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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他们总有相信的时候,我一定要他们相信。
林仙儿又摘下那顶毡笠戴上,道: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阿飞道:去哪里?
林仙儿道:去找你的第二个对象。
黄昏过后,雪已溶化,他们的装束既已改变,所以走在人群中并不引人注意。
林仙儿忽然指关睛家当铺道:你看这招牌。
这家当铺的规模很大,黑底金字招牌上写着:“申记当铺。”
阿飞道:这招牌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仙儿并没有回头他的话。又指着一家酒楼外悬着的招牌道:你再看这招牌。
这家酒楼的生意很好,两层楼的地方似已座无虚席,底金字招牌上写的是:申记状元楼。
城里较热闹的地区只有三条街,在这三条街上,每隔五七家店铺,就有一家挂的是申记金字招牌。
凡是挂着申记招牌的店铺,生意就做得特别大。
阿飞疲乏:这些店全都是一个人开的。
林仙儿道:嗯,全都是申老三开的。
阿飞道:现在我们还要到哪里?
林仙儿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阿飞本就不是喜欢多问的人,也不再问她。
望着眼前的一片空旷,阿飞长长呼吸了一次,心胸仿佛也开朗了起来,天地似已完全属于他。
林仙儿静静的依偎在他身旁,也没有打扰这份幽趣。
忽然间,夜空中亮起了一道流星。
林仙儿开心的笑了,欢呼道:你看,流星。
阿飞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许了愿么?
林仙儿嘟起嘴道:流星总是一霎眼就过了,没有人能来得及许愿的,除非他早已知道会有流星出现,蛤又有谁能知道流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我看这全是骗人的。
阿飞道:就算是骗人,但它却能使生出许多美丽幻想,永远带着它,一个人若能永远带着份美丽的希望,总是件好事。
林仙儿道:我想不到你也知道这传说。
阿飞目光遥望着远方,远方的流星早已消逝,他目中却流露出一抹凄凉悲伤之意,悠悠道:这传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林仙儿瞧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你又想起了你的母亲?是不是她告诉你的?
阿飞没有说话,忽然大步向前走了出去。
晚风中隐隐传来一阵更鼓,已是初更。
阿飞忽然发觉前面有一片很大的庄院,越走越近,反而瞧不见了。
林仙儿也在仰望着墙头,喃喃道:好高的墙,不知道有没有四丈。
阿飞道:差不多了。
林仙儿道:你能不能掠过去?
阿飞道:世上没有人能掠过四丈高墙,但若一定要进去,还是有法子的。
林仙儿沉吟着,沿着墙脚走了几步,才回头道:这就是申老三的家。
阿飞目光闪动,道:申老三就是我第二个下手的对象?
林仙儿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向生意人下手,但生意人也有好多种。
阿飞道:他是哪一种?
林仙儿道:最不规矩的那一种。
她笑了笑,道:你想,规矩的生意人怎会在同一城里,同一条街上开十几家铺子,规矩的生意人家里怎会起这么高的墙。
阿飞道:墙起得高些并没有错,铺子开得多些也不犯法。
林仙儿道:墙起得高是做贼心虚,怕人报复,铺子开得多是因为他会抢。
阿飞道:抢?
林仙儿道:申家是大族,上一代已有五房,到了这一代,堂兄堂弟一共有十六个之多,十六个兄弟开了四十多家店铺。
阿飞道:算来每人只有三家铺子,并不多。
林仙儿道:但现在四十多家铺子全是申老三的了。
阿飞道:为什么?
第二十三章 误入罗网
林仙儿和阿飞在晚风中来到一片很大的庄院前,指着那座高得出奇的围墙道:这就是申老三的家,他们堂兄弟十六个合开了四十多家店铺,现在全是申老三的了,因为他的十五个兄弟全都进了棺材。
阿飞道:那十五个人是怎么死的?
林仙儿道:据说是病死的,但究竟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别人只奇怪平日身体很好的十五个人,怎会在两三年之中就死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中了瘟疫似的,而申老三连一点小毛病都没有。
阿飞什么话都不说了,只淡淡说了句:我明天晚上就来找他。
阿飞手足并用,壁虎般爬上了高墙。
爬上墙头,就可以看到一片很大的园林和一层层房屋,这时人们多已熄灯就寝,偌大的庄园只剩下寥寥几点灯火。
林仙儿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也是个很好的帮手,她已买通了申家一个仆人,为她画了张很详细的图,哪里是大厅,哪里是下房,哪里是申老三的寝室,这张图上都画得非常详细清楚。
所以阿飞并没有费什么事就找到了申老三。
申老三还没有睡,屋子里还亮着灯,这精明的生意人头发已花白,此刻正在灯下拨着算盘,清算一天的帐目。
他算盘打得并不快,因为他的手指很短,食指,中指,无名指,几乎都和小指差不多长。
但他的手指却很粗,连指甲好像都没有,这养尊处优的浊世公子,怎会有这么一双挖煤工人般粗糙的手?
原来申老三小时候顽劣不堪,曾经被他父亲赶出去过,在外面混了五年,谁也不知道他混的是什么。
有人说之五年他做了叫化子,也有人说他入了少林寺,从挑水的做起,虽吃了不少苦,却练成了一身武功,所以后来他兄弟死的时候,虽也有不少人暗暗觉得怀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这些传说当然他全都否认,但有件事是否认不了的,那就是他的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双手必定练过铁沙掌一类的外门掌力,而且已练得有相当火候,否则堂房大哥也就不会忽然呕血而死了。
阿飞突然推开窗子,一掠而入。
他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身法,当他的的在推窗子时,他的人已跃起,窗子一开,他已站在屋子里。
申老三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但他刚发觉窗子响动,阿飞已到了他面前,他从未想到一个人的行动能有这种速度,他竟吓呆了,整个人都僵在椅子上。
阿飞的眼睛冷冷的盯住他,就好像在看着个死人,一字字道:你就是申老三?
