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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椰音调懒懒地嗯一声,将被子拽过头顶,整张脸埋入被子当中。
被子外的声音非但没有减小,反而在人声与杂音的交织起伏下愈演愈烈。林椰掀开被子坐起来,眯眼望向墙上的挂钟。时针与分针一长一短重叠在数字四上。
练完舞的室友才刚开始准备排队洗澡。
开衣柜的咯吱声,拖椅子的刺啦声,进浴室的关门声,还有剩下几个室友围坐在沙发边的谈笑声,犹如劣质唱片发出的几重唱般不绝于耳。
几乎要令人头痛欲裂。
他爬下床来仰头喝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羽绒服裹在睡衣外,穿上运动鞋绕过几个室友朝外走。拉开门的瞬间,冬日的冷风灌入衣领内。
林椰瑟缩了一下,抬眸将走廊尽头窗外无尽的黑夜收入眼底。不知道谁把走廊上的窗户推开了。
他跺了跺脚,走廊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林椰裹紧衣服朝尽头的楼梯口走去。走至一半时,声控灯倏然黑了下来。走廊再度恢复到漆黑一片。唯有两侧宿舍门缝下泄出几丝暖融融的灯光。
林椰摸黑往前走,却被横亘在路中间的东西轻轻绊了一脚,松松垮垮勾在小指上的宿舍钥匙掉在地上,很快滚入黑暗中。
林椰又跺一下脚,脚尖勾开被人丢在走廊中间的快递盒,借着昏暗的灯光蹲下来寻找钥匙的踪迹。两分钟以后,终于在身侧宿舍的门缝下间看到了一半身体在门里,一半身体在门外的钥匙。
他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弯下腰伸长手指去捡门缝里的钥匙。
支撑身体平衡的那扇门却冷不丁地被人从里拉开。
林椰身体一歪直直朝门里倒去,踩着拖鞋站在门后的人不慌不忙后退一步。林椰结结实实地坐在了门边的鞋毯上,抬眼就见江敛站在门里看自己。
林椰转开视线,看清门上贴的宿舍号时面露无言。良久以后,他伸手摸出被自己坐在身下的那片钥匙,朝江敛举起来说:“你放心,没什么半夜贴别人宿舍门偷听的特殊嗜好,我只是想捡掉在门缝下的钥匙。”
靠在沙发里的明让听出他的声音来,扭头朝林椰站在的位置喊,语气颇有几分热情好客:“弟弟要不要进来玩啊?”
林椰下意识看向面前这间温暖而明亮的宿舍,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开始怀疑,走廊外的黑夜与这间宿舍处于不同半球的时差里。
他欲起身开口拒绝,江敛却先一步转身朝里走去,“进来把门关上。”
林椰一顿,咽下已经滑到嘴边的话,从鞋毯上爬起来,转身将走廊上的黑夜与刺骨寒冷隔绝在门外。
明让大喇喇地把手机握在手里,拍了拍自己与江敛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朝他招手,“过来坐。”
林椰脱下羽绒服搭在空椅背上,犹豫片刻后,还是挤入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明让身体倾斜过来,一只手搭在他肩头,另一只手将手机屏幕递给他看,“哪个比较漂亮?”
