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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赘-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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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也不能带走。
  来今茶馆是李琅玉与程翰良约定碰面的地方,他专门在饭店和车站之间选了个折中点,以便迅速离开。这家茶馆在北平小有名气,一共两层,李琅玉在二楼择了处隔间,叫了点心与茶。
  这个位置观感很好,正巧能将下面的情况尽收眼底,来今茶馆以雅致闻名,一楼正中央搭了个小台子,一把木椅,一张红案,俏美人转轴拨弦,琵琶声铮铮鸣脆,唱的是李叔同先生的《忆儿时》。
  李琅玉轻轻扣动小指,伴着节奏敲打黄木桌面,“哒哒”声缓慢有序,黏着悠扬曲调浮在半空中,他看上去愉悦放松,脸颊撑在左手上,脑袋半歪,轻声跟着歌女哼唱起来,完全不像是与仇人会面的样子。
  程翰良不动声色地坐在了他对面。
  “岁月如流,游子伤漂泊。”
  “家居嬉戏,光景宛如昨。”
  这两句被俏美人唱得柔情入骨,任是铁石心肠者也不由为之一动,李琅玉浮起嘴角,转过头,眼里明光靓靓,“好听吗?”他问程翰良。
  程翰良端详他,一眉一目皆是无邪,几秒过后,他答道,好听。
  李琅玉仰起鼻尖,眉毛可爱地扬了扬,“说起来,咱们在某些事上还挺一致的,广州那会儿,我曾问你,这世上可有绝境,你说没有,只要敢走下去就不是绝境。这句我现在还记得。”
  程翰良露出不可察觉的笑容,道:“所以你是打算走下去了吗?”
  李琅玉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锋锐,“不然呢?”
  程翰良笑出声,侧过身子正对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走的这条路也是绝境?”他注视着这个骄傲无畏但又蠢透到家的年轻人,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嘲讽。
  李琅玉耸耸肩,用一种轻松的语气答道:“那就试试看。”
  良久,程翰良将审视的目光挪了回来,一楼小台子上已经换成说书老叟,街亭失守,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从风声鹤唳到悲愁垂涕,经由那老叟的演绎全都历历在目起来。
  “兰兰在哪?”他压低气息问道。
  李琅玉正在给盘子里的一只水煮虾剥壳,颇为细致,他随口道:“程师姐目前很好。”“目前”俩字咬音略重。
  程翰良眼底冰冷,五指紧紧蜷在一块,“琅玉,我自认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脾气向来暴戾,也就这些年稍稍收敛了点。你告诉我,兰兰在哪,我可以放了你,既往不咎。”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那只虾已经被剥得干干净净,鲜嫩肥软的白肉像玉一样剔透,李琅玉钳着虾尾,蘸了蘸醋,递到程翰良面前,一双眼笑得单纯。
  程翰良皱着眉,似在思量。
  “怎么,你不敢吗,怕我下毒?”他作势收回去给自己吃,程翰良在这时抓住他的手腕,就着那骨节修长的手指咬了下去。
  浸了酸的虾肉尝起来倒是酥嫩,只是那半碟醋惹得过多,舌头有些发涩。李琅玉往两盏杯里倒满茶,饮了一口,程翰良稍稍迟疑,也做了同样动作。
  楼下传来看客的掌声,李琅玉不慌不忙道:“我第一次与师姐说话是在图书馆,当时她一个人看书,外面下大雨,所以我故意拿走她的伞,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去,谎称一时急用,她对我的说辞毫不怀疑,然后为表歉意我就送她到宿舍门外。当然,我没跟她说过,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她每天何时去图书馆,也知道她每次都很晚离开,更知道她教养甚好,不会拒绝人。”
  程翰良闻言,冷冷开了口:“你真是够忍心的。”
  李琅玉眯了眯眼,将狠绝的目光迎向他,“这话你应该对自己说。”
  他继续回忆与程兰有关的事,丝毫不在意揭露过去那些带有目的的相处,或者说,他觉得将这些事说给程翰良听更有一种报复快感,他无所畏惧,即使恶毒。
  事实上,程翰良脸色突变,不仅仅是恨穷发极的那种,还有痛苦漫上面庞,他捂住胸口,阴冷地盯着李琅玉,喉骨大动,连声说了三个“你”字。
  李琅玉迅速拉上隔间布帘,窄小的空间一下子诡暗起来。这便是了,虾没毒,醋没毒,毒在茶里,那是他不喜欢的东西。桌上的茶壶是他特地准备的,“两心壶”,用在这里最好不过。
  他看着面前男人垂死挣扎,踉踉跄跄想站起来,身姿摇晃。可是这都没有用,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不断退后,保证自己处在安全距离中,两眼像入木的铁钉一样,死死揪着对方。
  终于,一阵过后,没了动作。
  帘幕外是热闹的吆喝声,帘幕里一片死寂。
  李琅玉僵在原地,竟有种恍惚,他甚至忘记了该如何迈动双腿,肩膀微微起伏,窒气感梗在胸腔中。他向前一步,腿都不是自己似的,然后两步、三步,来到程翰良身边。男人伏在桌上,确实不动了。
  所以,程翰良是死了吗?他终于一解心头大恨了吗?
