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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鸣皱了皱眉头:“胡说八道什么,你才疯了,说些什么傻话,走走走,还有三十分钟就到我们登机了,快排队去。”
翟星辰到现在都在懵,他猛地想起林修境在地底城时绝望的表情,瞬间明白了:“不,我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我要去找我哥!”
周鸣一听,脸一下子拉下来,攥着他的手腕不让走。“你要回去找人?现在都几点了,要是耽误登机怎么办?”
“你先到机舱里等着,半个小时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先走。”
星辰挣开周鸣拉着他的手,把他背到机舱的座位上,安顿好,回头把轮椅收叠好塞进储物架上,“我等下一班,你安静坐好,有什么需要找其他同事。”
周鸣扯住他的衣角,内心已经在打鼓:“你还想带他走吗?!别傻了,不可能的,吸血鬼出不了境,去别的城市他怎么活!更何况出境还要有许可证和身体证明。全世界都在逮捕他,云谲怎么可能走得了!”
“不管了,就算走不了,我也得和他一起。”
翟星辰把周鸣身上的安全带扣上,调到不松不紧的长度,并塞了一部充好电的手机给他:“你现在赶快打电话给小吉,让他立刻收拾好行李过来,咱们想办法,得让他也跟着一起走。”
“不是,为什么小吉哥也……等等、翟星辰!你别走啊混蛋!”
下午两点半,阳光仍然烈得似火般,煎烤着胆敢出外的吸血病人。翟星辰还来不及整理那番信息量爆棚的对话,只知道往家的方向狂奔。他心里盘算着,如果这次没法带云谲离开南市,他就要让云谲咬他,直到染上病为止。
他要和他一起,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城市里,活到活不下去的那一天。
☆、撤退之日
云谲在等水开。
一个小时之前,他刚从床上起来,想着煮点水喝,没想到昨晚明明摸熟的路今天又忘了,从卧室到客厅不过三十平米,他足足找了二十多分钟,还差点被地上的拖鞋绊了个跟头,才摸到小茶炉的位置。从客厅到厨房接水,又是一段艰难的旅程,还好磕磕绊绊,总算把水接满。
小茶炉下面跳跃着小朵火焰,壶口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听声音该是滚开了。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从沙发一端挪过去,手在空中摸了摸,只摸到湿热的水蒸气,把子在靠近自己的一边,炉应该在下方,他在心里测了下大概距离,往下挥了挥手,水蒸汽越来越多,他却始终摸不到把子,顿时有些急了,动作大了些,尾指不小心扫到水壶盖子,哐当一声巨响,满满一壶滚烫的水,从炉上砸了下来。
滚水溅得到处都是,还好他及时缩起脚,只有零星两点溅到拖鞋上,烧到他的脚趾头,有一点点痛。
云谲突然间不渴了,无所适从挨着沙发,好像在找一个绝对安全的避风港。没错,只要不动,只要不乱跑,就可以不受伤了——每个瞎子都是这么想的。
屋里没有开灯,云谲坐在那里,蜷成乌黑的一团,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该怨恨什么。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却分不清是哪一种黑,关灯时是暗黑,开灯时是乌黑,也可能根本不是黑色,仅仅是看不见其他颜色而已。
生活变得十分不方便,仅仅是烧水这件小事,他都要找好久才找到插头,更别说做饭了。如此一来,云谲便更加懒。他可以不吃饭,因为吸血鬼不需要经常吃饭。他可以不睡觉,因为睡不睡觉,都等不到白天,他也可以不煮水,因为自来水可以将就喝,顶多拉一下肚子,但水费没法去交,不知道下个月房东会不会断水断电。
可是,他可以……不活着吗?
那种与世隔绝的恐怖,比他想象之中来得更快,更让人绝望。他甚至没想到,自己竟然那么轻易就屈服,他干不了别的事,只能睁着空洞的眼,听着秒钟一秒一秒地数数,偏偏时间之神特别钟情于他,好像特地把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时光,全加在他的每一分钟里。
太漫长了,日期什么全乱了,他就快要被这种暗无天日给逼成神经病,有时还会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风声、雨声、此起彼伏的说话声,连去死很久的外婆,也整天在耳边叨叨。
刚刚,他好像又听到客厅有开锁的声音。
是幻觉吧……又出现幻觉了……
云谲轻轻地甩了甩头,似乎想摆脱那个声音,但那个开锁声却比平时来的更清晰。不可能是真的吧……云谲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他屏息仔细听,开锁的声音顿时停了,过了一会,又真真实实地传了过来,这次不是幻觉!
可是谁还有家里的钥匙……
云谲的脑子乱得快要爆炸,他手慌脚乱地跑到门边,在木门快打开时,用身体一撞,匆匆把门反锁住。
锁头吧嗒一下,从里面反锁了。星辰猜到人在家,以为他是故意不见,便更加大力地喊道:“开门啊!是我,星辰!”
不要过来……
云谲像一只被猫盯上的老鼠,只知道抱头鼠窜,他只能慌乱地往屋里跑,谁知道却被地上的水壶绊了一下,额头狠狠地撞到书柜,哐当几声巨响,最上头的一排书全滑了下来,星辰的奖杯也砸到他的脑袋。云谲顾不到额头的血,捂着扭到的脚站起来,走没两步,又被书结结实实地绊倒,他摸了下膝盖,湿乎乎的,估计是破了个大血口子。
星辰听到那阵狼狈的巨响,实在呆不住,用枪三下打穿金属锁,再拿出常备的小刀,把嵌在木门的链锁撬了出来。
“哥——!!!”