申老三不停的点头,仿佛除了点头外,什么事都不会做了。
阿飞道:你可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申老三还是只有不停的点头。
阿飞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次申老三不再点头,却在摇头了。
阿飞的剑已拔出,在这刹那之间,阿悄心里突然觉出一种不详的警兆,这本是野兽独具的本能,就宛如一只兔子突然发觉有恶狼在暗中窥视,虽然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更没有看到那只狼的影子。
阿飞不敢再犹疑,一剑刺出!
剑光如流星般刺向申老三胸膛,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溅,这一剑竟如刺在钢铁之上。
原来申老三胸前藏着块钢板,也就难怪他刺不动了。
一剑刺出,申老三的人立刻滚到桌下,阿飞的身子却已凌空掠起,他已知遇险,但求速退。
但他毕竟还是迟了一步。
在这时,屋顶上已有一张巨网撒下,这是张和整个屋子同样大小的网,只要是在这屋里的人,无论谁都无法逃避。
阿飞身子刚掠起,已被网住。
噗的,他已被网结纠缠,跌在地上。
奇怪的是,这时他的心情既非愤怒,也非惊慌,只是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悲×,因为他忽然了解到一只猛兽被猎人的网捕捉到时的心情。
而野兽却永远无法了解猎人为何要张网。
阿飞不再挣扎。
他知道挣扎已无用!
这时已有两条人影飞鸟般落在网上,两人手中各拿着个很长的白蜡竿子,长竿急点,阿飞已被点了八九处穴道。
这两条人影正是少林寺的心鉴大师和平湖百晓生。
申老三已不在桌下了,桌下显然另有地道。
这一切,根本就是个陷阱。
百晓生满面得意之色,笑道:我早就算准你要到这里来的,你服气了么?
阿飞没有说话。
虽然他穴道被点后还是可以出声,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问:你们怎会算准我要到这里来?
他眼睛空空洞洞的,像是已全无思想。
他是已不能想,还是不愿想?不忍想。
百晓生悠然道:我知道你是李寻欢的朋友为了要救李寻欢,才冒充梅花盗……
阿飞厉声道:我就是梅花盗,用不着冒充,我也不认得李寻欢!
百晓生道:哦──心鉴师兄,他说他就是梅花盗,你可相信?
心鉴道:不信。
阿飞道:这倒的确很难证明──心鉴师兄,你可记得轰天雷是死在谁手上的么?
心鉴道:梅花盗。
百晓生道:也是怎么死的?
心鉴道:他×身上虽也有梅花标志,但致命伤却在玄机穴上。
百晓生道:如此说来,梅花盗想必也是点穴的高手了。
心鉴道:正是。
百晓生笑了笑,转向阿飞道:只要你能说出我们方才点了你哪几处穴道,我们就承认你是梅花盗,而且立刻放了李寻欢,这样做你满意了么?
阿飞咬紧了牙齿,已咬出血来。
百晓生叹了口气,道:你真不愧是李寻欢的好朋友,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却不知他对你又?人要他肯为你走出那间屋子,也就算不错了。
杯中有酒。
李寻欢一杯在手。
角落上坐着个很纤秀,很文弱的僧人,虽然已过中年,但并不显得秀苍老,看来带着很浓的书卷气,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少林寺中最精练的心树大师。
他虽已做了李寻欢的人质,但神情之间未显得很愤怒,却显得很沉痛,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李寻欢忽然向心树举杯,微笑着道:想不到少林寺居然也有这样的好酒,喝一杯如何?
心树摇了摇头。
李寻欢道:我在令师兄的遗蜕旁喝酒,你是否觉得我有些不敬?
心树道:酒质最纯,更纯于水,是以祭祀祖先天地时都以酒为礼,无论在任何地方,都绝无丝毫不敬之处。
李寻欢附掌道:说得好,难怪一入翰苑,便简在帝心。
心树大师平静的面色竟变了变,像是被人触及了隐痛。
接着沉重的叹息了一声,神情显得更哀痛,却也不知是为了死者,还是为了他自己。
李寻欢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徐徐道:老实说,我实未想到这次救我的会是你。
心树道:我并未救你。
李寻欢道:十四年前,我弃官归隐,虽说是为了厌倦功名,但若非为了你那一道弹章,说我身在官府,结交匪类,我也许还下不了那决心。
心树闭上眼睛,黯然道:昔日弹劾乐的胡云冀早已死了,你保必再提他。
李寻欢道:不错,一入佛门,便如两世为人,但我自始至终都未埋怨过你,那时你身为御史,自然要尽为官这责──
心树的神情似乎有些激动,沉声道:你弃官之后不久,我也隐身佛门,为的就是自觉言多必人,却不想毕竟还是遇着你──-
李寻欢道:我更未想到昔日文酒风流的铁胆御史,今日竟变做了修行功深的得道高僧,而且会在我生死一发时,救了我一命。
心树张开眼睛,厉声道:我早已说过,我并未救你。而是我自己功力不够,才会被你所劫持,你万万不可对我稍存感激之心。
李寻欢道:但若非佻在屋中对我示意,我也未必会闯入这里,右非你全无抵抗之意,我更无法将你留在这里。
心树嘴角牵动,却未说出话来。
李寻欢微笑道:出家人戎打诳语,何况,这里又只有你我两人。
心树忽然道:纵然我对你有相助之意,为的也并非昔日之情。
李寻欢似乎并未觉得惊奇,正色道:那么你为的是什么?
心树几备欲言又止,似有很大的难言之隐。
李寻欢也没有催促他,只是慢慢的将杯中酒喝完。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