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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道:“这样罢,咱们大伙儿齐去钟姑娘府上,请你尊大人医治解毒,不是更加快捷么?”钟灵道:“不成,不成!我爹爹有言在先,不论是谁,只要踏进我家谷中一步,便非死不可。”
司空玄心想:“此间无量剑之事未了,也不能离此他去。倘若误了这里的事,天山童姥怎能饶我?只有死得更惨。”后颈上貂咬之处麻痒越来越厉害,忍不住呻吟了几声。
钟灵道:“司空帮主,对不住了!”司空玄怒喝:“对不住个屁!”段誉道:“司空帮主,你对钟姑娘口出污言,未免有失君子风度。”
司空玄怒喝:“君子你个奶奶!”心想:“我身上给种下了‘生死符’,发作之时苦楚难熬,不如就此死了,一干二净。”向钟灵道:“我管不了这许多,你不去请你爹爹也成,咱们同归于尽便了。”言语中竟有凄恻自伤之意。
钟灵想了想,说道:“你放我出去,待我写封信给爹爹,求他前来救你。你派个不怕死的人就去。”司空玄道:“我叫这姓段的小子去,为什么另行派人?”钟灵道:“你这人真没记心!不论是谁踏进我家谷中一步,便非死不可。我早说过了的,是不是?我不愿段大哥死了,你知不知道?”司空玄阴沉沉的道:“他不能死,难道我手下的人便该死了?不去便不去,大家都死好了。瞧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钟灵呜呜咽咽的又哭了起来,叫道:“你老头儿好不要脸,只管欺侮我小姑娘!这会儿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啦!大家都在说神农帮司空帮主声名扫地,不是英雄好汉的行迳。”
司空玄自管运功抗毒,不去理她。
段誉道:“由我去好了。钟姑娘,令尊见我是去报讯,请他前来救你,想来也不致于害我。”钟灵忽然面露喜色,道:“有了!我教你个法儿,你别跟我爹爹说我在这里,他如杀了你,就不知我在什么地方了。不过你一带他到这儿,马上便得逃走,否则你要糟糕。”段誉点头道:“这法子倒也使得。”
钟灵对司空玄道:“司空帮主,段大哥一到便即逃走,你这断肠散的解药如何给他?”司空玄指着远处西北角的一块大岩石,道:“我派人拿了解药,候在那边。段君逃到那块岩石之后,便能得到解药。”他要段誉请人前来救命,称呼上便客气些了,于是传下号令,命帮众关将钟灵掘了出来,先用铁铐铐住她双手,再掘开她下身的泥土。
钟灵道:“你不放开我双手,怎能写信?”司空玄道:“你这小妮子刁钻古怪,要是写什么信,多半又要弄鬼。你拿一件身边的信物,叫段君去见令尊便了。”
钟灵笑道:“我最不爱写字,你叫我不用写信,再好也没有。我有什么信物呢?嗯,段大哥,你将我这双鞋子脱下来,你爹爹妈妈见了自然认得。”
段誉点点头,俯身去除她鞋子,左手拿住她足踝,只觉入手纤细,不盈一握,心中微微一荡,抬起头来,和钟灵相对一笑。段誉在火光之下,见到她脸颊上亮晶晶地兀自挂着几滴泪珠,目光中却蕴满笑意,不由得看痴了。
司玄看得老大不耐烦,喝道:“快去,快去,两个小娃娃尽是你瞧我,我瞧你干什么?段兄弟,你赶快请了人回来,我自然放这小姑娘给你做老婆。你要摸她的脚,将来日子长着呢。”
段誉和钟灵都是满脸飞红。段誉忙除下钟脚上一对花鞋,揣入怀中,情不自禁的又向钟灵瞧去。钟灵格的一声,笑了出来。
司空玄道:“段兄弟,早去早归!大家命在旦夕,倘若道上有甚耽搁,谁都没了性命。钟姑娘,此间前往尊府,几日可以来回?”钟灵道:“走得快些,两天能到,最多四天,也便回来了。”司空玄稍放心,催道:“快快去吧!”
