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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他的刀手刃仇人,我自有我的办法,就不劳二位帮忙了。”重黛却不打算多言,又道,“我知二位早就发现了我带的刀,没有冒犯二位的意思,恕重黛不多解释了。”
她腰间绑的弯刀两人确是进门前就发现了,却这时才知其来由。一个在青楼摸爬打滚长大的姑娘,能有这般果敢与坚韧实在不易,柳易有些敬佩她的毅力,说话也不禁放慢了几分。而宫季扬在她虎口处寻到了想要找的痕迹,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只留柳易与她周旋。
“他的名字,怎么死的?”
“付少洋,洛阳人。自幼习武,替达官贵人看家护院的。”
“达官贵人?”柳易顿了顿,觉得还是问一问的好,“哪一位达官贵人?”
重黛抬眸望他,两片薄唇缓缓开合,轻轻巧巧地吐出一个名字来。
“李辅贞,李丞相。”
果然。
柳易与宫季扬对视一眼,脸色不变,继续说了下去:“我们恰好要南下,可以为你打听消息,但……”
“不苛求结局,只需尽心便是。”重黛道,“我知道阁下是什么人,只要你想知道,天底下少有你查不到的事。”
没有那么神,柳易想,至少宫季扬喝醉了会像个无赖,他是查不到的。
“好了,我替他应下了。”宫季扬接过话头,朝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重黛姑娘煞费苦心,几经周转来求他帮这个小忙,举手之劳罢了,他不帮我帮了。”
慷他人之慨倒是出口得飞快。柳易斜睨他一眼,知道宫季扬是在为他解围,心里却有些无奈。
重黛知道他的身份,他若是以听风阁的主人之名应下这事,日后少不得麻烦。可现下是宫季扬替他应下的事,虽说算起来该算在宫季扬头上,可到头来活还是他干,宫季扬也就占半个名头,还有一半是他的。
吃力不讨好,可谁让他心软,又带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事儿精?
经过这么一番搅和,这门“亲”自然是不会有下文的了。谈妥细节后他们从豆腐坊出来,柳易跨过门槛后又回头看了看,发现重黛已在收拾放得凉了的豆腐渣,连头都没抬,更遑论多看他们一眼,想来是报仇之事有了着落,也用不着神经兮兮的了。
她方才恍惚的模样倒是真有些怪,与其说像犯了癔症,还不如说像中了降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看来得找个大夫给她瞧瞧。
他盯着豆腐坊的招牌走了会神,被扯了扯衣袖才回头去看宫季扬。
“别看了,省得给她招惹麻烦。”宫季扬凉凉道。
“什么?”
“有人一直在盯着这儿,我们俩一出门就离开了。”
宫季扬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豆腐坊斜对面的一个小巷。柳易循着他指的方向去看,那里已经只剩几个破筐子堆在地上,空无一人了。
“丞相府的人?”他问宫季扬。
“我哪里知道?”宫季扬一脸无辜地回望他,“上回来的刺客不是你认出来的?我可认不出这些杂鱼。”
柳易无言以对,将手里的包子塞给他,道,“我去看看,你先回吴伯家,自己当心些。”
虽然他没有看到宫季扬说的那人,但在洛阳城,身为半条地头蛇的他要找个人自然是比宫季扬要方便的。
宫季扬却不让他去,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回来,往来时的方向走。
“你这样去,岂不是摆明告诉对方你知道他是谁?”他把那包包子又塞回柳易怀里,语重心长地教育道,“来个引蛇出洞岂不是更省事?”
柳易抱着油纸包扭头看他:“你只是不想自己带着包子回去吧?”
“这都被你识破了。”宫季扬眨眨眼,“当然我也没有骗你,你看,有尾巴跟上来了。”
他们正转过集市的最后一个拐角,早市已经散了,路上只剩零散几个行人和收摊的小贩,谁是做什么的一眼就看得出来。柳易半推半就地被宫季扬拉着走,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身后,很快他便发现了宫季扬说的尾巴,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一身粗布衣裳,背着个筐,看着像个卖菜的农夫。
可这农夫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状似无意地不时往他们这边瞄两眼,却始终不走近。柳易刻意带着宫季扬绕了个圈,他也没有发觉,只顾跟在他们身后走,似乎对附近的路并不熟悉。
看来不是本地人了。
前方又是一个拐角,再不出手,傻子也要发现他们在绕圈了。柳易给宫季扬使了个眼色,自己先快步走过了拐角,宫季扬跟过来后两人隐在角落里,等毫不知情的尾巴也跟着转过来时,柳易轻轻伸手,在这两人宽的死胡同里一掌劈晕了那跟了他们半天的男人。
相貌平常,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粗糙干燥,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刚赶路来的。柳易把他身上的口袋翻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只能等人醒了再从嘴里撬身份了。
人不能就这么拖回去,他环视一周,在胡同深处找到了一架板车,于是拖起被打晕的跟踪者,朝宫季扬勾勾手指道:“过来搭把手呗,季少爷。”
宫大将军做惯了甩手掌柜,从来不干这种善后的活儿。他接了柳易的手里的包子,揣暖炉似的塞在怀里,两手宝贝似的抱着那包包子,显然不打算撒手来帮忙。柳易和他大眼瞪小眼,觉得自己想指望他的想法简直像个傻子。
他叹了口气,卷起自己的衣袖,把人丢到板车上用稻草盖住,然后丢下几颗碎银,苦力似的推起车走向胡同口。
宫季扬跟在他身后,优哉游哉的模样像个监工,还眼也不眨地给他许诺:“你先走一段,我一会儿替你。”
柳易会信他才有鬼,认命地推着车往前走,经过包子店时还跟杨家嫂子打了个招呼。
“我们回程经过洛阳再来他们家吃包子吧。”宫季扬倒是好兴致,还想起了连包子都还没吃上的齐深,“让齐深多带几笼,我们离了洛阳还能吃两天。”
他边说边捋袖子,柳易还道他要做什么,谁知过了包子铺没多久,宫季扬站到他身边拦住了车,一本正经道:“来,该换手了。”
“啊?”
