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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孙小红这种女孩子,你若想问她什么秘密,那是一定问不出的。
李寻欢只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二叔真不愧是大丈夫。
孙小红用眼角瞟着他,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有大丈夫才会真的醉得这么快。
李寻欢道:我的意思是说,只有大丈夫才肯一诺千金,至死不改,只有大丈夫才不愿受人的恩惠,只有大丈夫才肯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孙小红眼波流动,道:所以你也要为了保护别人而留在这里,是不是!
李寻欢沉默着。
孙小红道: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你都不肯走,是不是?
李寻欢还是沉默。
孙小红道:可是,你有没有想到阿飞呢?你不想去看看他?他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李寻欢又沉默了很久,道:他至少应该能照顾自己。
孙小红道:我常听人说,林仙儿看来虽像是天上的仙子,但却专门带男人入地狱。她一字字道:你不握你的朋友被她带入地狱?
李寻欢的嘴又闭上了。
孙小红叹口气道:我也知道你绝对不肯走,为了她,你别的事都可以放下,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放下!──
她眼波忽然变得无限温柔,望着李寻欢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找个人来代替她呢?
李寻欢泛起了一阵痛苦之色,又弯下腰去不停地咳嗽。
孙小红道:你不愿走,我也不能勉强你,可是你至少应该去看看我的爷爷。
李寻欢勉强忍住咳嗽,道:他──他在哪里?
孙小红道:他老人家在城外的长亭等我。
李寻欢道:长亭?
孙小红道:因为上官金虹一定会经过那里。
李寻欢沉吟道:上官金虹纵然经过那里,他也未必看得到。
孙小红道:一定能看得以,因为上官金虹从不乘车,也不骑马,他一向喜欢走路的,他常说一个人生着两条腿,就是为了要走路。
李寻欢一笑,道:你知道的倒真不少。
孙小红嫣然一笑,道:的确不少。
李寻欢道:你不但知道上官金虹要来,还知道他会从哪里来,你不但知道那封信是林仙儿写的,还知道她隐藏在那里──
他盯着孙小红的眼睛,问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小红咬着嘴唇,娇笑道:我有我的法子,我偏不告诉你。
夜深沉
孙小红的步子很轻快,就像是永远也不会疲倦似的,因为无论对什么事,她都有很大的兴趣。
她对生命正充满了热爱。
她还年轻。
李寻欢走在她身旁,和她正是个极强烈的对比。
他很羡慕她,甚至有点淡淡的妒忌,等他发现自己这种妒忌的时候,他才忽然吃了一惊。
我难道已真的老了?
因为他知道唯有老人才会对年轻人的热爱生出妒忌。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若是在十年前,我一定不会和你走得这么近。
孙小红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我是个浪子,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和我走在一起,别人看到就难免要说闲话的。
他笑了知,接着道:幸好我现在已老了,别人看到我们,一定以为我是你的父亲。
孙小红叫了起来,道:我的父亲?你以为你真的有那么老了吗?
李寻欢道:当然。
孙小红忽然笑了起来。
李寻欢道:你笑什么?
孙小红道:我笑你!
李寻欢道:为什么?
孙小红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很怕我。
李寻欢道:我怕你?
孙小红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吃吃地笑着道:就因为你怕我,才会对我说这种话,你怕你自己会对我──对我,所以才硬说自己是老头子,是不是?
李寻欢只有苦笑。
孙小红道:其实,你若是老头子,我就是老太婆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李寻欢柔声道:只有自己先觉得老了的人,才会真的变老,我爷爷就从来不肯服老,你还年轻得很,求求你以后莫要再说自己老了好吗?
李寻欢看到这双眼睛,忽然想起十余年前的林诗音。
那时的林诗音岂非也如此纯真。
但现在呢?
李寻欢暗中叹了口气,避开她的目光,遥望前方,忽然笑道:你看,前面已是长亭,我们快走吧,莫要让你爷爷等得着急。
黑沉沉的夜色中,只看到长亭中有一点火光,忽明忽显,火光到亮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影子。
孙小红道:你看到那点火光了么?
李寻欢道:看到了。
孙小红笑道:你猜那是什么?猜得出,我佩服你。
李寻欢道:那是你爷爷在抽旱烟。
孙小红道:呀,你真是个天才儿童,我真佩服你。
李寻欢也忍不住笑了,也不知为什么,和这女孩子在一起,他笑的时候就好像多了些,咳嗽的时候却少了些。
孙小红道:不知道上官金虹来过了没有?他老人家是否已将他送走?
说着,她目光忽然露出一丝忧郁之色,道:我们赶快过去吧,看看──
她话未说完,李寻欢忽然扯住了她的手。
孙小红的心一跳,脸有些发烫。
她偷偷瞟了李寻欢一眼,才发现李寻欢的神情仿佛很凝重,一双锐利的眼神,正出神的瞧着远方的道1。
远方的道路上,已出现了两点火光。
那是两盏灯笼。
灯笼是金黄色的,用一根细竹竿高高挑起。
黄得诡秘,黄得可怕。
李寻欢身形一闪,已将孙小红拉到道旁的树后。
孙小红降低了语声,道:金钱帮?
李寻欢点了点头。
孙小红皱着眉道:原来上官金虹现在才到,莫非他路上也遇着什么事了么?