钟灵道:“我说道路给段大哥听,你们大伙儿走开些,谁都不许偷听。”司空玄挥了挥手,诸帮众都走得远远地。钟灵道:“你也走开。”司空玄暗暗切齿,心道:“待我伤愈之后,若不狠狠摆布你这小娃娃,我司空玄枉自为人了。”当下站起身来,也走了开去。
钟灵叹了口气,道:“段大哥,咱二人今日刚会面,便要分开了。”段誉笑道:“来回四天,那也没有什么。”
钟灵一双大眼向他凝视半晌,道:“你先去见我妈妈,跟她说知情由,再让我妈去跟我爹说,事情就易办得多。”于是伸出脚尖,在地下划明道路。原来钟灵所居是澜沧江西岸一处山谷之中,路程倒也不远,但地势十分隐秘,入口处又有机关暗号,若非指明,外人万难进谷。段誉记心极佳,钟灵所说的道路东转西曲,南弯北绕,他听过之后便记住,待钟灵说完,道:“好,我去啦。”转身便走。
钟灵待他走出十馀步,忽然想起一事,道:“喂,你回来!”段誉道:“什么?”又转身回来。钟灵道:“你别说姓段,更加不可说起你爹爹会使一阳指。因为……因为我爹爹说不定会起别样心思。”段誉一笑,道:“是了!”心想这姑娘小小年纪,心眼儿却多,当下哼着曲子,扬长而去。
第二章 玉壁月华明
折腾了这久,月亮已渐到中天,段誉迳向西行,他虽不会武功,但年轻力壮,脚下也甚迅捷,走出十余里,已经到无量山峰的后山,只听得水声淙淙,前面有条山溪。他正感口渴,寻声来到溪旁,月光下溪水清澈异常,刚伸手入溪,忽听得远处地下枯枝格的一响,跟着有两人的脚步之声,段誉忙俯伏溪边,不敢稍动。
只听得一人道:“这里有溪水,喝些水再走吧。”声音有些熟悉,随即想起,便是左子穆的弟子干光豪,段誉更加不敢动弹。只听两人走到溪水上游,跟着便有掬水和饮水之声。过了一会,干光豪道:“葛师妹,咱们已脱险境,你走得累了,咱们歇一会儿再赶路。”一个女子声音嗯了一声。溪边悉率有声,想是二人坐了下来。
只听那女子道:“你料得定神农帮不会派人守在这里吗?”语音微微发颤,显得甚是害怕。干光豪安慰道:“你放心。这条山道再也隐僻不过,连我们东宗弟子来过的人也不多,神农帮决计不会知道。”那女子道:“你怎么知道这条小路?”干光豪道:“师父每隔五天,便带众弟子来钻研‘无量玉壁’上的秘奥,这么多年下来,大伙儿尽是呆呆瞪着这块大石头,什么也瞧不出来。师父老是说什么‘成大功者,须得有恒心毅力’,又说什么‘有志者事竟成’。可是我实在瞧得忒腻了,有时假装要大解,便出来到处乱走,才发见了这条小路。”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原来你不用功,偷懒逃学。你众同门之中,该算你最没恒心毅力了。”干光豪笑道:“葛师妹,五年前剑湖宫比剑,我败在你剑下之后……”那女子道:“别再说你败在我剑下。当时你假装内力不济,故意让我,别人虽然瞧不出来,难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段誉听到这里,心道:“原来这女子是无量剑西宗的。”
只听干光豪道:“我一见你面,心里就发下了重誓,说什么也要跟你终身厮守。幸好今日碰上了千载难逢的良机,神农帮突然来攻,又有两个小狗男女带了一只毒貂来,闹得剑湖宫中人人手忙脚乱,咱们便乘机逃了出来,这不是有志者事竟成吗?”那女子轻轻一笑,柔声道:“我也是有志者事竟成。”干光豪道:“葛师妹,你待我这样,我一生一世,永远听你的话。”从语音中显得喜不自胜。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这番背师私逃,武林中是再也不能立足了,该当逃得越远越好,总得找个十分隐僻的所在,悄悄躲将起来,别让咱们师父与同门发见了踪迹才好。想起来我实在害怕。”干光豪道:“那也不用担心了。我瞧这次神农帮有备而来,咱们东西两宗,除了咱二人之外,只怕谁也难逃毒手。”那女子又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段誉只听得气往上冲,寻思:“你们要结为夫妇,见师门有难,乘机自行逃走,那也罢了,怎地反盼望自己师长同门尽遭毒手,用心忒也狠毒。”想到他二人如此险狠,自己若给他们发觉,必定会给杀了灭口,当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那女子道:“这‘无量玉壁’到底有什么希奇古怪,你们在这里已住了十年,难道当真连半点端倪也瞧不出吗?”
