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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燃灯-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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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先生,将军他也不是头一天这样,你……”
  齐深原本想说“你多担待些”,可这话听起来也忒不对了,活像柳易是宫季扬什么人似的——他哪有多担待宫季扬的必要?一个客卿,又不像他这样生在将军府,从小和宫季扬呆在一起,要伺候他一辈子,柳易不想干了说一声走人便是,哪有那么麻烦?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可我也有我想说的。”柳易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家将军不是头一天这样,可这样下去对他没有好处,你好自为之。”
  他一路回来想了很多,本想等回北疆再跟宫季扬摊牌,可方才收到的消息没给他留这么多喘气的时间。
  五师兄给他回信了,燕翎九在大军进城前独自回了燕王府,却被他大哥派兵埋伏关了起来。他爹病了多日,最后倒是被活活气死的,王妃和他妹妹双双上吊,据说是因为他那个疯子大哥折辱了郡主。
  柳易见过小郡主,是个笑容甜美的漂亮姑娘,下个月便要出嫁,燕翎九都给她备好了出嫁礼物,这下什么都没了。
  于是他只身冲进御林军都尉府,提着剑进的门,他那把剑是师父给的,斩金截玉尚不在话下,何况是杀一个武功不入流的纨绔。
  他大哥燕浚海被他以剑作刀,只一下便身首分离。
  这就是轰动京城的燕王世子弑父杀兄的真相。柳易看过信后不知该怎么办,心疼燕翎九,却又不能赶回京城去看他——宫季扬这块烫手山芋和付少洋的事情还绊着他,他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他只好提前把请辞的话准备好,打算过几日查好了郭员外的事就跟宫季扬摊牌。齐深在这方面倒不会乱说话,涉及他主子的事情,一日没有确切消息,他都不会轻易说出去误导宫季扬。
  因此他还有几天时间,先给齐深漏个口风也好,免得这老妈子全无准备,到时被宫季扬指使得够呛。
  齐深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
  “先生去意已决,我拦不住。”他道,“只求你好好跟将军说,不然他估计要大发脾气。”
  “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告诉他。”柳易觉得他实在有些可怜,便把碗里余下的馒头递过去,安慰道,“请你吃个馒头?厨房大娘自己蒸的,味道不错。”
  齐深回到客栈时,宫季扬还懒洋洋地靠在床上翻一册地摊上淘来的话本,看似挺认真,耳朵却竖得老高,听他开门便放下了书,抬头去看他。
  “柳先生说今晚要陪戏班老师傅聊天,就不回来了。”齐深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把手里的包裹递过去,“他还给了个馒头,说让我带给你吃。”
  宫季扬眼睛一亮,拆了纸包发现是再普通不过的发面馒头,又兴趣缺缺地扔给他:“我不吃馒头,你吃吧。”
  可怜他辛辛苦苦跑一趟,又冷又饿不说,好不容易柳易大发慈悲给个馒头,也要拿回来安抚孤枕难眠的将军。
  将军居然还不要。
  齐深默默接住他抛过来的馒头,正好饿得慌便拿着咬了两口,咬下去却发现里头居然有红枣馅儿,甜丝丝暖融融的,还挺好吃。
  他把咬了一口的馒头举起来,让床上的宫季扬看得清楚些:“将军,你真不要吗?”
  他不怎么吃甜口的点心,宫季扬却喜欢得很,看那包宝贝的桂花糕便知道。这馒头想来该是做给戏班子里的小姑娘们吃的,被柳易顺了两个出来,倒是合他家将军的口味。
  宫季扬一脸嫌弃地看了那馒头一眼,伸手掰了没被他咬过的一半走。
  “味道倒是还不错。”
  他不甘不愿地评价道。
  齐深一边把余下半个三口并作两口吃进肚子里,一边盘算着要不要给他点提示,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万一将军发起疯来拆屋子,他还得连夜去霍家班再把柳易这尊大佛搬回来收拾残局。这罪还是留着等柳易回来,让他自己去受吧。
  文叶灌了自己半杯凉水,才勉强把黄连汤的苦味洗去一点点,在屋里左等右等不见柳易回来,便披了件外衣出门寻他。
  他还道这小祖宗拿黄连汤捉弄他后溜走了,没成想刚出门便见他坐在院子里那把摇椅上,脚尖不时在地上漫不经心地借个力,摇摇晃晃地靠在椅子里不知想什么。
  见他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枣仁馅儿馒头,文叶有意道:“我的呢?”
  柳易把那半个馒头往他手里一塞,“没了,你将就下吧,不然自己再去厨房偷一个。”
  他有烦心事,文叶看出来了。
  “怎么了,李丞相那边查出了什么?”
  他倒不是真心想要打听,真要紧的东西柳易应该也不会告诉他,这么问只是想给他一个开口诉苦的机会而已。
  “没什么,一点小事。”柳易突然回过神似的,坐起来把自己的外袍也脱给他,“你跑出来也不多穿两件衣服,毒还没解就把自己当没事人儿了?”
  “我只是中了慢性毒,又不是染了风寒。”文叶无奈地摇了摇头,知他不想说,便道,“我叫了燕子去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你困了就早些睡吧。”
  “师傅呢?”
  “他哪还熬得到这时候,早就歇下了。”文叶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你还当他是年轻人?”
  也是,方师傅今年六十有二,早不是能熬夜的年纪了。
  柳易看着文叶把他的外袍也穿上,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付少洋的事。
  “文叶,镇上那个给自己女儿抛绣球招亲的郭员外,你认识么?”
