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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兰不料紫语一来便主动提到鬼谷奸细一事,顿时语塞,见紫语掩袖喝茶,忙道:“谁疑你是鬼谷奸细了?快别胡说。紫语,这茶水放久了味道不好,既然都来了,不如陪我喝杯酒吧?”
说着正要起身,却忽觉阵阵晕眩,心下惊异,只有暂且按兵不动,佯作无事的续道:“这几天忙坏了,脸色自然差了些。”
她这点神色变化哪里逃得过紫语的眼睛,紫语暗暗好笑,心中啐道:“哼,凭你也想来揭我的底?”
放下了手中茶杯,叙话家常般的说道:“脸色不好,自然是身子不适了。说到这个,前辈,六天前,我挺你和高月两人有说有笑,提到她的脚踝有多么好看,我就想呀,这平白无故的,你怎么会去瞧见高月的脚踝呢?”
盖兰勉强笑道:“阿月和我住在一块儿,无意间瞧见了她的脚踝,那也没什么。”
紫语却道:“无意瞧见?我看不是吧?我想来想去,前辈肯定怀疑高月是鬼谷奸细,这才叫那高月脱了鞋袜,想在她身上找个东西。”
先前盖兰忽见紫语到来,措不及手,片刻间无法细想,此时听她一番言语,胸中却已有了八分谱。这紫语若非便是少女奸细,又怎知嫌疑在她和高月身上?心想既然紫语已有了戒心,索性挑明了逼她验明正身。事不宜迟,盖兰刷地伸手便抽出腰间配剑,岂料剑甫出鞘她便惊觉浑身乏力,那柄长年用惯的剑,此时握在手中竟是分外沉重。她手持长剑簌簌发抖,无论如何皆无法再把剑尖朝紫语移动分毫。
但见紫语笑靥如花,像看够了好戏似的极为开怀,继续又道:“前辈,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下午,我拿了针线要你帮我缝只鞋子,后来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害你被针扎到了小指头?”
说着端起凉茶又喝了一口,续道:“可我却忘了告诉你,那针上喂有血魔羯毒粉,这血魔羯毒粉哪,闻了无碍,吃进肚子里也不打紧,独独就怕伤口上沾着了。无论是多么细小的伤口,三日内不得独门解药,七日内必然凝血而亡。我方才算了一算,唉唷,你看看今天不正好是第七天吗?”
说着放下了手中茶杯,笑眯眯地看向盖兰。见盖兰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紫语更加放胆,索性伸手解开了襟前衣扣,娇娆媚态,风情万种,绝非一般少女所有。她腻声说道:“前辈,你在找的是这个吧?”
左手将衣襟往旁拉开,露出肩上的青色图纹,赫然便是一张鬼面獠牙,那鬼眼突兀的贴在她少女嫩白的香肩上,看来分外怪异诡谲。
盖兰睁大双眼恨恨地瞪视紫语,却苦于毒性发作无法言语,呼吸一阵缓过一阵,手腕再不剩半点力气,便听得哐啷一声,长剑落地。
她坐倒原处,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脸上血色渐褪,慢慢地由白转青,又缓缓呈紫,脑中一劲的回荡着最后一个念头:“阿月……阿月……阿月定然要教她给害了……阿月……阿月……”
直到最后一口气息吐了出来,盖兰竟未能瞑目。
紫语端坐盖兰面前,好整以暇的望着盖兰,耐心等候,待其咽气了,还左看右瞧的观望一番,伸出手指去探探盖兰鼻尖,拍拍她的面颊,这才确认自己大功告成,满意的露出微笑。
她转头看向窗外,见天色尚早,离黄昏约莫还有一个时辰,算定此时各人皆忙于兵务,便也不急,整衣拢发,拾起掉落在地的那柄长剑,小心翼翼地插回盖兰腰际剑鞘,确定了屋外无人,这才瞧瞧地掩门离去。她早已将每个步骤盘算得当,一出门便立刻赶往城西客栈,果见马少嬅正和姜婆婆坐在楼下食堂,紫语脸上做出万分惊恐的神色,连声喊着娘,将马少嬅一把拉开姜婆婆身边,急道:“娘,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姜婆婆见着紫语便有气,斜着眼道:“有话便在这儿说,弄什么玄虚?”
