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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晃晃酒壶,听着酒汁在里面发出轻微的响动,还剩下不到一半,他轻叹道:“可惜这点儿酒显然不够。”
两人忽然一起都失了说话的兴致。从厉青原的话语里,杨恒听出了他内心的苦痛。
他设身处地替厉青原想想,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喝得还要多。
而男人间酒喝多了通常只会有两种结局:要么拍桌子撸袖子打得头破血流,要么拍胸脯搂肩膀哭得一塌糊涂。
杨恒瞧着闷头一口口喝酒的厉青原,在想象他们两人会属于这其中的哪一种。
想了半天,直到厉青原想起来该喂他一口酒的时候,杨恒终于有了肯定的答案:以上两种皆不是。原因很简单──自己躺在床上根本动不了。
所以他乖乖地咽下厉青原递过来的酒,喃喃道:“很奇怪,你会来找我喝酒。”
“因为在这条船上除了我,就只有你一个男人。”厉青原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可脸上的酒红却像火一样在烧。“恰巧我又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杨恒被酒熏得微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觉得浑身骨头在发痒。
厉青原没有开口,将剩下的酒全部倒进了嘴里,扔下酒壶,他徐徐道:“多谢!”
杨恒感到一阵意外,笑了笑道:“这话你在几个时辰前好像已经说过。”
“那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厉青原静静道:“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他从座椅里站起身,步履微晃走向舱门道:“下船的时候我就不和你说再见了。”
“厉兄,”杨恒靠在床上,望着厉青原的背影沉默须臾后缓缓说道:“一路顺风。”
厉青原回过脸向他点了点头,拉开舱门迎着迫不及待扑入室内的风雪深吸了口气,回答道:“你也是。”很快,他的背影消失在砰然关闭的舱门后。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提及任何关于石颂霜的话题──这是男人间的禁忌与默契。
◇◇◇◇
翌日破晓时分,风雪愈来愈大,船上的众人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久违的大陆。然而昔日阡陌纵横的广袤田野,此刻已在海啸的冲击下沦陷为一片泽国,到处都是微露出水面的残垣断壁和被洪水浸泡得发肿变绿的尸体,几乎寻找不到一点生气。
杨恒的伤势略微好转,至少已能忍着疼将胳膊抬起来稍作活动,但心情却更加沉重。
能够从凤凰岛活着回来,固然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何况在与吴道祖的一番惊心动魄追逃决杀中,他的禅心境界亦由此得到大幅的提升,而所有获取于生死边缘的经验与感悟,也会对日后的天道修行产生不可估量的帮助。
然而人间已是一片地狱景象,哪怕修为再增加十倍,亦一样无法阻止无量天照的降临与肆虐。
杨恒叹了口气,用劲撑住床板想试着下地走动走动,可腰上刚刚发力挺就疼得低哼了声,眼前金星乱舞手臂力量骤失,又直挺挺倒在枕头上。
他苦笑着望着天花板,调匀急促的呼吸,正准备再做一次尝试,耳朵里却突然听到从流云飞舟的船头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一记轰鸣。
没等杨恒反应过来,无数条暗灰色的光缕沿着船体从前往后飞速递进,如同精准无比解牛刀,将本已千疮百孔的流云飞舟割裂成数以千计的碎片。
“砰!”匡柏灵撞开虚掩的舱门,刚刚来得及叫了声:“杨大哥,撞上隐雷了!”流云飞舟便在又一声刺耳的巨响声中爆出一团暗灰色的光火,轰然解体。
所谓的“隐雷”并非匡柏灵自己发明的新词,而是来自于曾经历过上次无量天照浩劫剑圣石凤阳,指的是悬浮于空中又或水里未曾炸开的雷团。
