多听,轻声问道:“后来怎么了?”殷吉道:“我回到房里,与我南宗的诸位师弟一商议,大家都说田师兄必有他意,我们可不能听凭欺弄,于是推我去探明真情”。“当下我到田师兄卧室去问候探病。青文侄女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拦在门口,说道:『爹已睡著啦。殷叔父请回,多谢您关怀。』我见她神情有异,心想田师兄若是当真身子有甚不适,又不是什么难治的重病,她也不用哭得这么厉害,这中间定有古怪。当下回房待了半个时辰,换了衣服,再到田师兄房外去探病……”阮士中伸掌在桌上用力一拍,喝道:“嘿,探病!探病是在房外探的么?”殷吉冷笑道:“就算是我偷听,却又怎地?我躲在窗外,只听田师兄道:『你不用逼我。今日我闭门封剑,当著江湖豪杰之面,已将天龙北宗的掌门人传给了云奇,怎么还能更改?你逼我将掌门之位传给你,这时候可已经迟了。』又听这位阮士中阮师兄说道:『我怎敢逼迫师哥?但想云奇与青文作出这等事来,连孩子也生下了。如此伤风败俗,大犯淫戒,我门中上上下下,那一个还能服他?』”殷吉说到这里,忽听得咕冬一响,田青文连人带椅,往后便倒,已晕了过去。陶子安拔出单刀,迎面往曹云奇头顶劈落。曹云奇手中没有兵刃,只得举起椅子招架。陶百岁听得未过门的媳妇竟做下这等丑事,只恼得哇哇大叫,也举起一张椅子,夹头夹脑往曹云奇头上砸去。天龙诸人本来齐心对外,但这时五人揭破了脸,竟无人过去相助曹云奇。拍的一响,曹云奇背心上已吃陶百岁椅子重重一击。眼见厅上又是乱成一团。苗若兰叫道:“大家别动手,我说,大家请坐下!”她话声中自有一股威严之意,竟是教人难以抗拒。陶子安一怔,收回单刀。陶百岁兀自狂怒,挥椅猛击。陶子安抓住父亲打过去的椅子,道:“爹,咱们别先动手,好教这里各位评个是非曲直”。陶百岁听儿子说得有理,这才住手。苗若兰道:“琴儿,你扶田姑娘到内房去歇歇”。这时田青文已慢慢转醒,脸色惨白,低下头自行走入内堂。众人眼望殷吉,盼他继续讲述。殷吉道:“只听得田师兄长叹一声,说道:『作孽,作孽!报应,报应!』他反来覆去,不住口的说『作孽,报应』,隔了好一阵,才道:『此事明天再议,你去吧。叫子安来,我有话跟他说。』”殷吉向陶氏父子望了一眼,续道:“阮师兄还待争辩,田师兄拍床怒道:『你是不是想逼死我?』阮师兄这才没有话说,推门走出。我听他们说的是自己家中丑事,倒跟我南宗无关,又怕阮师兄出来撞见,大家脸上须不好看,当下抢先回到自己房中”。阮士中冷笑道:“那晚我和田师哥说了话出来,眼见黑影一闪,喝道:『那个狗杂种在此偷听?』当时没人答话,我只道当真是狗杂种,原来却是殷师兄,这可得罪了”。说著向殷吉一揖。他明是赔罪,实是骂人。殷吉脸色微变,但他涵养功夫甚好,回了一礼,微笑道:“不知者不罪,好说好说”。陶子安道:“好,现下轮到我来说啦。既然大家撕破了脸,我……我也不必再隐瞒什么。我……我……”说到这里,喉头哽咽,心情激动,竟然说不下去,两道泪水却流了下来。众人见他这样一个器宇昂藏的少年英雄竟在人前示弱,不免都有些不忍之意,于是射向曹云奇的目光之中,自亦含著几分气愤,几分怪责。陶百岁喝道:“这般不争气干什么?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好在这媳妇还没过门,玷辱不到我陶家的门楣”。陶子安伸袖擦了眼泪,定了定神,说道:“以前每次我到田家……田伯父家中……”曹云奇听他稍一迟疑,对田归农竟改口称为“伯父”,不再称他“岳父”,心中暗喜:“哼,这小子恼了,不认青妹为妻,我正是求之不得”。只听他续到:“青妹在有人处总是红著脸避开,不跟我说话,可是背著在没人的地方,咱俩总要亲亲热热的说一阵子话。我每次带些玩意儿给她,她也总有物事给我,绣个荷包啦、做件马甲啦,从来就短不了……”曹云奇脸色渐渐难看,心道:“哼,还有这门子事,倒瞒得我好苦”。陶子安续道:“这次田伯父闭门封剑,我随家父兴兴头头的赶去,一见青妹,就觉得她容颜憔悴,好似生过一场大病。我心中怜惜,背著人安慰,问她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她初时支支吾吾,我寻根究底细问,她却发起怒来,抢白了我几句,从此不再理我”。“我给她骂得糊涂啦,只有自个儿纳闷。那日酒宴完了,我在后花园凉亭中撞见了她,只见她一双眼哭得红红的,我不管什么,就向她陪不是,说道:“青妹,都是我不好,你就别生气啦”。那知她脸一沉,发作道:『哼,当真是你不好,那也罢了!偏生是别人不好,我还是死了的乾净。』我更加摸不著头脑,再追问几句,她头一撇就走了”。“我回房睡了一会,越想越是不安,实在不明白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于是悄悄起来,走到她的房外,在窗上轻轻弹了三弹。往日我们相约出来会面,总用这三弹指的记号。