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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得有一个人要为此负责。”
林修境心力交瘁,心脏好像不在原来的位置,不知丢失在哪个角落里。他缓缓吁了口气,顿时目光如炬,仿佛一夜之间清醒了过来:“有生之年,如果我没有研制出疫苗,就诅咒我孤独一生,穷尽所有,永远不得离开南市半步。”
他对白凌说,也对自己说,在往后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里,那句誓言一直蛰伏在他的心底,像一扇门,永远挡住白凌的进驻。
☆、战后
“老师,老师,起床了。”
林修境正全身心沉浸在梦里,被叫醒后,艰难地撑开眼睛,没想到助手小茗的脸刚好凑到面前,把他吓得一阵蒙圈,直接在书桌上弹坐起来,缓了一会才揉揉压得酸麻的胳膊,问道:“现在几点了……?”
“下午三点。”
“怎么才叫我?!”
林修境睡得脑充血,站起来时眼里直冒星星,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小茗面前。“会长有来消息吗?”
小茗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没有。您刚是不是做了什么梦啊,睡得特别熟,叫都叫不醒。”
林修境头疼地按压着太阳穴,脑子被十年前的画面闪得快要爆炸,他甩了甩头,水没来得及喝,就抓起公文包快步往外走:“开车,直接去公会。”
南市最大规模的人血大战爆发后,事发现场,公会的五栋建筑已经被火烧成空壳,空气里漂浮着烧焦尸体的味道,香香的,又夹着一丝酸腐味,闻起来有些像烤肉上涂着过期的腐乳。林修境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到,连连摇头,吩咐善后的人把现场清理干净。
吸血鬼与猎人积怨多时,爆发战争并不奇怪,林修境隐隐觉得会有那么一天,可当亲眼看见满地尸体,挖掘机把满地的断手残肢铲起来,装了整整几卡车,又是另一回事了。
除了猎人和吸血鬼的尸体外,林修境还发现场存在大规模的实验体,虽然有着吸血病的性征,獠牙和指甲都有,但已经没有正常的人样,很恶心,连工作人员都趴着吐了几回合。林修境把事情理了一通,把目光锁在白凌身上——即使不是他主使的,也肯定和他密切相关!
因为不可能是别人!
如果南市有这种异动,白凌肯定查的出来,他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若不是有来头的人暗中策划这些事,为什么实验体会大规模性地爆发
林修境不敢相信,只能逼着自己不要乱想,没有证据,就没有资格为谁定罪。若是白凌干的,他那么谨慎的人,知情者肯定没几个,秦川一向唯白凌马首是瞻,只要白凌不想让自己知道的,那边肯定问不出什么来。
现在要查清楚,估计只有等正主醒来了。
一想到白凌可能背着自己干一些有违人伦的事,他就完全没办法专心工作,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老师,你到底……”
这几天领导一不在,所有事都得林修境自己扛着,他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对实验体做进一步的研究,所以吩咐其他教授重点关注这事,自己则把公会的行政事务包揽下来。
说来也奇怪,一座城市死伤过万,一夜之间发生大规模的暴力事件,新闻居然没有长篇累牍地报道,政府当局只是草草带过,派了一些兵力过来帮忙恢复,就不了了之了。唯有民间的一些公众号还在传,可惜相关图片全变成「无法显示」,大家都心知肚明,私底下传阅得更加积极。不过,这已经足够引起全世界轰动了,在上个月的K200峰会上,就已经有国际人士对南市问题进行提问,要求本国的政要出来交代了。
林修境看了一眼新闻头条,心想,恐怕是中央政府见白凌重伤,猎人公会群龙无首,现在吸血鬼那边也完全给打压下去,没有人有本事扛大旗,自然是能规避就规避,能掩盖就掩盖。
这次去中央开会,林修境特意从国政院的朋友打听到,政府已经决定废除南市与其他地方的交通,之前的「只进不出」,将变成「除了政府部门特别允许的人员外,禁止全部人员流动」,并且,执业猎人也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之后,才有资格提交退伍申请。
政府的拨款数目比去年少了二十个亿,据说未来三年的形势会更加严峻,把南市建设成绝对的隔离州也说不定。明眼人都能推测出,十年,政府是真的对这种病没辙了,也该厌倦了。再接下来,可能只剩下直接武力镇压这条路。
武力,从来都是维护人心安稳的利器。
既然南市作为一个隐患,那么措之于武力,终究是最保险的方式。
林修境把报纸扔进垃圾桶,疲惫地背靠转椅,心里一阵可悲。
看来政府,真的要放弃这座城市了。
……
遭遇灭顶的不止猎人公会,苏池航深重数弹,差点身亡,没了他做精神支柱,整个酒吧差点崩盘瓦解。可以说,这一战本来就是两败俱伤,吸血鬼们仅仅赢在表面上,谁也没有捞着多少好处。
卧床不起的那几天,云谲没有看医生,随便给伤口包扎过后,就把自己闷在家里。特殊的身体素质允许他在没有任何麻醉和消毒的情况下,自己给自己挖出子弹,随后,他发了一场高烧,病得时冷时热,昏厥了好几天,虽然滴水未进,浑身冷汗却像倒灌一样。
这段时间,他反反复复地做梦,偶尔会忆起童年时候的东西。在没认识苏池航之前,在云谲还不是吸血鬼的时代里,那时候没有战争,也没有生灵涂炭,更没有让人谈之色变的GKH病毒,只有老家的青石板,淅沥沥的小雨,老祖母喜欢躺在小院里的摇椅上,和他讲海与船夫的故事。
可惜故事讲的什么内容,他一点都记不清了。
睡不着的时候,云谲常常坐在窗边发呆。扑簌的雪花如一只只飞蛾,向着窗冲撞而来,壮烈得可以说是奋不顾身、前赴后继,结局却很惨淡,总是无疾而终,就像他自己。
翟星辰曾经一本正经地问过他:“哥,你的梦想是什么?”