它们就像一座座暗藏在暴风雪里的暗礁,稍一触碰就会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
流云飞舟自逃离凤凰岛起,不知遭受了多少重创,护持船体的先天道符逐渐灭损,能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而如今撞上的这团隐雷,譬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使得曾经称雄空域的流云飞舟土崩瓦解。
“呼──”杨恒的身躯被爆炸所引发的狂烈气流不由分说地抛飞出去,视野里充斥着离乱的暗灰色流光,匡柏灵的身影刹那间就被这流光吞噬不知所踪。
他强提一口真气施展铁衣神诀护住周身,却无力摆脱气流的束缚,索性放软身子,任由其将自己抛掂翻转,卷向未知的地方。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砰”的一声杨恒重重坠入了海中。这一下剧烈的对撞,使得他刚合起的伤口立时尽数开裂,咸湿冰凉的海水迅速透过衣衫和绷带渗入伤口里,疼得杨恒几欲昏死过去。
他凭借超强的意志再提一口真气,身子顿时一轻浮出海面。头顶上罡风呼啸,成千上百块流云飞舟的碎片四处抛飞,砸向海里。
也许老天爷垂怜,又或还想让他活着再多吃点儿苦头,一块丈许长的船体碎片刚好落到了不远处。杨恒咬牙努力把身子靠了过去,伸手搭住船板,跟着一个翻身伏到船板上,双手紧紧扣住两边不放。
就这么一个平时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而今竟似登天般困难。等他把全身都挪上船板时,已是气喘如牛。
船板在波浪的颠簸中忽高忽低,杨恒竭力控制住身躯的平衡,不让这好不容易抓到手救命稻草被海浪打翻倾覆。
他略略平定呼吸,艰难地举目向四周望去,却根本无法在汹涌的波涛里看到其他同船人的身影,倒是隐隐约约地发现了远处陆地的轮廓。
说是轮廓,其实就是暴露在海水上方的一些礁石和高地。由于海啸的缘故,原本的海岸线至少向内陆推移了上百里。杨恒无法想象那些世代居住在海边的渔民,此际所面临的是怎样的悲惨命运。
而他也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一道超过二十丈高的浪峰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后袭到,将杨恒和他身下的船板一下吞没在墨绿色的狂涛里。
杨恒也终于切身体会到作为一个普通人在面对惊涛骇浪时的渺小与无助。他催发出一道神息,试图平缓海浪冲击的势头好教自己挣脱出来,然而效果不过是聊胜于无。天旋地转间,他只觉得自己被卷裹着撕裂,捶打……
许久之后,他再一次浮出了海面,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含着浓郁刺鼻的腐臭空气,却已毫不在乎。只是大片大片绿莹莹的雪花亦随之被吸入口中,不仅冰寒彻骨,而且蕴藏着腐蚀性的毒素。好在杨恒业已百毒不侵,可肠胃仍感一阵不适。
忽然他模模糊糊看到有一点青色的东西正被海浪向自己推来。他吃力地抹了把脸,擦去脸上咸湿的海水,这才看清那竟是剑圣石凤阳。
他瘦削的身躯像一根船木仰面漂浮在海面上随波逐流,动也不动。
杨恒大叫道:“石老爷子!”催运神息驾驭船板迎向石凤阳。
两人间的距离慢慢接近,石凤阳忽然睁开眼来问候道:“阿恒,你好!”
杨恒抱紧船板长舒一口气道:“老爷子,你可真吓了我一大跳。”侧身向他伸出右手。
石凤阳的身子仍是一动不动,却顺着水势被推到了船板右侧。杨恒的右手一伸,刚好够到他的左臂,猛地运劲往回提拉,将石凤阳拽上了船板。
他呼呼喘了两口粗气,忍疼笑道:“你的这式‘随波逐流’身法可使得真妙啊。”
石凤阳身子躺在船板上,也不见他用手抓握,无论海浪如何颠簸,始终没有丝毫滚动,就像背心已被牢牢粘在了上面一般。
他微微一笑道:“没想到老朽第一个遇见的会是你,很好。”
杨恒听出石凤阳蕴含在平淡语气里的欣慰与欢喜,心头的温暖扩散开来,驱走了海水冰寒,也是一笑道:“您老怎么样?”