那知这晚我连弹了几次,房中竟是没半点动静”。“隔了半晌,我又轻弹三下,仍是没听到声息。我奇怪起来,在窗格子上一推,那窗子并没闩住,应手而开,房中黑漆漆的,没瞧见什么。我急于要跟她说话,就从窗里跳了进去……”曹云奇听到此处,满腔醋意从胸口直冲上来,再也不可抑制,大声喝道:“你半夜三更的,偷入人家闺房,想干甚么?”陶子安正欲反唇相稽,苗若兰的侍婢快嘴琴儿却抢著道:“他们是未婚夫妇,你又管得著么?”陶子安向琴儿微一点头,谢她相帮,接著道:“我走到她床边,隐约见床前放著一对鞋子,当下大著胆子,揭开罗帐,伸手到被下一摸……”曹云奇紫胀了脸,待欲喝骂,却见琴儿怒视著自己,话到口头,又缩了回去。只听陶子安续道:“……触手处似乎是一个包袱,青妹却不在床上。我更是奇怪,摸一摸那是什么包袱,手上一凉,似乎是个婴儿,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再仔细一摸,却不是婴儿是什么?只是全身冰凉,早已死去多时,看来是把棉被压在孩子身上将他闷死的”。只听得呛啷一响,苗若兰失手将茶碗摔在地下,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颤。陶子安道:“各位今日听著觉得可怕,当日我黑暗之中亲手摸到,更是惊骇无比,险些儿叫出声来。就在此时,房外脚步声响,有人进来,我忙往床底下一钻。只听那人走到床边,坐在床沿,嘤嘤啜泣,原来就是青妹。她把死孩子抱在手里,不住亲他,低声道:『儿啊,你莫怪娘亲手害了你的小命,娘心里可比刀割还要痛哪。只是你若活著,娘可活不成啦。娘真狠心,对不起你。』“我在床下只听得毛骨悚然,这才明白,原来她不知跟那个狗贼私通,生下了孩儿,竟下毒手将孩儿害死。她抱著死婴哭一阵,亲一阵,终于站起身来,披上一件披风,将婴儿罩住,走出房去。我待她走出房门,才从床下出来,悄悄跟在她后面。那时我心里又悲又愤,要查出跟她私通的那狗贼是谁”。“只见她走到后园,在墙边拿了一把短铲,越墙而出,我一路远远掇著,见她走了半里多路,到了一处坟场。她拿起短铲,正要掘地掩埋,忽然数丈外传来铁器与土石相击之声,深夜之中,竟然另外也有人在掘地。她吃了一惊,急忙蹲下身子,过了好一阵,弯著腰慢慢爬过去察看。我想必是盗墓贼在掘坟,当下也跟著过去。只见坟旁一盏灯笼发著淡淡黄光,照著一个黑影正在掘地”。“我凝目一瞧,这人却不是掘坟,是在坟旁挖个土坑,也在掩埋什么。我心道:『这可奇了,难道又有谁在埋私生儿?』但见那人掘了一阵,从地下捧起一个长长的包裹,果真与一个婴儿尸身相似。那人将包裹放入坑中,铲土盖土,回过头来,火光下看得明白,原来此人非别,却是这位周云阳周师兄”。周云阳脸上本来就无血色,听陶子安说到这里,更是苍白。陶子安接著道:“当下我心下疑云大起:『难道与青妹私通的竟是这畜生?怎么他也来掩埋一个死婴?』青妹一见是他,身子伏得更低,竟不出来与他相会。周师兄将土踏实,又铲些青草铺在上面,再在草上推了好多乱石,教人分辨不出,这才走开”。“周师兄一走远,青妹忙掘了一坑,将死婴埋下,随即搬开周师兄所放的乱石,要挖掘出来,瞧他埋的是什么物事。我心想:『就算你不动手,我也要掘,现下倒省了我一番手脚。』青妹举起铁铲刚掘得几下,周师兄突然从坟后出来,叫道:『青文妹子,你干什么?』原来他心思也真周密,埋下之后假装走开,过一会却又回来察看。青妹吓了一跳,一松手,铁铲落在地下,无话可说”。“周师兄冷冷的道:『青文妹子,你知道我埋什么,我也知道你埋什么。要瞒呢,大家都瞒;要揭开呢,大家都揭开。』青妹道:『好,那么你起个誓。』周师兄当即起个毒誓,青妹跟著他也起了誓。两人约定了互相隐瞒,一齐回进庄去”。“我瞧两人神情,似乎有什么私情,但又有点不像,看来青妹那孩子不会是跟周师兄生的,当下悄悄跟在后面,手里扣了喂毒的暗器,只要两人有丝毫亲匿的神态,有半句教人听不入耳的说话,我立时将他毙了”。“总算他运气好,两人从坟场回进庄子,始终离得远远的,一句话也没说”。“青妹回到自己房里,不断抽抽噎噎的低声哭泣。我站在她的窗下,思前想后,什么都想到了。我想闯进去一刀将她劈死,想放把火将田家庄烧成白地,想把她的丑事抖将出来让人人知道,可又想抱著她大哭一场。终于我打定了主意:『眼下须得不动声色,且待查明奸夫是谁再说。』”“我全身冰冷,回到房中,爹爹兀自好睡,我却独个儿站著发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阮师叔来叫我,说田伯父有话跟我说。我心道:『这话儿来了,且瞧他怎生说?是要我答应退婚呢,还是欺我不知,送一顶现成的绿头巾给我戴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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