李寻欢道:也许因为他只有两条腿,所以走不快。
只见前面两盏灯笼,后面还有两盏灯笼,相隔约摸三丈。
前面的灯笼与后面的灯笼间,还有两个人。
两人的身材都很高,都穿着金黄色的衣衫,前面一人的衫角很长,几乎已覆盖到脚面,但走起路来长衫却纹风不动。
后面的一人衫角很短,只能掩及膝盖。
前面的一人赤手空拳,并没有带什么兵器。
后面的一人腰带上却插着一柄剑。
李寻欢忽然发现这人插剑的法子和阿飞差不多,只不过阿飞是将剑插在腰带中央,剑柄向右。
这人却将剑插在腰带右边,剑柄向左。
他用的莫非是左手。
李寻欢的双眉也皱了起来。
他很不喜欢使左手剑对手,因为左手使剑,剑法必定和别人相反,招式必定更辛辣诡秘,反难对付。
而且剑已出鞘,出手必快!
这是他多年的经验,他一肯就看出这是个很强的对手!
第三十七章 老人
李寻欢注意那使左手剑的汉子,孙小红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两人走得很慢,步子很大,看来和平常人走路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总觉得这两人走起路来有些特别。
她注意很久,才发现是什么原因了。
平常两个人走步伐必定是相同的。
但这两人走路却很特别,后面的一人每一步踏下,却恰巧在前面一人的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间。
这条腿看来就好像长在一个人身上似的。
前面一人踏下第一步,后面一人踏入第二步,前面一人踏下第三步,后面一人踏下第四步,从来也没有走错一步。
孙小红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两个人像这样子走路的,她倍觉得新奇极了,也有趣极了。
但李寻欢却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他非但不觉得有趣,反而觉得有些可怕。
这两人走路时的步伐配合得如此奇妙,显见得两人心神间已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奇异默契。
他们平常走路时,已在训练着这种奇异的配合,两人若是联手地敌,招式与招式间一定配合得更神奇。
单只上官金虹一人,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若再加睛个荆无命,那还得了?!
李寻欢的心在收缩着。
他想不出世上有任何地子能将这两人的配合攻破!
他也不相信长亭中这老人能将这两人送走。
长亭中的老人仍在吸着旱烟,火光忽明忽暗。
李寻欢忽然发现这点火光明灭之间,也有种奇异的节奏,忽明的时候长,忽而灭的时候长。
忽然间,这点火光亮得好像一盏灯一样。
李寻欢从未看到一个人抽旱烟,能抽出这么亮的火光来。
上官金虹显然也发现了,因为就在这时,他已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长亭的火光突然灭了。
老人的身形顿时被黑暗吞没。
上官金虹木立在道旁,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缓缓走上长亭,静静地站在老人对面。
无论他走到哪里,荆无命都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他看来就像是上官金虹的影子。
四盏高挑的灯笼也移了过去,围在长亭四方。
上官金虹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面目全都藏在斗笠的阴影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老人的手,观察着老人的每一个动作,观察得非常仔细。
老人自烟袋中慢慢地取出一撮烟丝,慢慢地装入烟斗里,塞紧,然后又取出一柄火镰,一块火石。
他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
上官金虹忽然走了过去,拿起了石桌上的纸媒。
在灯火下可以看出这纸媒搓得很细、很紧,纸的纹理也分布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均之处。
上官金虹用两根手指拈起纸媒,很仔细地瞧了两眼,才将纸媒慢慢地凑近火镰和火石。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纸媒已被笑。
上官金虹慢慢地将燃着的纸媒凑的老人的烟斗──
李寻欢和孙小红站的地方虽然离亭子很远,但他们站在暗处,老人和上官金虹每一动作他们都看和很清楚。
李寻欢问道:要不要过去?
孙小红却摇头道:用不着,我爷爷一定有法子将他们打发走的。
她说得很肯定,但现在李寻欢却发觉她的手忽然变得冰冰冷冷,而且还像是已沁出了冷汗。
他自然知道她在为什么担心。
旱烟管只有两尺长,现在上官金虹的手距离人已不及两尺,他随时都可以袭击老人面上的任何一处穴道。
他现在没有出手,只不过在等待机会而已。
老人还在抽烟。
也不知因为烟叶太潮湿,还是因为塞得太紧,烟斗许久都没有燃着,纸却已将燃尽了。
上官金虹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媒,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
老人的无名小指距离他的腕脉还不到七寸。
火焰已将烧到上官金虹的手了。
上官金虹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呼的一声,烟斗中的烟叶终于被燃着。
上官金虹的三根手指似乎动了动,老人的无名指和小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于是上官金虹开始后退。
老人开始抽旱烟。
两人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谁也没有去看对方一眼。
直到这时,李寻欢才松了口气。
在别人看来,亭子中的两个人只不过在点烟而已,但李寻欢却知道那实在啻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
上官金虹一直在等着机会,只要老人的神志稍有松懈,手腕稍不稳定,他立刻便要出手。
但他始终找不到这机会。
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了,弯长着的三根手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微的变化
怎奈老人的无名指和小指已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这其间变化之细腻精妙,自然也只有李寻欢这种人才能欣赏,因为那正是武功中最深奥的一部份。
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当真是千变万化。
现在,这危机总算已过去了。
上官金虹后退三步,又退回原来的地方。
老人慢慢的吸了口烟,才微微笑道:你来了?
上官金虹道:是。
老人道:你来迟了!
上官金虹道:阁下在此相候,莫非已算尽了这是我必经之路。
老人道:我只盼你莫要来。
上官金虹道:为什么?
老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