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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我活-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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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儒生模样的人慢慢自黑暗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位妙龄少女。那儒生模样的人一张国字脸,面白如玉,一对浓眉下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他一手持折扇,一手背后,缓步走出,风度自然潇洒,让人一见忘俗。他身后的少女却生就一对浅浅的弯月秀眉,大大的眼睛,眸子里流光四射,散着发髻,任一头怒瀑般的头发披在肩头,在隐约的夜风中波浪般翻动,说不出的神采飞扬。她穿一身淡紫衣裳,镏金腰带,外面更懒懒地罩着一件轻薄透明的纱衣,用银线锈着两朵怒放的兰花。这般装束,在京城王族中并不罕见,在这荒野山村里,恐怕算得上恒古少见的了。
那儒生模样的人一拱手,道:“穆前辈,在下陈束,这是小女小真。在下本无意与前辈为敌,只是眼见江湖义士命在不测,迫不得以出手惊扰了前辈,还望恕罪,恕罪。”
铁杖老头道:“什么江湖义士?”
陈束一指刘志行道:“在下再眼拙,也认得出这位乃是霜雪四剑之首的刘志行兄。霜雪四剑,是江湖上公认的侠义之士,济贫扶危,惩奸除恶,那是大大有名的。此次与前辈动手,也是为江湖大义而舍身,其精神实在让在下即感动,又自愧不如。在下不才,斗胆请穆前辈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如何?他的三位师弟已丧身在你铁杖之下,自己也身受重伤,前辈难道还忍心下手么?”
铁杖老头嘿嘿一笑,道:“斗胆?你真是斗胆得很哪,老夫一进来动手开始,你们两个就躲在廊后窥视,待我杀人,也未见如何义愤填膺,直等到我说了无归剑的秘密,嘿嘿,你们就立刻又是感动又是自愧不如起来,哈哈哈哈,当真有意思得紧。”
陈束脸色微变,刹时又恢复平静,打开扇子摇了摇,并不说话。小真抢前一步,喝道:“无耻之辈,血口喷人。父亲与我正要出手相助,怎料到你出手如此卑鄙阴险,立时毒害三位义士?现下你要再害刘伯伯,可没那么容易了。”
铁杖老头忽地仰天大笑,声如夜鹫,极之难听,偏偏他内力充盈,良久不息。刘志行身受重伤,在这般内力冲击之下,立时昏死过去。小真眉头微皱,伸手掩住耳朵,到后来只觉胸口越来越郁闷难受,禁不住闪身躲到父亲背后。陈束仍是那般泰然自若的负手而立,见到女儿吃紧,轻轻伸手按在她肩头。小真感到一股柔和至极的内力自云门穴缓缓注入,那股郁闷之感立减。她心中恼怒,却也暗暗吃惊,若父亲真与这老冬瓜交手,不知胜算几成?
她正暗自盘算,突然“砰”的一声,隔壁一间房门被人猛地踢开,有人尖声长叫:“别叫了!别叫了!我投降了!我出来了!”
小真这一惊非同小可,象这般鬼哭狼嚎的求饶,原是阿柯最拿手的本事。她慌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赤着上身,腰间乱七八糟的裹着一袭女子的黄衫,怀中抱着一女子,正从门里奔出──不是阿柯是谁?那抱着的女子似乎受了重伤,胸前一大片血渍,手无力的垂着,一动不动,似已昏迷过去。
小真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便欲往后倒去。陈束一把托住她腰间,轻轻一笑,低声道:“女儿啊,这下是他自己跑出来,可怪不得爹爹了。”
小真泪水一下涌上眼眶,颤声道:“爹爹……”却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了。
※※※
阿柯飞身出门,左面一看,魂飞魄散,右面一望,活路生天。当下更无迟疑,一言不发奔到右面楼梯,三步两跳地往下赶,不料脚下突然一绊,顿时重心全失,“哎哟”一声惨叫,翻身倒地。他反应也算迅速,倒地的一刹那,拼命的转过身子,背朝下,将那昏迷的女子始终顶在面上向下滑落,一路腾然有声,他也一路“哎呀”连天的叫。终于脑袋“砰”的一下重重撞在最下面的柱子上,顿时没了声息。
小真忽地往前一纵,越过横栏,便要往下跳去,蓦地一只手疾如闪电般伸来,一把握住她右脚脚踝,硬生生将这股下坠之势截住。小真左脚往后飞踢,却突感右脚三阴交上一热,一股力道瞬间自右脚传到左脚,双腿同时一软,再也无力挣扎,被陈束拉回走道。她刚要开口,陈束左手食指一弹,劲风凛冽,封了她的哑穴,低低地道:“不要再闹了,爹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乖乖待着,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你若再有举动,坏了我陈家清誉,我立时毙了他,绝不留情!”他声音虽低,却透着极大的威严,眼中杀气微现。小真知道她爹说一不二的脾气,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却也不敢再动。
陈束心中微软,柔声道:“你看那小子,衣冠不整,神色暧昧,抱着个女孩子从里面跑出来,难保不是在做什么苟且之事,你又何苦如此?”