云谲狼狈地坐在书堆里,低着头,没有动,他的眼睛还缠着纱布,上面沾着零星几点的血迹,像自己胡乱缠起来的样子,遮掉了半张脸,显得脸更加小。
翟星辰走到他面前,过了很久才开口,似乎在消化他所看到的事情:“你的眼睛……”
云谲往空中抓了抓,顿了一下,似乎在听声音,好判断星辰站在哪里,可那一声哥叫得实在短暂,他还没来得判断星辰的位置,周围就没了声音。“你在哪儿?!”
云谲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只希望能和星辰面对面说话,毕竟那样更像正常人,而不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傻乎乎的瞎子。
可是星辰又不说话了,他没法判断,便更加急躁,最后,他放弃了,无奈地指着眼前一处空白的地方说,“我看不见了,你站到我面前。”
翟星辰没法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带出难听的哭腔。他们好像好久不见,其实才不过短短两个月,自己死里逃生,云谲也变了很多——他瘦得颧骨凸显,双颊憔悴得快要凹进去,唇色也白得不像人,一副还在苦难中挣扎的样子。
已经入冬,却只穿着单件的睡衣,赤着脚,脚踝肿得像个馒头,估计是刚刚才扭到的,淤血还没有开始形成,红中带青,爆出细细的脉络。
星辰猛地把他抱了起来,放到沙发上,弯下身去抓他的小腿,云谲知道他要干什么,使劲往后挣,甚至一脚踹到星辰肚子去。星辰手腕一发力,把他扯了回来,将那枯瘦的小腿牢牢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卷起云谲的裤腿。
果然,腿肚上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脚趾头上面也长着一个大水泡,周围一圈被开水烫得破皮,绽开粉红的皮肉来,被轻轻一碰,云谲立刻把眉头皱成麻花,弓着脊背大汗淋漓,坐也坐不了。对于一个刚失明的人,这些磕磕碰碰的伤口,再正常不过了。
云谲知道星辰在看他,做无用功一样把腿缩了缩:“刚刚弄到的,看起来才比较严重,我能很快好。”
“谁弄的?!”
星辰艰苦地吐出这句话,在他印象中,云谲总是很能干,说一不二的,像保护神一样强大。可他接二连三遭受到了重挫,有好多次都在死神面前徘徊,都是因为自己,哥才会变得了无生气,连永葆年轻的脸也带着沧桑。
“告诉我,到底谁弄的?!谁把你的眼睛——”
“没人……我自己搞的。”
云谲生怕理由不够充分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林修境把你带走后,你们半天没回来,我就去找你,太着急出门了,忘了带伞……”
“怎么能晒到太阳呢!”星辰不相信,着急地抱住云谲的小腿抱:“可是、晒到皮肤不是只会烫伤吗,为什么眼睛也看不见了?”
“无所谓,别问了,瞎都瞎了。”
“不是,什么叫瞎都瞎了,到底哪个混账弄的,是不是公会的人,还是秦川?你别骗我!”
“你自己呢?”云谲不紧不慢地抽开手,朝着声音的方向说:“没被感染吧,林修境有把你治完全吗?”
星辰看着他操心的样子很心疼,不由自主地捧住他的手,在唇边珍惜地亲了亲,□□着他干瘦的手指:“我很好,现在已经变回正常了。”
“那就好。我差点都——”
“差点什么?”
“如果你还不回来,我就打算去公会自首了。”云谲云淡风轻地说着,好像那些受过的伤都是经年已久的琐事。“我经不住白凌再拿你威胁我一次。”
听了他的话,星辰更加自责,他无比后悔,后悔自己曾经暴力又蛮狠地对待云谲,到如今,那些历历在目的画面,反而成嘲讽的恶语和尖锐的剑,蛰得他锥心刺骨。“哥,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看什么,没什么好看的。”云谲的表情慌张起来,僵硬地撇开脸,尽可能用轻松的语调说:“还留着疤,很丑。”
是的,很丑。就像他身上的伤疤,虽然已经反复结了痂,也光滑如初,但不代表没疼过,没难受过。
即便再怎么习惯被虐,他也无法没心没肺到真正不在乎。瞎了就是瞎了,他已经跟普通人不一样,没办法跟翟星辰站在一起,也没办法保护他,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累赘。
“哥,你不要反感,我就简单地看看。”
星辰抚摸了一下云谲的脸庞,反而被他不留痕迹地躲开,“瞎子没看过吗?电视上经常播,就是我现在这副样子。”
“好好,你别生气。”星辰半蹲在云谲面前,对着受伤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我看一下,不然不放心啊。你别急,如果没什么大碍,我们就去看医生,肯定能治好。”
“要看是吧,好,让你看个够……”
男人大口地喘气,想着对方迟早都要知道,便粗暴地一把解开了绷带,一圈圈绕开,露出受伤的眼睛,他的眼睛依然好看,明显的外双,纤长的眉睫,可是眼神是木讷的,像一潭死水,被灼伤后细碎的疤痕也沿着眉角铺开,像揉皱的宣纸的一角。
星辰呆呆地望着皮肤上的伤痕,他的心痛着,胸口被一下一下顶得厉害,不知该说什么,因为无论说哪些,都显得多余而没有意义。伤害已经造成,道歉是没有意义的,多少句对不起,就可以换算成多少道刀口,重新割在那人的心口上。
“怎么弄的……”星辰蹲在地上,难受地揪着自己的心脏:“一定是犯病的时候,对不起,我当时……”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选择。”
云谲摇摇头,不想说下去,他执拗地抽出自己的手,陷入沙发里面,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骨嶙峋的,像一个生无可恋、倒数着死期的小老头。
他在拒绝他所有亲密的动作。
星辰很快就察觉到了,毕竟云谲受过那么大的伤害,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到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