石凤阳刚要回答,眉头却忽地急不可觉察地微皱了一下。杨恒立有所觉,叹了口气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些家伙是来聚餐的。”
只见数里外的海面上,数十道恶鲨的背鳍如同一面面旌旗飘扬,正飞速往两人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显是闻到了从杨恒伤口里散发出的血腥气息。
这事如果搁在杨恒没受伤的时候,别说几十头鲨鱼,即使有成千上万头包围过来,他也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只消轻轻纵身御风而起,这些海中霸王就只能流着口水干瞪眼,埋怨老天爷忘了生给自己一双翅膀。
而现在杨恒却只能眼巴巴看着这群家伙不断迫近,他能够想像海平面下那些小眼睛里闪动着贪婪、穷凶极恶的光芒,可自己连想在船板上翻翻身也难。当然,任由鲨鱼将自己撕成碎片,满足它们对鲜血的渴望也绝非杨恒的选项。杨恒暗自凝聚神息,等待鲨群接近、再接近一些。至少,要在这群贪吃的家伙嚼烂自己以前,崩掉它们的门牙。
然而无论何种等待都是漫长与难熬的。
从石凤阳的脸上,杨恒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恐惧与慌张。相反,剑圣的神情从容而平静,就似此刻围攻过来的不是恶鲨而是绵羊。
“老爷子,你饿不饿?”杨恒的掌心勉力凝起一道雷火鞭,这几乎已是他此刻的极限,却用轻松自若的语气问道:“我们吃顿大餐如何?”
“鲨鱼肉味道很不错,鱼翅更佳。”石凤阳看都不看那群恶狠狠扑来的鲨群,淡然回应道:“阿恒,交给你了。”
杨恒点点头沉默下来,从石凤阳的话语里他听到的不仅是信任,更是一种沉重──设若剑圣哪怕能够动上一根手指头,又岂会将所有的恶鲨全部交给他来对付?这一次,曾经令宗神秀和杨惟严自愧不如,知趣让步的剑圣石凤阳,伤得真不轻。
这时候正南面的八头恶鲨最先迫近过来,杨恒抬手发出雷火鞭。一道赤红的光电划破风雪,“喀喇喇”劈斩向群鲨。八头恶鲨无一幸免,均被雷火鞭轰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血水登时染红海面,附近的鲨群凶性大发,舍下杨恒和石凤阳,竞相扑食同伴的残体。
正北方的十几头恶鲨见状,在略微迟疑后齐齐冲向船板,露出一张张血盆大口。
杨恒试图再催出一道神息,可即便有惊仙令襄助,在凝聚的速度上也已完全赶不上鲨群的扑袭。他暗自微凛,不动声色地从掌心催吐出尚在修复中的阿耨多罗剑,左手扣住三枚九绝梭,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但即便消灭了这十几头恶鲨,周围还有更多的鲨群在不断逼近。两人又如何才能逃脱葬身鲨腹的命运?
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倏然传来尖锐清亮的啸音。从数里外的一道巨浪后,蝶幽儿御动奇魔花乘风破浪朝向杨恒和石凤阳急速掠来。
鲨群听到啸音不由得一阵骚乱不安,或是焦躁凶狠地用尾翼拍打水面,或是悄悄往深海里下潜。连那些正忙于吞食同类残躯的恶鲨,亦停止了进食。
“呼──”奇魔花迸射出数十道银白色的精光,精确无比地贯穿过每一头恶鲨庞大的躯体。先是从伤处飙射出一股血柱,继而整头恶鲨的身躯都在白光里迸裂,顷刻间海面上再看不到一条活着的鲨鱼。
杨恒紧绷的心松弛下来,全身感到一阵虚脱,收起阿耨多罗剑轻笑道:“幽儿,又一次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蝶幽儿飘落在船板上,瞧着躺在上头不能动弹的一老一少,问候道:“石剑圣,杨大哥,你们都没事吧?”
杨恒瞧了眼瞑目运功的石凤阳,说道:“咱们都好,就是饿了,想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