小真紧咬下唇,脸上飞红,眼泪更是如注般涌出,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始终不发一言。陈束暗自叹了口气,转过身不再理她。
铁杖老头停了长啸,先望陈束那里瞥了一眼,随即喝道:“是谁?给老子过来!”
柱子后面传来一声哀号,阿柯慢慢坐起身子,捂住后脑。从背后看过去,见他脑袋不住晃来晃去,好象仍在天旋地转之中挣扎。
隔了片刻,阿柯一边哼哼叽叽一边往外爬,手一下碰到那少女昏迷不醒的身体。他猛地一震,清醒过来,“啊呀”一声叫,刚俯身去抱那少女,想了一想,又将她放下,奋身爬起来,径直向铁杖老头奔去,一边不住挥手催促道:“快!快、快……有止血的伤药没有?她还没死,还能救回来!”
铁杖老头斜眼瞥着阿柯,问道:“怎么,她不是你伤的么?”
“不是!不是!”阿柯猛摇其头,坚定地回答道。
铁杖老头又上下打量一番阿柯,问道:“她是你媳妇?”
“不……不是!”阿柯神色尴尬,偷偷往楼上一窥——但见陈束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小真却已不见——不禁心中喜忧参半,道:“她……她的名字我都还不知道。”
铁杖老头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又道:“你身上也有几处伤口,是同一个人下的手?”
“也……也不是。”阿柯困难地吞一口唾沫,勉强解释道:“是……是她刺的。”
这一下铁杖老头也有些懵了,怔了一怔,道:“你小子,在耍老子是不是?敢耍老子的还能活到第二天的人,只怕还未生下来。”
阿柯双脚乱顿,脸涨得通红,叫道:“不……不……不是耍你!哎呀,这些以后再解释……再说好不好?先拿点药来,救人要紧啊!”
铁杖老头将头一昂,道:“没有!”
“没有?你骗我吧!”阿柯几乎跳起八丈高,道:“你一个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整日价打打杀杀,会没有伤药在身边?要是不肯给就明说啊!”
蓦地一股凛冽的劲气扑面,阿柯心中一跳,眼瞧着有一事物眨眼间已杀到眼前,其时退无可退,当下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蹲,翻倒在地。“嗖”地一声轻响,那股劲风贴着脑门飞过,刮得头皮发痛,身后两丈开外的一张百年古树做的圆桌“砰”地一跳,顷刻间裂成数段,四面飞散。
铁杖老头眼中寒光四射,慢慢将铁杖又放下来,冷冷地道:“对老人家说话,最好客气一点。老夫成名之时,你小子还未出生,却敢这么说话,胆子不小。你是哪个门派的,师傅又是哪一位高人?”
