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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人满头白发,满脸伤疤,当年想必也是和胡力出生入死过的伙伴。
所以他说话很不客气,柳长街也原谅了他,就在大厅里等看,已等了很久。
胡月儿呢?
她想必已经知道柳长街来了,为什么还不出来?
柳长街没有问,也没有人可问。
这地方他只来过两次,两次加起来只看见过三个人——胡力、胡月儿,和那应门的老人。
但你若认为这地方来去自如,你就错了,而且错得要命!
“要命”的意思,就是真要你的命!
胡老爷子出道数十年,黑道上好汉,栽在他手里的也不知有多少。
想要他命的仇家,更不知有多少,其中有很多都到这里来试过。
来的人,从来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月色又渐渐西沉,大厅里更阴暗。
胡老爷子还没有露面。
龙五不禁冷笑:“看来他的架子倒不小。”
柳长街淡淡的道:“架子大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
他又笑了笑:“何况,我若是你,我一定不会急看见他。”
龙五道:“他也不急着见我?”
柳长街道:“他用不着急。”
龙五道:“因为我已是他网中的鱼?”
柳长街道:“但在他眼里,你却还是条毒龙。”
龙五道:“哦?”
柳长街道:“他是个很谨慎的人,若没有问清楚,是绝不会来见你这条毒龙的。”
龙五道:“为什么?”
柳长街道:“先问问这条毒龙是不是已变成了鱼,还得问问这条鱼是不是有利。”
龙五道:“问谁?”
柳长街道:“谁最了解你,谁最清楚这件事?”
龙五道:“蓝天猛?”
柳长街微笑。
龙五道:“他也来了?”
柳长街道:“我想他也是刚来的。”
就在这时,已有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笑道:“抱歉得很,让你久等了。”二
长而宽阔的大厅里,还有道挂着帘于的拱门,将大厅分成五重。
柳长街他们在第一重厅外,这声音却是从最后一道门里发出来的。
一个枯瘦而憔悴的老人,拥着狐裘,坐在一张可以推动的大椅子里。
在后面推着他进来的,正是那应门的老家丁和蓝天猛。
也就在这时,忽然有“格”的一响,四道拱门上,同时落下了四道铁栅,将胡老爷子和柳长街他们完全隔断。
铁栅粗如儿臂,就算有千军万马,一时间也很难冲过去。
柳长街并不意外,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已见识过了,觉得意外的是龙五。
直到现在,他才相信胡力的小心谨慎,实在没有人能比得上。
柳长街已站起来,微笑躬身。
“老爷子,你好。”
胡力的锐眼己笑得眯成了一条线:“我很好,你也很好,我们大家都好。”
胡力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有这样一天的。”
他微笑着又道:“我也没有看错你,我知道你绝不会让我失望。”
柳长街看着蓝无猛笑了笑:“事情经过,你已全部告诉了老爷子?”
蓝天猛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疤,苦笑道:“你的出手若再重些,我只怕就连话都不能说了。”
胡力大笑:“现在你们两个总算已拉平了,谁也不许把这件事再记在心里。”
他忽然挥了挥手,转头道:“把这些东西也全部撤开去。”
“这些东西”就是那四道铁栅。
满面刀疤的老人还在迟疑着,胡力已皱起眉,道:“你最好记住,现在柳大爷已是我的兄弟,兄弟之间,是绝不能有任何东西挡住的。”
龙五突然冷笑,道:“好一双兄弟,一条走狗,一只狐狸。”
胡力居然面不改色,还是微笑着道:“你最好也记住,只要我们这样的兄弟还活着,你们这些人就一个个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铁栅已撤开。
胡力忽然又道:“把东西送给柳大爷去,把那条毒龙拖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他。”
老人家立刻捧着个锦缎包袱走过来,包袱里竟只不过是套蓝布衣服。
正是胡月儿和柳长街定情之夜,穿的那套衣服,衣服上还带着她的香气。
胡力道:“这是她临去之前,特地要我留下来给你的。”
柳长街的心在往下沉:“她……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胡力苍老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满面悲伤:“每个人都要去的地方。一去就永不复返的地方。”
胡力黯然道:“月有阴暗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你还年轻,你一定要把这种事看开些。”
柳长街的人已僵硬。
胡月儿难道真的已死了?
她时时刻刻都在叮咛他,要他好好的活下去,她自己为什么要死?
为什么死得这么突然,死得这么早!
柳长街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可是他不能不信。
胡力叹息着,显得更苍老、更憔悴:“她从小就有种治不好的恶疾,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随时随地都会去的,她一直瞒着你,始终不肯嫁给你,就是为了怕你伤心。”
柳长街没有动,没有开口。
他已不是那种热情冲动的少年,已不会大哭大笑,他只是痴痴地站着,就像是变成了石头人。
蓝天猛居然也在叹息。
“我从不劝人喝酒,可是现在……”他居然捧着壶酒走过来,“现在你确实需要喝两怀。”
酒是热的。
他显然早已为柳长街准备了。
一个心已碎了的人,除了酒之外,世上还有什么别的安慰?
喝了这壶酒又如何?
酒入愁肠,岂非也同样要化作相思泪?
可是,不喝又如何呢?
能痛痛快快地醉一场,总是好的。
柳长街终于接过了这壶酒,勉强笑了笑,道:“你也陪我喝一杯。”
蓝天猛道:“我不喝。”
他笑得仿佛也有些勉强:“我嘴里的血还没有干,一滴酒也不能喝。”
柳长衔又笑了笑,道:“不喝也得喝。”
蓝天猛怔住。
“不喝也得喝。”这是什么话?谁知柳长街还有更不像话的事做出来。
他居然提起酒壶,想往蓝天猛嘴里灌。
蓝天猛脸色变了。
那满面刀疤的老人脸色也变了。
只有胡力,却还是面无表情,突然挥手,发出了三点寒星,向龙五打了过去。
龙五已被点住了穴道,刚被那老人像死鱼般拖了过来。
可是这三点寒星击来时,他的人突然凌空飞起!