干光豪道:“咱们是一家人了,我怎么还会瞒你?师父说,许多年之前,那时是我太师父当东宗掌门。他在月明之夜,常见到壁上出现舞剑的人影,有时是男子,有时是女子,有时更是男女对使,互相击刺。玉壁上所显现的剑法之精,我太师父别说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像不到,那自是仙人使剑。我太师父只盼能学到几招仙剑,可是壁上剑影实在太快太奇,又是淡淡的若有若无,说什么也看不清楚,连学上半招也是难能。仙剑的影子又不是时时显现,有时晚晚看见,有时隔上一两个月也不显现一次。太师父沉迷于玉壁剑影,反将本门剑法荒疏了,也不用心督率弟子练剑,因此后来比剑便败给你们西宗。葛师妹,你太师父带同弟子入住剑湖宫,可见到了什么?”
那女子道:“听我师父说,这壁上剑影我太师父也见到了,可是后来便只见到一个女子使剑,那男剑仙却不见了。想来因为我太师父是女子,是以便只女剑仙现身指点。但过得两年,连那女剑仙也不见了。太师父也说,玉壁上显现的仙影身法剑法固然奇妙之极,然而太过模糊朦胧,又实在太快,说甚么也看不清。这玉壁隔着深谷和剑湖,又不能飞渡天险,走近去看。太师父明明遇上仙缘,偏无福泽学上一招半式,得以扬威武林,心中这份难受也就可想而知。仙影隐没之后,我太师父日日晚晚只在山峰上徊徘,对着玉壁出神,越来越憔悴,过不上半年就病死了。她老人家是倒在山峰上死的,便在奄奄一息之时,仍不许弟子们移她回入剑湖宫。我师父说,太师父断气之时,双眼还是呆呆的望着玉壁。”她顿了一顿,说道:“干师哥,你说世上当真有仙人?还是你我两位太师父都是说来骗人的?”
干豪道:“若说你我两位太师父都编造这样一套鬼话来欺骗弟子,想来不会,骗信了人也没什么好处啊。再说,我听沈师伯说,他小时候亲眼就见到过这剑仙的影子。但世上是不是真有仙人,我就不知道了。”那女子道:“会不会有两位武林高人在玉壁之前使剑,影子映上了玉壁?”干光豪道:“太师父当时早就想到了。但玉壁之前就是剑湖,湖西又是深谷,那两位高人就算凌波踏水,在湖面上使剑,太师父也必瞧得见。要说是在剑湖这一边的山上使剑,隔得这么远,影子也决照不上玉壁去。”那女子道:“我太师父去世后,众弟子每晚在玉壁之前焚香礼拜,祝祷许愿,只盼剑仙的仙影再现,但始终就没再看到一次。我师父只盼能再来瞧瞧,偏偏十年来两次比剑,都输了给你们东宗。”
干光豪道:“自今而后,咱二人再也不分什么东宗西宗啦。我俩东宗西宗联姻,合为一体……”只听那女子鼻中唔唔几声,低声道:“别……别这样。”显是干光豪有甚亲热举动,那女子却在推拒。干光豪道:“你依了我,若是**后负心,就掉在这水里,变个大忘八。”那女子格格娇笑,腻声道:“你做忘八,可不是骂我不规矩吗?”
段誉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