阿柯小心翼翼站起来,张口欲言,却又忍不住往陈束那边胆怯地看了一眼,话从口中出来时已变成了:“我是……我没有门派。我师傅么……我也没师傅,你……这位老伯,我、我刚才一时急了,对不住啊,对不住!你到底有药没有,什么都行,好歹救她一命啊。”
铁杖老头并不说话,也一瞬不瞬地盯着阿柯,心中隐隐有些惊异。他自十七岁出道以来,横行江湖数十年,杀人如切草芥,嗜血成狂,毫不留情,往往手段极之残忍冷酷,以至江湖上人称“穆血王”。最盛名之时,市井小儿都会吟唱“阎王领着小鬼来,见着血杖倒着走”,江湖人士更是避之如瘟神。他所练武功也全是以杀人为目的,阴狠毒辣,浸淫年久,眼神中都已带有强烈的暴虐之意,莫说普通人,连寻常一点的练家子乍一见到,也会不由自主的打个寒战,赶紧移开。眼前这少年随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武之人,形容怪异,举止失措,神色惊惶不堪,却混混僵僵毫不客气地与自己对视,眼皮也不眨一下。他口气忽硬忽软,一派少不更事的模样,却始终未曾后退一步,软磨硬套,隐然一番不得伤药绝不甘休的架势。
铁杖老头突然心中一软,好似从那少年执作的眼光背后,见到了自己当年的依稀模样。他叹一口气,傲然道:“我穆奎山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来只有我伤人,可没有人敢伤我,是以从不带伤药。小子,你若不信,大可四处打听打听,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阿柯顿时露出大失所望的神色,跺脚道:“那……那可怎么办?”不住搔头,四处乱旋。但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跑上楼找陈束要。小真此刻也躲到回廊一角,既不敢看,更不敢说,深怕父亲一怒之下,立时便要了小阿柯的命。
一时之间,偌大的令城老店内,就只听见阿柯一个人上窜下跳的哀叹之声。
※※※
忽听一人吃力地道:“小兄弟,我……我这里……还有点药……”
阿柯闻言猛地一顿,回头望去,正见到一直匍匐在地的刘志行颤巍巍地扶着张椅子慢慢坐起身来。他肩头伤口本已被他自己封住穴道,但随着右手用力撑地,又是如注般涌出。待得终于在椅子上靠定了,刘志行伸手要去掏药,然而手抖得怎么也伸不进衣裳里去。
阿柯往前直冲,不想敷满鲜血的青石地面不胜之滑,他脚下一使劲,顿时摔出老远。他也顾不得伤痛,手脚并用的爬到刘志行身前,老实不客气地伸手进去乱摸,一面道:“哪里?药在哪里?”忽然手指碰到一物,掏出来一看,大喜过望——原来是一只小瓷瓶,上面书着五个娟秀的红字,是即便连阿柯这类常吟“什么计长什么计短”的人也识得的“凝血归元散”。
阿柯紧紧拽着瓶子,问道:“是……是不是这个?”声音颤抖。
刘志行牙关紧咬,嘴角流出一丝血,并不言声,只点了点头。
“你脸色好白……”阿柯迟疑道:“你哪里受伤了……胸口有几处突出的地方,那是什么?”
刘志行摇摇头,尽力露出一个微笑,低声道:“小兄弟,你有情有义,不惧生死,实在难得。快拿去救那位姑娘吧。”
阿柯后退一步,呆了一呆,突然恍然大悟,一翻身跪在地下,磕了一个头,道:“你胸口骨头断了三……四根,千万别动!等我回来想办法!”不等刘志行回答,爬起来就向那少女跑去。
他这般浑然不顾左右的跑来跑去,大呼小叫,铁杖老头一时拿不稳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说他武功高强吧,走几步就会摔一交;说他是普通人吧,见着满屋子缺腿少脑袋的尸体,又好象熟视无睹,并不惊慌。这一点倒也罢了,寻常胆大一点的自问也可做到,但这小子甚至连惊异都看不出来,好象被砍死的人就该如此一般。刚才自己一怒之下忍不住出手,虽未使上全力,也使了个六七成,这小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就那么恰好躲了过去,反倒还让自己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这一手,怎么看也不像是凑巧。铁杖老头混迹江湖多年,还楞没见过这样的人,当下也不出声,冷眼旁观,暗自留心。陈束站在二楼,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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