“不是说好了一会儿替你吗?”宫季扬看他的表情就知他在想什么了,“你刚才以为我骗你,是不是?”
柳易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将板车给了他,自己走到一边去看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推板车,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又有些奇怪的滑稽。
宫季扬显然没推过这个,他身形高大四肢修长,板车又矮,推起来别别扭扭的。柳易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地提醒他:“手臂别伸太直,绷那么紧做什么,又不是拉弓。”
按他说的调整一下姿势,宫季扬掂着车把手晃了晃,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我头一回推这个。”
柳易还在心里记着他的账,有心想报被他捉弄的仇,便故意道:“军营里没板车?不能吧。”
“有当然是有,可是又用不着我去推。”宫季扬唉声叹气地抱怨道,“旁人哪里有你这样的待遇,还要让大将军来帮你推车?”
“你一个武人连车都推不好,小心说出去让人笑话,大将军。”
两人你来我往地边走边抬杠,斗着嘴倒也走得不慢,很快便远远看到了吴伯家门口。柳易从宫季扬手里重新接过了板车,在后者不解的目光下淡定地解释道:“我可不想被齐深埋怨,说我累到了他家将军。”
宫季扬忍不住笑起来,任他把车推走,自己把袖口又放下来,装作自己就是空手回来的,慢吞吞地跟在柳易身后进了门。
齐深果然在院子里坐着,身上披了件不知哪里来的厚袍子,花色十分大胆花哨,了无生趣地坐在藤椅上给吴婶剥豆子。宫季扬只看了他一眼就笑得打跌,把冷掉的包子扔给他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柳易倒是很同情齐深,因为他身上那件袍子一看就是吴婶做给他的。吴婶每年都给他做冬衣,柳易又不好拒绝,只好每年都收下。吴婶做衣服下本钱足得很,厚厚的新棉花一点儿也不掺假,柳易舍不得送人,往年都拿回家晚上睡前穿,反正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见。齐深可比他凄惨多了——吴伯家今天没有关门,路过的七大姑八大姨往里瞄一眼就能把他瞧得清清楚楚。
第13章 审讯
宫季扬笑够了,把被他笑得全无脾气的齐深拉起来去厨房热包子,柳易则把板车推到屋后,又将车上的人拖下来用绳子缚住手脚丢进客房,随手找了块布把他的嘴给塞上,门一关也吃包子去了。
厨房里只有宫季扬和齐深两个,他进去后才发现不对,问齐深:“吴婶呢?”
“跟吴伯出门买菜去啦,让我给她剥一筐豆子,说要炖猪蹄吃。”齐深当然不能指望宫季扬来生火,自己坐在灶前生火,裹着那件可笑的花袍子的背影把柳易也给逗笑了,“我还道你们要吃过饭才回来,竟然还给我带了包子,那姑娘有这么难看?”
“才不是,姑娘美得很,不过是别人家的媳妇儿,瞧不上咱们。”宫季扬搭上柳易的肩膀,看他被齐深逗得埋头偷笑,忍不住也跟着继续笑起来,“我给你带包子,是不是还得谢我一声?”
“是是,谢谢将军。”齐深被灶里柴火冒出的烟呛得咳了几声,见他心情轻松愉快,也跟着开起玩笑来,“如果用不着我一个染了风寒的人来生火蒸包子就更好了,先生说是不是?”
柳易边笑边点头,被宫季扬轻轻掐了一把腰间的软肉,笑得更说不上话来了。宫季扬挑了挑眉,满意地收了手,指使齐深去揭锅盖:“水都溢出来了,你小心把包子给弄湿了。”
一笼包子统共六个,齐深仗着自己生病吃了四个,只给宫季扬和柳易一人留了一个。柳易倒是无所谓 ,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吃,见宫季扬一副要和病人掐起来的模样,无奈地把自己那个夹到了他碗里。
宫季扬回头瞧他,他扬眉道:“不要?那还回来。”
“我可没说这话。”宫大将军为包子折腰,三两口吃进肚子,然后去看盯着他们俩发愣的齐深,“怎么,不爱吃鸡肉馅儿?”
“没,爱吃的。”齐深搪塞一句便开始往自己嘴里塞包子,心里却疑窦丛生。
他家将军从不吃经过别人筷子的东西,虽然柳易的筷子也没进过嘴,可这也实在是有些反常。
他们什么时候要好到这个地步了?
宫季扬主仆二人吃得正香,柳易没有包子可吃,又不想干看着他俩吃,于是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准备去审一审屋里那个差不多该醒了的倒霉蛋。宫季扬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问,就叼着半个包子跟着他起身,齐深被这两人搞得莫名其妙,也端着碗站起来去看。
那被绑成半个粽子的人还靠在墙角昏着,柳易左右瞧了瞧,端起昨晚剩的凉茶往他脸上一泼。
齐深缩了缩脖子,觉得颈后一凉,打了个喷嚏。
柳易看他一眼,才想起齐深还不知道这人是哪里来的,于是解释道:“这人跟了我们一路,就打晕带回来审审。”
齐深看那悠悠醒转的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变了,把碗扔在一边就要上前接手审讯工作,“有头绪吗?像是谁的人?”
“还没有,但我们怀疑是李丞相的人。”宫季扬拉过椅子在旁边坐下,嫌弃地把齐深的碗推到桌子的另一边,“今天那姑娘的心上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