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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拉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尤拉感觉很拘束,勉强点点头。
“你喜欢我要他们准备一点给你带回去喝。”
尤拉低声问,“还没有找到其他人吗?”
维克多说,“我们……尽力了。昨天晚上我在办公室里看到那些拍回来的照片……我相信你比我更能理解那种感受,毕竟你在现场。我到现在还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
尤拉闭了闭眼,说,“愿主怜悯。”
“你多大了?”
“25岁。”
维克多挑了挑眉毛,“很年轻。非常有前途。”
“谢谢您的谬赞。”
“可惜了。”维克多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解释起来,“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个年纪的人看到像你们这样半大的小伙子到这里来总是会忍不住担心。这里可不像国内,你自己也经历过了。运气不好随时都可能丢了小命。万一有个意外实在是很可惜的事情。”
“能得到您的关心,我很荣幸。”
“不不不,你别把我当成上面那些嘴脸,”维克多摆摆手,他富态憨实的表情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对当官的多有排斥。你要记着,我可不是那样的人。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兼任记者站的负责人嘛,我喜欢你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人,你们了解人的内心,”维克多指了指他的胸口,“被理解是一种多么好的特权啊。”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这是我的一位老朋友跟我说的,我深表认同。”维克多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手里的酒杯朝他碰了碰,然后自己喝下了杯子里的酒液,“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尤拉跟着他也喝了一口酒,“我很抱歉。”
“这没有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遗憾。”维克多说,“来,你跟我说说,接下来你需要做些什么,我能给你安排,车辆、人手、设备,我都能帮你搞到。”
尤拉有些不好意思,“主编刚才和我商量了一些具体的工作。我想恐怕要麻烦您帮我搞一台相机来。我的相机被袭击者打碎了,已经不能再用了。”
“这没问题。相机不是很难的事情。”
“十分感谢。”
维克多给他又倒了一点酒在杯子里,“你说袭击者,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的一些细节吗?”
他这样说,尤拉首先想起了刚才那个男人,他没来由被一种紧张感笼罩住了,脑袋里的念头十分晦涩纷杂,奥列格的忠告突然在心头盘桓——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鼓起勇气,试探道,“刚才那个人,我觉得像是在袭击者中看见过他。”
维克多眉毛一挑,他将酒杯慢慢放了下来,“哦?你确定?”
尤拉很紧张,心底直觉维克多和一个反政府武装分子在一起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样算私下勾结反政府武装吗?那他是间谍或者奸细吗?还是和那场袭击也有关系?
“放松一点,孩子。”维克多笑起来,“军方高层和党的高层都已经知道了你们遇袭的事情。两百六十多具黑色郁金香被炸毁,游击队和美国人联手干的,他们连逝者都不放过,这是违逆教义要遭到神祗惩罚的,是一定要受到谴责的。我们要扩大宣传这件事!”
他的语速有点快,尤拉退了一步,“这样会不会太危言耸听了?国内和国际上会怎么看?”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国际上的舆论对我们很不利,联合国里面都是美国人搞的鬼。现在也该他们尝尝苦头了。操控舆论这种事情也不是只有他们会做的。”
“这件事确定是游击队和美国人干的吗?”
“我们正在调查,”维克多微笑起来,“所以你的回忆十分重要。”
尤拉已经起了警惕心理,到口的话改了风向,“其实,我并不是十分确定。当时太慌乱了,炸车的烟雾到处都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维克多似乎并不在意,点头,“真是难为你了孩子,你知道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无奈的。”他老生常谈似的,“就像战争,总是要牺牲一小部分人才能获得胜利,有时候我们需要学会取舍,只要最终能让大部分人民获益,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接受的,是吧?”
尤拉感觉到自己两片嘴唇都在发抖,“那么……后世会记得牺牲的人吗?”
“当然会,我们会永远纪念那些英雄的。”维克多向他举了举杯子,“来吧,为了祖国干杯。”
维拉将手中的杯子碰过去,“是的。苏联万岁。”
伏特加灼烧的味道深入他的身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那道关上的门,心里涌上一阵阵恐惧,他心里不断祈祷,如果能够度过这次危机,只希望能够再见奥列格一面。
奥列格心里重重一跳,他身下的动作加快,仓促地结束在女人湿热的身体里。外头副官把门敲得啪啪啪地响,“报告!警方紧急通知,城郊居住区出现暴力恐怖案件,目前已确定一名孕妇死亡!”
奥列格烦躁地推开身下的女人,迅速穿上裤子打开门,“具体什么情况?”。
副官大概见怪不怪了,只瞟了那女人一眼,说,“二十分钟前,大概五十名暴徒在3号居住区纵火抢劫,对方持有斧头、砍刀、匕首、燃烧瓶和爆炸装置,具体伤亡损毁情况只知一名孕妇死亡,其他尚不确定。当地警方急电请求帮助。”
奥列格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跟人过去。你回复他们,说我们马上动身。”
“是!”
