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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既没有意思,也没有意义。”
下面的一层楼是:“……无语。在这里找什么存在感。”
再下面一层楼是:“lz非主流吗。”
“那就去死啊。”
“呃,走错片场了吧……”
……
看到不知世界的哪个角落的哪个陌生人发了一个这样的帖。
看起来很无聊。
负能量。
于是激起了一点人性最深处的恶意。
或者,没有恶意,只是随手。
满不在乎。
什么啊,关我什么事。
那只是一串代码,一些符号,谁知道发帖的是人是狗。
不用多想。
随手回复吧。
谁知道回帖的是人是狗。
只有拉到很下方,有一条很长的回复。
“lz不要想不开啊!生命是很可贵的。你看有多少绝症病人都那么努力地在与病魔抗争,哪怕多活一天也好。如果你觉得没有意思,那就去做有意思的事,如果你觉得没有意义,那就去寻找生命的意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然后下面紧接着又是相同ID的一条——
“lz你试过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去跑步吗,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就像是——希望。或者,去看看有些探索宇宙或者地球起源的纪录片吧,我们是很渺小,但是这个世界这么美,宇宙如此浩瀚,有很多值得我们去发现的啊。”
那是林开精神状态极其差的一年。
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长期抑郁积累的结果。
那时候他已经抽烟四年,长期整夜整夜的失眠。
博士阶段繁重的任务都成了转移注意力的良药。
到发帖的那一天,林开床头的安眠药已经攒满了成年男性的致死剂量。
吸了一口烟,林开的手指点了一下那个回复的ID:chyyybiubiubiu。
主页里只有一个系统自带的头像,很少的几个回帖,多数是在请教问题。
林开又点进他们的私信。
只有为数不多的十几条。
chyyybiubiubiu:“lz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回复!不要想不开!”
chyyybiubiubiu:“lz你看到了回复我!”
kl2010:“看到了。”
chyyybiubiubiu:“!!!”
chyyybiubiubiu:“你好了吗?”
chyyybiubiubiu:“实在觉得难受的话就去看心理医生吧,不要一个呆着啊,一个人越想越想不开的!”
kl2010:“好。”
chyyybiubiubiu:“lz你答应我了哦!”
kl2010:“嗯。”
chyyybiubiubiu:“'可爱''可爱'”
林开开始戒烟。
开始在清晨跑步。
开始用非母语和心理医生沟通。
开始规律作息。
开始关注那个chyyybiubiubiu的账户问了什么问题,有一天发现那个ID的属性从M变成了S,不知如何是好,又在不久之后发现那个ID的属性又改回了M,松了一口气。
开始系统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S。
开始用Doctor。 K的身份发布SM教学资料。
开始准备回国。
林开吸了一口烟,手指继续下滑。
时间到了第一条私信的一个月后,2010年9月。
chyyybiubiubiu:“你最近怎么样?'可爱'”
kl2010:“好了很多。”
chyyybiubiubiu:“那就好!要开心哦。”
kl2010:“嗯。”
后面五年多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2016年2月。
消息出现在凌晨。
chyyybiubiubiu:“我理解你了。”
chyyybiubiubiu:“我看到2010年我说的话了,真可笑。”
chyyybiubiubiu:“活着果然,既没有意思,也没有意义。”
kl2010没有回复。
chyyybiubiubiu:“你应该不用这个号了吧。”
chyyybiubiubiu:“也好,就当做我的树洞。”
……
在书房看文献的林开看到了系统提示。
林开用最快的速度开车到学校,捡起倒在生科楼大门口的陈还一。
我懂你的恐惧。
我懂你的无奈。
如果接受我们的关系让你为难,如果你生命中有更加重要的东西,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用这个身份维护好我们的关系,那么,就让我用另一个身份,保护你。
林开把烟按熄在车厢中的烟灰缸里。
宾馆。
陈母一进门就忍不住道:“到底怎么回事?”
陈还一深呼吸了几次,“妈,爸,你们先坐。”
陈父和陈母坐在沙发上。
陈还一组织了很久语言,都不知道怎么能够说得更委婉一些。这个事情没有办法委婉,剥开所有的修饰,措辞,最后都是光秃秃的,赤裸裸的现实。
陈还一握紧了拳头,复又松开,“……我,我住在学校外面。”
陈母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你交女朋友了?现在就住在一起确实不好。姑娘呢,怎么没带过来看看?”
陈父疑道:“你哪来的生活费租房子?没让人家姑娘全付了吧?”
“我……住在他家。”
陈母语塞,“这,这,人爸妈能同意吗……你这孩子做事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
陈父皱起眉,心中疑窦更盛,严肃道:“那姑娘什么人?多大年纪了?”