  “不认识。”文叶似是有些疑惑,“怎么突然问起这号人来了?”
  “他那个抛绣球招亲的女儿今天瞧上了我朋友,”柳易没打算把宫季扬的事告诉他,便只用朋友指代,“你猜郭员外家的千金是谁?”
  既然他能让自己猜,就必定是自己认识的人,可文叶猜遍了他认识的姑娘,柳易都没点一回头。直到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更多人选了,柳易才轻飘飘地抛出了付少洋的名字。
  文叶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道:“他是个男人啊。”
  “我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让你猜。”柳易撇了撇嘴角,“是女人的话,你方才那通猜法不早就猜出来了,还用得着我来揭晓谜底?”
  文叶叹了口气,伸手去揉他的脑袋:“我知道我错了,好不好?”
  这个动作和小时候柳易受了气,他来安慰时一模一样,现在却变成了温柔的示弱。他以为柳易是气他欺瞒这么多年才故意捉弄他,可柳易自己却心知肚明,甚至有些心虚。
  他是因为宫季扬憋了一肚子气,找不到别的地方撒气才来跟文叶置气的。文叶再来认错道歉,他的心情也不会因此好起来——因为柳易已经不在意他骗他了。
  “文叶。”柳易伸手覆上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那只手有些凉,却是确确实实给过他不少温暖的手,“我没有怨你,或者说,我不怨你了,你不必继续愧疚下去,休养身体要紧。”
  “可你分明还在生气。”文叶却并不罢休,执拗道,“别骗我了,我连你不爱吃蒜都一清二楚,你还想骗我你已经不气了?”
  “我生气与你无关,是别的事。”柳易无奈地拍拍他的手背,站起身推着他往屋里走,“先进屋,我有事还想问你。”
  他把文叶扶到床上躺着,自己靠在床边的椅子上,给他塞了杯热茶暖手。文叶的房间不大,他想拉一张椅子都放不下,只好把腿蜷起来,裹着毯子在椅子上坐着。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认识付少洋。”他道,“他是什么人?”
  “你不都知道了么,他是李丞相的属下,”文叶喝了口热茶,呼出一口热气来,“我还在给李丞相送消息的时候,就是他负责和我接头的,时间长了倒也像半个朋友。不过我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他了,来取信的人换了个老头子,这个月也没来过。”
  柳易算了算时间,觉得也还对得上。
  “他被废了武功,扮成女子住在郭员外的绣楼里,也有半年时间了。”
  “那郭员外是春天搬来的,还请了咱们班子去暖房。”文叶道,“我还记得,当时挺热闹的。”
  “一个京官,大张旗鼓地落户江陵,想做什么?”柳易皱了皱眉,“你大半年没见过付少洋,他却还知道我是谁……想来李丞相是真的一直派人在盯着我,他是害怕我揪住他的什么小尾巴呢,还是想要我帮他做什么呢?”
  文叶摇摇头,道:“你自己小心些,最好也给你师父去个信儿,他没安什么好心。”
  信他早已经给慕容端寄了,让他带着小师弟到江陵来一趟,给文叶看看病。可谁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老实在家呆着?柳易想起自己师父就头疼,他若是不在蜀中,柳易派去的送信人还得再查他在什么地方,追着他才能把信送到——可武林第一高手要是日夜兼程地赶着路,又有谁能追得上他?
  也正是因为这样,柳易半点要找他师父帮忙的想法也没有,李丞相的事能解决便在这里先解决,解决不了就带回京城,把这块硬骨头丢给三王爷和他五师兄去。
  李丞相在皇帝眼皮底子下干这么多神神秘秘的事,三王爷怎么可能没点想法?他可和被赶下皇位的那位不一样,是属狼的。
  他让文叶睡下了,自己溜达回已经收拾好的小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宫季扬下午做的事那么在意,原本他不该生气的,可他还是发火了,一通无名火烧得头脑发蒙,什么也不想,下意识就发了火走人了。
  可他不该那么做,宫季扬就是那样的人,他生气又有何用?
  宫季扬亲他也不会有别的什么念头,他气什么?又有什么好气的?不过是刺激付少洋一下,他又没吃什么亏,生气有什么用?
  他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低低叹了口气。
  脑子有病的没别人,不是宫季扬也不是齐深,多半是他自己。
  他才是有问题的那一个。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得浑浑噩噩,竟然还做了个梦。
  梦里他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分不清东南西北,正发愁的时候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哭声。
  “谁?”
  他循着哭声找去,在河边找到了一个靠在石头后哭的孩子。
  那孩子背对着他坐在河边,下着雪的天里还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袍子,却看得出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袍子上精致的暗纹和腰间垂着的穗子都显然非富即贵。他慢慢走近到那孩子身后,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和家里人走散了?”
  背对着他的男孩回过头,露出一张泪痕斑驳的小脸,眼睛红红的,却还执拗地抿着嘴唇,“不。”
  “那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哭?”柳易瞧着他眼熟,便一撩衣摆在他身边坐下了,有心想开导下这肚子在雪地里哭的孩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那孩子生得唇红齿白,眉毛浓黑,小小年纪便已经有几分俊朗,是个颇为俊俏的长相。柳易多盯着他看了几眼,被他故作老成的模样逗得笑起来:“你家是做什么的?怎么一副小老头的样子,没点天真活泼?”
  “我爹说,男子汉不能作女儿姿态,自小便要有男人样子。”虽然装得成熟,可毕竟还小,被他一激便漏了底儿,“我是要做大将军的,天真活泼有什么用?”
  柳易怔了怔,扳过他的小脸猛瞧了两眼,又捧着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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