就像是神龙般凌空飞起。
冷如枯藤,定如盘石的胡力,脸色也变了。
“叮”的一响,火星四射,他发出的暗器,已钉入地上的青石板里。
接着,又是“叮”的一响,蓝夭猛挥拳击出,没有打着柳长街的脸,却击碎了酒壶。
壶中的酒也像是大星般溅出.溅在他脸上,溅在他眼睛里。
他就好像中了种世上最可怕的暗器,突然嘶声狂呼,用两只手蒙住眼睛,狂呼着冲了出去。
难道这壶里的酒,竟是毒酒?
胡力交待的任务,柳长街明明已圆满完成,胡力为什么反而要叫人毒死他?
明明已被柳长街空手所擒连动都不能动的龙五,为什么忽然神龙般飞起?三
没有风。
窗外黯灰色的云是完全凝止的,看来就仿佛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凄厉的狂叫也已停止。
蓝天猛刚冲出去,就倒在石头上,这魁梧雄壮的老人,竟在瞬间就突然倒下。
柳长街看着他倒下去,才转回头,龙五的身形也刚落下。
胡力却还是动也不动地坐着,神情居然又恢复了镇定,正喃喃低语:
“七步,他只跑出七步。”
柳长街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厉害的毒酒。”
胡力道:“那是我亲手配成的毒酒。”
柳长街道:“为我配的?”
胡力点点头,道:“所以你本该后悔的。”
柳长街道:“后悔?”
胡力道:“那酒的滋味很不错。”
他眼睛里竟似真的带着种惋惜之意:“蓝天猛本不配喝那种酒。”
柳长街道:“哦?”
胡力道:“他一向不是好人,本不配这么样死的?”
柳长街道:“死就是死……”
胡力打断了他的话,道:“死也有很多种。”
柳长街道:“他的死是哪一种?”
胡力道:“是愉快的一种。”
柳长街道:“是不是因为他死得很快?”
胡力点点头,道:“死得越诀,就越没有痛苦,只有好人才配这样死。”
他抬起头,凝视着柳长街,嘴角忽然露出种奇特的笑意,慢慢地接着道:“我一向认为你是个好人,所以才特地为你配那种毒酒。”
柳长街笑了:“这么样说来,我好像还应该谢谢你。”
胡力道:“你本来的确应该谢谢我。”
柳长街道:“但你却忘了一件事。”
胡力道:“什么事?”
柳长街道:“你忘了先问问我,是不是想死?”
胡力淡淡道:“我要杀人的时候,从不问他想不想死,只问他该不该死。”
柳长街叹了口气,道:“有理。”
胡力道:“所以你现在本该已死了的。”
柳长街道:“我没有死,也因为我不是个好人?”
胡力也笑了,道:“你的确不是。”
柳长街道:“我若是好人,就绝不会想到你要杀我。”
胡力道:“我正想问你,你是怎么想到的?”
柳长街道:“从一开始我就已想到了。”
胡力道:“哦?”
柳长街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怀疑,真正的大盗并不是龙五,而是你。”
胡力道:“哦?”
柳长街道:“因为所有的案子,都是在你已退隐之后才发生的,龙五并不怕你,他若想作案,用不着等你退隐之后才下手。”
胡力道:“这理由好像还不够。”
柳长街道:“那些案子,每一件都做得极干净利落,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来,只有真正的内行,手脚才会那么干净。”
胡力道:“龙五不是真正内行?”
柳长街道:“他不是。”
胡力道:“你怎么能断定?”
柳长街道:“因为我是个内行,我看得出。”
胡力道:“你有把握?”
柳长街道:“我没有,所以我还要去找证据。”
胡力道:“所以你才去找龙五。”
柳长街点点头,道:“我那么样做,当然也是为了要让你信任我,对我的警戒疏忽,否则我根本就无法近你的身。”
他笑了笑,又道:“我若不将龙五擒来见你,你又怎么会叫人撤下那些铁栅。”
胡力叹了口气,道:“我以前实在看错了你,你实在不能算是个好人。”
柳长街道:“我却一直都没有看错你。”
胡力又在笑,可是眼睛里却完全没有笑意。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微笑着道,“你真的能看得出?”
柳长街道:“以你的谨慎机智,本来绝没有人能抓住你,只可惜你的野心太大了些。”
胡力在听着。
柳长街道:“你开始作案的时候,也许是想很快收手的,只可惜你一开始后就连自己都没法子停下来了,因为你永远也不会有满足。”
胡力看着他,瞳孔似已结成了两粒冰珠。
柳长街道:“所以你做的案子非但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多,你自己也知道这种现象很危险,而且你虽然已退隐,但是这些事迟早还是要找到你头上来的。”
他似乎也有些感慨:“一个人只要吃了一天公门饭,就永远都休想走出这扇门去。”
胡力道:“所以我一定要找个人来替我背黑锅,才能将这些案子撤销。”
柳长街道:“因为你也知道只有在这些案子完全撤销后,你才能永远逍遥法外。”
胡力微笑着道:“看来你果然是个内行。”
柳长街道:“但我却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偏偏要找上龙五?”
胡力道:“你想不通?”
柳长街道:“无论要找谁来背这口黑锅,都一定比找龙五容易。”
胡力看了看龙五,龙五已坐下,选了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下。
他看来还是那么安静从容,就好像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
胡力又在叹息:“我的确不该找他的,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