陈还一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多答不上来的问题,但是那是他父母,生他养他,一辈子的精力和心血都付出在他身上的父母。这样的中年人,从组建家庭,有了孩子的那一天开始,就仿佛一点一点地把血和肉都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一点一点地放在那个孩子身上。看着那个孩子慢慢长大,变得优秀,然后与此同时,自己慢慢枯萎。
一切就像是守恒的。
陈还一成长了多少,他的父母就老去了多少。
陈还一享受了多少自由与轻松,他的父母就承受了多少枷锁与重担。
陈还一跪在了他父母的面前。
“他今年三十,还没有满。”
“这,你,你……”陈母大惊。
陈父猛地拍了一下沙发的扶手,“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被,被……”陈父根本就说不出那个词,他是一个老派人,一辈子在国企工作,虽然没有当大官,也没有赚大钱,但自认正派,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他拼命吸了好几口气,“……你是不是被,被包养了?”
陈母不敢置信地去打他,“你在说什么呀?!”
陈父盯着陈还一的脸,“你回答我。”
陈母去拉跪在地上的陈还一,“你起来,好好说……”又跟陈父说,“你吓他干什么,还一怎么会……”
陈还一没有动。
“爸,妈,我没有被包养,我爱他。”
陈母:“可,可是这也比你大太多了……”
陈父:“那那姑娘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陈还一在地上咚咚咚给他爸妈重重磕了三个头。
陈母骇住了。
陈父面色比刚才更难看。
“爸,妈,他是我的老师。”
“他非常优秀。”
“我爱他。”
“他也爱我。”
“只是……”
“……他是男的。”
陈还一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可是我不能骗你们。”
“对不起,可是我们没错。”
陈母在听到“他是男的”那一句的时候,瘫倒在沙发上。
陈父站起来,一巴掌把陈还一打得倒在地上。他没有留力,陈还一的脸立刻就肿起来了。
“没错?!什么老师?哪个老师?有这样的老师吗?!”
“我要去你们学院,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老师!”
陈父气极,盯着陈还一,“你的优秀毕业论文就是这么来的?!”
陈还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父亲,无声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陈母颤颤巍巍地去拉倒在地上的陈还一,“是不是他逼你的?”
陈还一摇头,“不是的。你们听我说,我们只是互相喜欢,我爱他,他也爱我。”
陈母抓着陈还一,似乎想要把他摇醒,“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们去找院领导,不行的话去找校领导,去报警……”
陈还一流着眼泪看着他母亲,“法治社会也不管同性恋……对不起。可是我们没有错。”
“没有错?!”抓着陈还一肩膀的陈母突然看到陈还一领口下面的一抹痕迹,不敢置信地拉开一看,陈还一的胸前后背都是红色的鞭痕,“他打你了?”陈母眼眶红了,“作孽!作孽啊!到底是什么人呐,这,这就是禽兽……禽兽……”
陈还一捏住自己的衣领,“不是的。他不是。他爱我,他爱我……”
本来说出那句“他是男的”之后,他以为没有更难出口的话了,可是没有想到,还有更难的。
“……是我求他打的……我喜欢。”
陈父怒极,又是一巴掌。
双颊肿起的陈还一跪起来,哀求地看着他父亲,“我们真的,互相喜欢,他真的很好。”他试图说服极怒的父亲,“他给我改论文,给我做饭,带我去参加学术交流……我们爱对方……”
陈父把地上的陈还一扯起来,扯到厕所,反锁在里面。
“你给我想清楚了再出来。”
陈还一从来没有发现他的父母这么难沟通过,他父母的反应比他想象得要激烈得多,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就拿出手机想问林老师该怎么办。
然后厕所的门被打开,陈父从他手里拿走手机,“你就呆在这里,想清楚。”
陈还一想去抢手机,“让我告诉他一声。”
陈父用一种不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他,“陈还一,你还要脸吗?!”
陈还一脱力地坐在地上,我不要脸,我只想要你们接受他,想让你们好好的,他也好好的。
一整包烟都抽完了。
东方天边已经泛出白色。
林开打开相册看那张旋转木马照。
霓虹灯照亮的黑夜里陈还一坐在旋转木马上,朝他飞吻。
表情是模糊不清的,但是林开分明从照片上看出了明媚的笑,就如太和殿重檐庑殿顶上的金色阳光。
他从手机的音乐App里搜出那天听到的歌。
From the love of my fort
From the fear of having nothing
From a life of worldly passions
Deliver me O God
From the need to be understand
From the need to be accepted
From the fear of being lonely
Deliver me O God
And I shall not want; I shall not want
When I taste Your goodness I shall not want
I shall not want
林开想,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是六年前那个失败的轻生者,你会惊讶吗,还会如此爱我吗。
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是你拯救了我。
在那个黑夜里。
在之后无数个黑夜里。
太阳完全升起。
林开打了一个电话给陈还一。
关机。
正午。
林开又打了一个电话。
关机。
下午的时候林开还坐在车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或者什么都没有想。
——“不管几点,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林老师,相信我。”
我相信你。
下午三点。
林开的手机响了。
陌生的号码。
“请问是林开副教授吗?”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