屏幕上是一张国内新晋女团的合照。林椰接过手机,目光在她们脸上流连数秒,最后将指向了中间的C位,“这个吧。”
明让托着下颚若有所思,“这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林椰没有回答,将手机递到江敛跟前,“你看看。”
“你不用给江敛看,”明让侧过脸来,“他对这些没兴趣。”
林椰闻言笑了笑,缩回手来。却没有说,其实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他慢吞吞抬眼看向江敛的侧脸,冷不丁地回忆起来找江敛借吹风机的那天。他当时撒谎了,他不仅是同性恋,他还有过一个男朋友。
他收回思绪,抬起的手肘却撞在江敛的肩窝上。明让的手机从掌心滚落,掉在了地上。林椰坐直身体,看见江敛的右腿边落了小团光亮,自己却坐在对方的左侧。
林椰迟疑片刻,见对方没有任何要替他捡手机的想法,只好自己侧身弯下腰来,手臂从江敛膝盖下穿过,伸长指尖去捞还未熄屏的手机。
现实距离比预估中的还要长上一点。林椰单手撑着沙发边缘仰头看他,“你把腿挪过去一点,我捡不到。”
江敛戴着头戴式耳机,眼睑微垂,单手支在额前,大半张脸隐没在光影间,看上去冷淡而有距离感,就差没有直接在脸上写心情不佳。
对他的话像是没有听见,又像是听见了,却是懒得开口搭理。
先前进门时江敛站在背光的地方,林椰并未过多注意对方脸上神情。此时才发觉,对方眼尾残留着没睡好的倦怠。林椰瞬时面露了然,这两人多半也是被凌晨回来的练习生给吵醒,宿舍才会在凌晨时分灯火通明。
林椰抬手轻敲江敛头上的耳机,江敛掀起眼皮来看他。
林椰指着地面方向,抬高音量说:“手机。”
江敛这才道:“我听得见。”
然后将两条腿朝右边侧了侧,给他腾出一点空间来。
林椰再度俯身去捡,手机分明近在眼前,却仍觉得手臂还是不够长。他绷紧指尖去够手机边缘,反倒还将手机又推远了一点距离。林椰终于逐渐耐心耗尽,忍不住直接抬手拍了拍江敛屈起的膝盖,示意对方再将腿挪过去一点。
眼前的两条长腿纹丝不动,头顶倏地落下一片阴影,遮掉了视野中的大半光线。
林椰单手撑着江敛的膝盖仰头,冷不防瞥见江敛因为弯腰动作突然靠近的那张脸。
嘴巴贴着江敛的唇角不轻不重地擦过去。
林椰猛然睁大眼睛,眼底满是愕然。
江敛亦是面有怔色,像是始料未及。
寝室内的温度如同被人悄然调高,空气中瞬时涌起热浪。气浪钻入林椰的睡衣领口里,贴着他的皮肤一路游走。
林椰热到快要出汗。
下一秒,江敛将夹在指尖的手机丢入他怀中,拿指腹擦了擦唇角。
林椰落在江敛脸上的目光一顿,立刻就将前一秒脸热心跳的感觉抛到脑后,心底反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片刻以后,犹如带着报复心理般,他意有所指地道:“放心,我嘴巴上也没抹脏东西。”
江敛手上动作顿住,终于在这天晚上第一次有了笑脸模样。
他摘下耳机,在林椰的注视中低笑出声:“记仇鬼。”
第十一章 小姑娘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从梦中惊醒后,瞥见窗外天光大亮,林椰猛然记起来,早上九点有等级再评定的录制。他翻身坐起来,甚至开始怀疑,昨晚与江敛和明让并肩坐在沙发里的画面只是一场梦。
直到他看见挂在对面椅背上的黑色长款羽绒服。
宿舍中仍是暖气充足,却空无一人。毫不怀疑那两人已经离开,甚至都没有将他叫醒。林椰从沙发上起身,匆匆抓起昨晚被自己丢在桌边的宿舍钥匙,捞起椅背上的羽绒服抱在臂弯里,转身就往门边走。
大约是听见动静,江敛擦着湿润的发尖从浴室里走出来,“时间还早。”
林椰抬头去找墙上的挂钟,却发现钟盘里的时针和分针永远地凝固在了数字十二上。
他再度望向窗外几乎白到发光的世界,语气犹疑:“冬天一向都是天亮得晚。”
江敛没有说话,走到窗边推开窗,冷风呼啸着灌入室内,他回过头来说:“你睡着以后就下雪了。”
林椰微微一愣,“下雪了?”他抱着羽绒服迎风走到窗边,双手搭在窗台边沿抬眼眺望,果然看见远处砖红色的小矮楼上覆着厚厚的雪层,洁白无瑕。
他目光亮而有神,探出上半身垂头朝楼下看,甚至对按在窗沿边冻得逐渐发红的双手毫无察觉。
江敛见状轻轻一哂,“没见过雪?”