  李琅玉不由地颤了颤,急促地喘气吸气,仿佛自己也中了毒。
  过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动作。
  他终于放开胆子,伸出手去碰程翰良的脸,还是温热的。尽管难以置信,但他有点踏实了,气也顺过来了。
  就在他准备撤回手的时候,无意低头一瞥,地面上一滩水渍,突兀的灼眼。他猛提心脏,脑袋里闪过白光,暗叫糟糕时,那“死掉”的男人忽然睁开双眼,一个迅速的爆发,将他压在桌子上。茶壶碟杯滚落满地,碎得极其彻底。
  程翰良扼住他的喉咙,拿枪抵着他的脑门,恶狠狠道:“你这遭瘟的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两心壶,里面能盛装两种液体的壶,有的根据壶盖方向,有的根据住口闭合,可以针对性地倒出想要的液体。


第25章 百年枯骨恨难消 3
  小叶候在车里足足两个小时,外面冬风盛气凌人,他忍不住将双手缩回袖子里,眼睛不时瞅向茶馆店面。车窗渐渐蒙上白雾,不一会儿便糊浊浊地无法视物,小叶攥着袖口胡乱擦拭,擦得差不多了,竟看见等待的人影了。
  程翰良与李琅玉一左一右,身子贴得很近,神情奇怪,姿势也奇怪,感觉两人都揣着炸弹,一副提防紧张的样子。待人走近,小叶才看到程翰良抓着李琅玉的胳膊,一把枪抵在腰上。他吃惊地张嘴,像被鱼刺卡住似的。
  “她在哪?”程翰良将李琅玉推进车内,枪口仍然对着他。
  李琅玉斜眼一瞥,整理好打褶的衣服,“地偏,路名忘了。”
  “名字忘了总该记得怎么走吧。”程翰良让他指路,小叶已经握好方向盘。
  李琅玉道:“我来开吧。”
  小叶向程翰良征求意见,得到同意后与李琅玉交换位置。
  后面是枪眼堵着,右边是人眼盯着,李琅玉闷头开车,抬头看了眼后视镜,正好撞上程翰良的视线,漠视冷淡,似乎只要他弄出点幺蛾子,程翰良便会立刻解决他。但李琅玉心知,为了程兰,他暂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一旁的小叶有些不自在,车里闷闷的气氛搅得他很尴尬,里外不是人,到底在闹啥子他还没看清楚,这事情说变就变跟女孩子一样。
  李琅玉开了一路,脑袋里回忆着路线,到了去庆安园途中的那个岔口,一个拐弯,进了左边。
  按昨日那司机的描述,这里应该有座工厂。
  他垂下眼睑,睨向身旁的车门把,心里默默排练动作,和跑步冲刺一样,他需要一个很好的感觉。
  车子在上坡,大概到了中间位置,李琅玉终于瞧见那工厂,黑色烧焦痕迹爬上白色砖墙,还有烟雾从管口排出。愈往前,便愈窥见全貌,工厂外面毫无章法地摆放着许多油桶,有的倒了一地,油味顺着风,只要有一丝缝便能乘隙而入。
  李琅玉装作不适,咳嗽了几声,又腾出左手捂住鼻子。
  到了平路,离工厂就差一千米,他让小叶喷点芳香剂。
  小叶将手伸向车前座,就这么一个动作,李琅玉瞅准时间,突然加大油门,所有人身体后倾,他急转方向盘到最大,任凭汽车脱离正常轨迹,同时左手开车门,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纵身跃下。
  “四爷,姑爷跳下去了!”