紫语走到这一步哪里还怕这姜婆婆,根本不理。只望着马少嬅说道:“这事我只对娘一个人说。”
马少嬅见她急得连眼眶都红了,便对姜婆婆嗔道:“我娘儿俩说些私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转身便拉着紫语上楼入房。
紫语一进了房间,将门紧紧关好之后,立刻便朝马少嬅咕咚一声跪了下去,慌得马少嬅连忙上前拉她,口中说道:“乖女儿,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跟娘说,快起来。”
紫语不肯起身,只是摇头,眼泪哗啦哗啦地掉落,两手抓着马少嬅衣襟,道:“娘,女儿犯下了天大的错事,命在旦夕,但……盼只盼在女儿领死之前,能跟娘说个清楚……如此……如此一来,女儿虽死也瞑目了。”
马少嬅一听大惊失色,急问道:“乖,别……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娘!”
紫语一声哀嚎,声泪俱下言道:“女儿我……我便是鬼谷派来的奸细。”
“什么!”
在马少嬅的惊恐错愕之中,紫语一一委实道来,自己如何奉命潜入桂陵城中、如何在夏姬白芊红身旁忍辱含悲的侍候,又如何受她吩咐打探军情回报。一番话说下来倒是实多假少,至于与白芊红两人实为亲生姐妹与事关重大的白鱼玉坠等情事,自是隐瞒不说。
马少嬅越听越惊,忍不住扶着桌子坐下,脸色渐渐铁青。紫语抽抽答答的说道:“我自小被鬼谷的人收养,跟着他们长大,万事听任他们安排,纵觉不妥也不敢造次,那白芊红何等心狠手辣?我在她身边伏低做小,丫鬟一般的侍候她,平时若稍有不顺她心意之处,便要遭打,又怎敢在这等大事上违逆叛教?”
她这些话说来句句皆出自真心,哭得便益发厉害了,“可是,娘,打从我知道了我是您的女儿之后,我便再也不想当鬼谷的人了。但是……娘,我几次想说,却开不了口。女儿不怕被鬼谷的人追杀,也不怕遭人唾骂。怕只怕……”
紫语抬起头来直视马少嬅,哽咽道:“怕只怕娘知道了以后……便不要……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傻……傻孩子。”
马少嬅情不自禁的双手抱住了她,颤声道:“娘……娘怎会……怎能不要你了?”
其实马少嬅虽忍了紫语为女,但有时午夜梦回,也曾觉得高月那一双眼神似曾相识,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直至今日,紫语将身为鬼谷奸细一事坦承相告,马少嬅心想紫语如若不是自己亲女,断不能将此等会丧命的大事据实相告。马少嬅再不疑惑,将高月停留在自己心上的一点点身影全盘逐出,伸手揩去紫语脸上的泪水,断续言道:“都是……娘不好,娘……当年若能好好的保住你,你又怎会误入邪教,吃这许多苦头?傻孩子……我苦命的孩儿啊。”
说着也是泪流不止。
“娘!谢谢娘。”
紫语泪中带笑,站了起来,“女儿再也不害怕了,我这就跟爹说去。”
“不不不!”
马少嬅抢身上前挡住门口,不让紫语出去,“千万不能告诉你爹!你爹他……”
马少嬅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高石然手刃亲女的模样,足下一软,差点摔倒,“你爹他……他会杀了你的。还是瞒着他吧。”
“只怕……只怕瞒不住了。因为……因为我……我杀了盖兰姑姑……”
“你说什么!”
马少嬅浑身一颤,抽出被紫语紧握的手,脑中先是一片混乱,却又立刻镇定下来,抓着紫语双肩沉声说道:“孩儿,这事非比寻常,你快细细跟娘说来,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盖兰姑娘武功不弱,就凭你又怎么杀得了她?”