喀布尔虽然是首都,但治安奇差,“局部地区”尤其惨烈。三天两头就会有一些打砸抢或者暴力事件出现。苏军也曾经想要花费大工夫治理,但是喀布尔人口流动量极大,人员复杂,没有相应配套的人员流动管理措施进行配合,很难从根源上把这个问题解决。
奥列格初来之时是夏季,喀布尔是欣欣向荣的季节,城市美丽而繁华。然而这几年战争带来的伤疤越来越多,时常是旧疾未愈又添新伤,城市变得坑坑洼洼的,居民区生活区尤其被破坏得厉害,成为了反政府武装最爱捣乱的重灾区。
奥列格到达现场的时候场面完全是没有秩序的。车辆交杂在一起,空气里黄土飞扬,不远处一朵滚滚的浓烟升起。人群在街上乱窜,表情惊恐犹疑,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呼喊声。街边的公共建筑已经被毁坏,砸掉的门窗、砖块、玻璃,还有散落的货品拥堵在大道中央,车子根本没办法顺利进入街道。
奥列格与当地警方在街角一家卖生活用品的小店铺顺利接头,大致了解到了现场的情况。所幸现在没有劫持人质的情况发生,只是毫无规律的暴力行为。但暴徒的人数目前还在增加,无法判断他们是否拥有重型武器。
奥列格把带来的人分成了组,他自己带着一队从街区南面往北侧翼巡查。
接下来20分钟内他们救下了躲在地窖里两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子。房子已经被炸了一半,成堆的石土压在地窖入口处,两个小姑娘已经被关了一早上了,刚出来就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好歹断断续续说是母亲让她们呆在地窖不要动。
因为连年战争,许多喀布尔的人家家里开始配备地窖,里面长期存放粮食和水。奥列格曾经在一个井窖底下救出一个小男孩儿,才五岁,怀里还抱着一个他100天不到的妹妹,被救出来的时候男孩已经饿了两天,婴儿早已被活活饿死。
刚把这两个小女孩让人送走,猛然旁边爆出一声轰炸。
一股不小的浓烟从破败的建筑物中冒出,把白色的天幕霎时染得灰蒙蒙的。妇孺惊恐的尖叫声接踵而至,很快又听到了枪声。
“旁边是什么?”他问。
一个警察回答,“是邮局。”
“邮局?”奥列格皱了一下眉头,公共建筑里面人多,目标集中率大,“调一个组的人过来,我们过去看看。”
后方很快有小组跟上来汇合。一行人分两条侧线包抄邮局。其中一队从邮局后门进入大楼顶层,从上往下搜查。奥列格则带另一队在前,由当地警察开路。
邮局小楼套在一个宽敞的院子里,门可罗雀。右侧几辆用来寄送信件包裹的摩托车被炸得面目全非,燃烧得很是彻底空气里浓重的焦土味儿,烟雾弥漫,能见度极差。狙击手就位,透过瞄准镜能看到三个中年男人从邮局门口走出来,人手一把砍刀。
“狙击手看我手势。”奥列蹲在院子门口的墙根下,一截血淋淋的肠子就挂在矮墙上,离他的脑袋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新鲜的血滴落在脚边,腥甜的味道对于奥列格这样的老兵来说不啻一剂兴奋剂,对神经具有极大的亢奋作用。
他停顿了一会儿,猛然隔空切出一记手刀。院子内响起整齐的倒地声。奥列格往院子内看了一眼,招呼身后三个士兵上。他自己跟在后面,刚进院子就看到那截血肠的主人,一个邮局的工作人员,被钉在墙上,肚子划破了,肠子胃袋流了一地。
在解决掉侧门口几个暴徒之后,奥列格进入大楼内,向上排查。这时候另一队已经到了屋顶,向下准备和他们汇合。
楼道里空荡安静,一时间只有厚重的靴子发出整齐而沉稳的脚步声。奥列格的神经被压抑的脚步声震得突突地跳动,左眼皮稍微也跟着那么跳了一下。他的眉头皱起来,似乎有越来越重的不满凝聚在里面。
两队人顺利在二楼汇合。
“怎么样?”奥列格问。
楼顶那一队队长摇摇头,“我们发现了几个暴徒,都是冥顽不化的异端分子,当场解决了。就是……死伤的人数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
“报告!有房间发现大量罹难者!”这个时候一个士兵跑过来,满脸不可思议。
奥列格的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他转身急速往那个房间走去。
门口的两个把守人员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奥列格粗暴地推开他们,猛抽一口气往前去看,也不禁被吓得抽气——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内堆了几十具罹难者的尸体。毫不夸张地说,像是被专门摞成了个小山包一样堆在中间,乍一看像是个小型尸堆,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闷热的天气导致不少苍蝇围绕在上面,那画面实在恶心。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刚才那个队长紧跟在后。
奥列格好歹也当兵有些年了,这样的场景却也不多见。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求主怜悯,回头对那个队长说,“去叫救护车和警方人员过来,你们……再在周围找找有没有遗漏下来的伤者或者死者”
“是!”队长似乎很不愿再面对这个房间多一秒,转身就跑了。
正是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候,大量尸体堆积在一起十分招惹蚊虫。奥列格站在房间外,手里一直握着枪,在原地踱步。
他从震撼的视觉效果中清醒过来,一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不去——为什么要把尸体堆在一起?他知道一些穆斯林民族令人匪夷所思的信仰和教义,是为了集体焚烧?这可能是一种葬礼或者是带有宗教含义的祭典方式。那为什么没有烧掉呢?是因为来不及吗?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走进房间,蹲下来仔细查看那堆尸体。猛然他身体僵住,瞳孔骤然放大。一枚零星大小的红色闪光点从尸体的缝隙中透出来。
他几乎想也没想扯开嗓子大喊——
“全体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