  “稳住车!”
  小叶眼疾手快窜到主驾驶位,试图控制方向,然而路面打滑,车身已经撞入那一堆集装箱和油桶中,嚯拉一声,整个山崩似的倾塌而下,将前后左右堵得严严实实,小叶努力发动车子,却一直处于熄火中。而就在这时,程翰良命他不要再动,一股烟焦味进到车内,刚刚的急转弯让车胎在油铺路面上擦出火花,温度立马高了起来。
  小叶去推车门,完全打不开。程翰良忍下一口气,当机立断,砸上面!
  李琅玉从地面上爬起来后,半边衣服蹭得破烂不堪,胳膊、膝盖和腿上硬生生刮下一块皮,露出血红的表面,混着砂砾石子粘在伤口处,而右脚踝似乎扭到了筋骨,一时无法快跑,只能忍着痛走路。
  他跌跌撞撞走到岔口处,正巧有辆车停在他面前,戴着黑色毡帽的司机问他,先生要帮忙吗?
  “去南站!”李琅玉奔进车里,司机压低帽檐,一脚踩开好远。
  此时,身后发出轰隆的爆炸声,西边天空上黑烟蒸腾,路上行人纷纷举目而望。是工厂的方向。
  李琅玉靠在车窗上,满脸都是汗,心脏跳个不停,喉咙里吸入冷风后瑟瑟地发抖。司机与他侃话,他也只是搭了几句便闭上眼,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大抵是太累了,精力消磨殆尽,他原本只想小憩稍稍,却很快睡着了。
  他做了个短梦,很多景象走马灯似的闪回,所有人看不清面容,只剩下鲜艳张扬的色调。有新年红、胭脂粉、翡翠青、明月白、钗钏金……他在院子里放风筝,风筝飞到了玉兰树上,旁边有人将他抱了起来。他伸手去够风筝,就在即将拿到时,李琅玉突然惊醒,吸入半口冷气。
  车还在行驶,从后面只能瞧见司机的黑色帽子。他迟钝地去看窗外,嘴里喃喃问道,还有多久。
  “快了。”司机淡淡道。
  他木木地对着车外发了小会儿呆,突然一个激灵弹起来——这路,压根就不是去车站的方向!
  “你要带我去哪,这不是去车站!”
  司机加快速度,不做理睬。
  李琅玉蓦地生出彻骨寒意,仿佛步入了冰山雪地。车门紧锁,车窗严密,他无路可逃。
  司机将车开进了一处小洋楼大院,铁门徐徐拉开,两排军装打扮的人站得笔直,便是一只苍蝇也插翅难飞。
  车子停下来,那司机缓缓脱下帽子,露出面容。
  “程姑爷,对不住了。”
  李琅玉记得他,是程翰良的手下,在新婚那天,他见过的。
  李琅玉醒来时,已经被绑在椅子上有一夜了,他在一间类似书房的地方,但这里不是程家,许是平时很少使用,有些地方积了灰尘,呼吸都被堵了。屋子里摆有一面镜子,窗帘挡住透过来的光,他在死寂的空气里,抬起头,瞧见镜中模样,一只颓败的落水狗。
  门是紧锁的,有声音从外面传来,虽然很小,但李琅玉听得清清楚楚,是徐桂英的声音。
  徐桂英定是怕极了,她话都说不清了,颠三倒四,漏洞百出,声音颤得跟风烛残年的老妇一样。旁边有人呵斥她,拿各种可怕描述去威吓,毫无半点可怜之心。她还在极力辩解,卡在一句说词上始终绕不出来。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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