“是这样的……”
紫语害怕的回道:“今日兰姑姑将我叫到她住处,问了我好些话,我越听越是不对,便偷偷地在我自己的茶水中下了毒。那毒粉我一直带在身边,离开鬼谷之前他们早有交代,一旦身份暴露,便要我立刻服毒自尽。我本想,倘若兰姑姑真知道了我是鬼谷奸细,我便喝下那杯毒茶。哪知道……哪知道兰姑姑她……她在言谈之间,就忽然伸手拿错了杯子。我……我……本该阻止她的,但……但那时兰姑姑已拆穿了我的身份,我……我一个犹豫,她便已喝下了那杯毒茶。”
说到此节牙关打颤,像是回想起来便不知有多么恐怖似的,哭道:“娘,我不小心害死了盖兰姑姑,该死的人本该是我呀。”
马少嬅混乱的摇摇头,“你确定她真知道你是鬼谷奸细了?”
紫语抽抽搭搭地点头回道:“她原本要杀了我的,但是在动手之前便已毒发身亡了。”
马少嬅再问:“孩子,此事关系重大,你好好回想清楚,在盖兰的言语之中,听来是否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紫语做出努力回想的模样,摇头说道:“没有,真没有别人了。”
马少嬅点点头,这才起身在房中来回走动,喃喃自问着:“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多少年来马少嬅都不曾自己主张过什么事,一切都听凭丈夫的决断,此时大祸临头不由得她不彷徨失措。她低头看着紫语哭得花容失色,也认为紫语所行真是罪无可赦,但虽说是罪无可赦,却是情有可原,千不该、万不该,怪只怪自己当初不能好好保护她,才让她落入贼手,成了奸细。一想到女儿差点儿便要服毒自尽,马少嬅胸口便揪心似的发疼。“孩子,这事万不能让你爹知道。”
马少嬅的言语突然间变得严厉起来。她本出身于武林世家,人称玉剑折影马烧糊,武功机智并不在高石然之下,只是多年来的丧女之痛将她彻底击溃了。既然第一次自己不能守住女儿,那么现在……马少嬅心中有了定见,突然间便恢复成了当初她与高石然并肩行走江湖的模样,她见紫语并不回答,便斩钉截铁又慎重的嘱咐了一次,“你听见了没?这事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爹。”
紫语自从卫庄入城跟自己要走了白鱼玉坠,便了悟到白芊红已将自己的安危抛诸脑后,卫庄更是一去不回。将她一人留在桂陵城中,进退不得。紫语左算右算判定了如今唯一会保护自己的人,乃是马少嬅。这才索性对她全盘托出。如今自己已下完了最后一着棋子,却不明白马少嬅何以竟变了一个人似的。便怯怯地望着她,回道:“孩儿明白。可是……娘,要怎么瞒?”
“这你不管。”
马少嬅毫不考虑地道:“娘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放心,只要有娘在,谁也伤不了你。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娘都会保护你的。”
与此同时,盖兰的住处外,夕阳斜斜照下,其光辉宛如金沙般洒落一地将周遭景物都照得茫茫耀耀,荆天明抱着盖兰僵硬的尸身缓步而出,却对眼前灿烂的夕阳视而不见。
这几日来,荆天明虽感到盖兰似乎身体不适,但他一心在练卫庄所教的三式飞剑要诀,这才没有细问。谁知今日早晨,盖兰却虚弱到连门也出不了了。荆天明心中挂念,索性连饭也不吃,卸下勤务之后便急忙奔回来探问。岂料一入家门,但见盖兰惨死。他与盖兰情若母子,此刻可真说是痛彻心扉。他抱着盖兰尸首步出屋外,呆呆地将她轻轻放在地上,伸手温柔的在她脸上抹了又抹,却无论如何都合不上盖兰那双睁大的眼睛,如此不知安静了多久,荆天明双肩一抖,蓦地仰天狂喊:“是谁杀了我兰姑姑?是谁!”
他自小得盖聂亲传,师严徒勤,兼得端木蓉授予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