林椰目光从楼下雪地中被人踩过的脚印上掠过,下意识地答:“见过,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
“录完节目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江敛言简意赅,伸手从他背后绕过,要将窗关上。
林椰放下手来,要从窗边退开时,却听见雪地里传来熟悉的人声,甚至依稀从那零零落落的说话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循声朝楼下望去,看见一夜未见的夏冬蝉与同公司另外两个室友,并肩走在雪地里。
对方面容干净清爽,笑容明朗,每一步都迈得信心满满。
林椰这才想起自己一夜未归,收回视线欲要从窗边走开。
与同伴说笑的夏冬蝉却像是若有所觉,倏然仰头朝他与江敛站的窗边直直望过来。
不想被夏冬蝉看见,林椰猛然退后一大步,后背毫无防备地撞在身后人的胸膛上。江敛适时抬手越过他将窗关上,从旁侧角度看过去,像是将林椰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林椰眼皮一跳,从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略显手足无措的脸,以及身后江敛那双波澜不惊的黑色眼眸。他瞬时冷静下来,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句大惊小怪,弯腰从江敛手臂下方钻出来,“我要走了。”
江敛漫不经心地点头,等他走到门边时,又抬眸掀唇道:“回去把脸洗干净点,记得涂唇膏。”
林椰不仅涂了唇膏,还涂了口红。
他回宿舍换上班服,又洗了把脸,就这样素着一张脸从宿舍大楼里走了出来。夏冬蝉在休息室看见他时,并未问他昨晚干嘛去了,只满脸诧异,“你就打算这样素着脸进去录节目?”
林椰点点头,目光落在夏冬蝉脸上。
先前站在楼上远远朝下看时,只觉得夏冬蝉那张脸在自然光下水润而好看。如今近距离看时,才发现对方是上了淡妆。
夏冬蝉放轻嗓音:“你自己看,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是素面朝天进来的?”
他将林椰拽到角落里坐下,将他的脸擦白一层,又给他涂口红。最后拍拍手递给他一面镜子,神色颇为满意,“你看看。”
镜子里映出一张唇红齿白的脸庞来。
林椰把镜子还给夏冬蝉,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上,面露无言,“女孩子的审美我欣赏不来。”
主题曲评级是两人一组。江敛的话说得不错,林椰果然在唱歌部分栽了跟头,等级堪堪从D晋升到C。离场时沈PD仍是对他说:“林椰,我觉得你还没有做到真正的努力。你还没有想清楚吗?”
林椰没有说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沈PD脸上挪开,落在了对方身后“越努力越优秀”的红色横幅上。
二次评级结束以后,林椰脱下紫色班服,换上绿色。夏冬蝉亦如愿以偿地领到了新的粉色班服。A班和B班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导师亲自挑出主题曲舞台录制的三十人,剩下C位由所有练习生不记名投票决出。
投票环节放在空教室拍摄。所有练习生从后门排队进入,再从教室前门出来。算入下笔和陈述理由的过程,一百位练习生的录制时间加在一起堪称漫长。林椰排到中途时去上厕所,在厕所另一头的走廊尽头看见江敛和明让。
两人唇边叼着东西站在窗边说话。林椰以为他们是在抽烟,从厕所出来,走近去看才发现,两人唇边咬的是棒棒糖。
明让一只手搭在栏杆边,另一只手将棒棒糖夹在指尖,装模作样般轻抖两下,朝林椰斜起嘴角,“要不要来一根?”
林椰一时语塞,半响后才道:“我还要过去录节目。”
明让不甚在意,摸出一根棒棒糖不由分说地塞入他手中,又从口袋中摸出一枚打火机,抬手朝林椰扬了扬手中那枚打火机,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你陪江敛在这里吃糖,我去楼道里抽根烟。”
江敛瞥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