而他也表现得一如既往的不耐烦:“无聊,脑子长草的人才看问这种问题。”
“不是,你怎么一点正能量都没有啊。”翟星辰嚷嚷道:“没有梦想的话,活着有什么意思?”
“……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思。”
梦想,他也有过那种东西,只不过他的梦想很小,根本不足道。不是说蝴蝶飞不过沧海么,他就要做那只飞得过沧海的蝴蝶,一点点地努力着,闻着海风,听着雨声,困了就阖上羽翼,累了就躲在船家的帆上栖息。
只要,享受活着的时候。
可是到了后来,这些梦都碎了,仿佛翅膀被生生折断——他出不了门,见不了阳光,做不了人。
为了活着,他不得不杀很多人,砍伤很多人的脖子,喝他们的血,看着他们挣扎着死去,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自己,用最憎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一切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原本还以为,能够在那孩子身上找到些许活着的意义。现在看来,活成怎么样,好像也无所谓了。
——「因为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思。」
屋里有好多天没扫过,到处都是飞扬的灰尘,挤压着人的肺腑,让云谲恨不得把最后一点氧气都咳出来,趁早把命了结。
云谲蒙在被窝里,他很疲惫,却睡不着,总是做梦,脑海里闪过无数缺编的片段——那天晚上,自己打中了周鸣的腹部,或者是大腿,他不记得了,星辰很愤怒,对着自己开枪的手臂扣动扳机。他当时疼得走不动路,拖着一身血,却忘记往周鸣身上看一眼,也不知道那个人死了没有,如果没死,应该也是重伤。
翟星辰低垂着眉眼,一直在站在原地,看着他艰难地拖着苏池航,一句话没说,云谲本想回头看一眼,可他不敢,他知道星辰的眼神会让他一步都动不了。
生活总爱往狗血的方向发展。这样一来,星辰估计要恨死自己了吧。两人的账上又浓墨重彩地记下一笔,没有复盘的余地。
他现在只怕翟星辰遭到什么不测。仗是打完了,如果后来星辰没死,短时间内白凌不会对他怎么样。
可是,如果翟星辰死了呢——
云谲头疼地捂住脑袋,最后自暴自弃地想,死了又能怎么样,谁能逃过死一劫。他把头闷在枕头底下,发出一阵苦笑,星辰前脚走,他也可以后脚去了。反正自己前半生多是被孤立的,被追杀和迫害的日子。多活几天少活几,天又有多大意思呢。
“我不会让你死的。”
熟悉的声音如在雾海里被敲响的钟鼓,清亮却旷远。云谲骇然地张开眼睛,黑暗中月光明亮,少年驮着背,安静坐在他的床头,如一头蛰伏不动的归狼。
他听见他说,你不配这么轻易地死去。
☆、重遇
屋里有人!
云谲迅速弹坐起来,一手抓枪,一手捞起身边的枕头,用力朝不速之客扔去,在那一瞬间迅速给枪上膛。多年的实战经验让他能够迅速将警觉性提到极点,动作并没有因为病痛迟缓半分,却在看清对方样貌时,硬生生停住。
“哥,是我。”
对方的声音冷漠得像结了冰,和以往的晴朗对比起来,简直算得上低沉得可怕。虽然还用着往时亲昵的称呼,听到云谲耳朵里,却像一颗炸雷,冷不丁地炸得他心脏一跳。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发生过那些事之后,少年竟然还愿意一如以往地喊他,但这一声哥,却好像包裹着一层摸不着的讽刺,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情分。
“我刚来时你睡着了,所以我一个人坐了很久。”
“……!”
云谲条件反射往回一看,明明睡前还锁了门,现在却大咧咧地敞着,那把钥匙,正躺在翟星辰手心里。
他居然还留着!
云谲震惊,没想到自己竟然糊涂到门开了都没有察觉。
不,如果是别人,他一定会察觉的,但对方是翟星辰,和他像家人一样,同进同出了五年,自然连身体都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说不定正因为太熟悉,多年养成的警觉性才会不奏效。“为什么还留着……钥匙?”
“啊,为了方便回来找你。”翟星辰转过头,侧脸在夜色中阴晴不定,“你还打算睡么?如果不睡,咱就聊聊天。”
“聊什么……”云谲冷汗都快流下来,少年颀长的身材被修身的黑色风衣罩住,很陌生,早看不到小屁孩的半点影子。
“聊什么都可以,就聊最近发生的事。”
翟星辰把云谲扔在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扔回床头,突然站起身,影子被月光衬得极为高大,铺天盖地的,让躺在床上的云谲显得很被动。云谲看见他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露出□□的枪柄。
他要杀我吗……
云谲不发一言,紧盯着星辰不紧不慢的动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眼前这个沉郁的少年让他感到非常陌生,以至于都猜不出翟星辰的来意。
星辰背对着他,把掉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像往常一样,把它们叠成漂亮的豆腐块,摞在衣柜里:“哥……好久不见,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我?”
“……”
云谲蠕动着唇,不知该说什么。突然间,衣柜里蹦出来一个篮球,刚好滚到翟星辰脚边:“我好想你。”
云谲浑身一颤,感觉到床的一角重重地下陷,星辰挨着他坐着,把球拿捏在手上,手指不耐地抠着橘黄色皮革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