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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他这次不止是选到了好马,也选对了人。
不过,到最后,他只是选对了人。
因为好马给他所选的人杀了。
当时,如果不是雷损看准了那匹瘦骨鳞鳞,孤僻离群在栏边独立的老马,就不会注意到那马栏外的小孩,更来不及去抢救这孩子的性命。
那么,狄飞惊的命运一定大为不同,“六分半堂”橱后的局面也必定大不同。
那时候,雷损已看中了那匹马非凡的气派,然而却突然发现,那匹马竟一气撞破了木栏,要去踩死那孩童。
雷损本来是静观其变,无意要出手,但他马上发觉那孩子的天生异禀,至少,有三项过人的能耐:
一,骤遇惊变,这孩子不哭、不叫、不求饶,甚至也不呼痛,极镇定也极能忍痛耐苦。
二,这孩子年纪还小得要人喂食,但那匹马一旦发狂似的奔过来,他走避无及,马上就埋首掩头伏身在草坑里,背向天,任由马匹践踏,尽量把受伤害面减到最少、最低、也最轻。
三,这肯定是匹与众不同的良驹,无端端却选上了这孩子,似非要把他踩死方才甘心,只怕前世必有宿仇。——也就是说,这孩子只怕也有非同凡响的运命。
所以他决定出手相救那孩子。
他驾御了那匹怒龙一般的马。
那孩子已给践踏得不成人形,但他吩咐他身边的忠仆:“雷镭,不管如何,都要把他救活过来。”
雷镭雷也似地应了一声:“是。”
他知道雷损吩咐下来的事,他一定都得要为他办到,别无选择。
雷损也知道,他吩咐的事,雷镭都一定会为他办到。
所以他很放心。
当时的狄路虽已给狂马踏得个半死不活,但依然还是活了下来。
他活下来之后,果然就成了个出色人物:他颈骨还是折了,脊骨也有点畸型。
他稍为成长之后,就做了一件事:
他杀了那匹马。
——那原是雷损的爱驹,那时候,那匹马已使他成功地取得四次重大的胜利,他的身份已直接的可以威胁到当时“六分半堂”的总护法雷阵雨。
但狄路仍然毒杀了这匹马。雷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但他警告狄飞惊:“我知道你是一定会报仇的。不过,你既毒杀了我的马,你以后就一定要替我立十倍的功劳回来,要不然,你会死得比这匹马还惨十倍。”
这点毫无疑问。
完全没有问题。
不消一年功夫,狄飞惊已立下二十倍以上的功劳回来——尽管那时候他才只是一个孩子,而且还没有直接跟从雷损,只是隶属于关昭弟的一个小跟班。
但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雷损没有看错。
——狄飞惊若无雷损的识重,他日后的命运一定大为不同。
同样的,雷损日后若无狄飞惊的协力,局面也一定大下一样。
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这一匹暴怒的马,狄飞惊,雷损、甚至六分半堂的局面命运,都定必有很大的不同。
命运,岂非多是偶然的事件造成的。
——连历史也如是。
惟偶然虽然无常,但多由性格造成的:如果那匹马不暴怒,就不会破栏把狄路踩至重伤;要是狄路不及时保持镇定,埋首护脑,只怕就得立时身死;假若当时雷敢当不是慧眼相惜,狄飞惊早就死了。今天“六分半堂”在雷损殴后,是否还有这等“三分天下,一枝独秀”的局面?
雷损一见到狄飞惊,就欣赏这个人,认为他将来一定能成材。
雷损对狄飞惊有知遇之恩。
他看得出来,当时仍是小童的他,将来一定是个人物,同时也是一个发狠起来连梦想都赶尽杀绝的人。
他看得准。
他看对了。
可是他不知道:狄飞惊居然会为了那一天晚上的事,竟然流了泪、伤了情,甚至于完全无视于他打从身边和心里一切冷冷的警告:
他不会忘记。
忘记那一夜很难。
忘记她更难。
——忘了她还不如忘掉他自己。
只有狄飞惊才知道自己有多寂寞,有多需要:
他不止要热烈拥抱,而且还要永远拥有。
可是,能吗?
总是事与愿违。
也许,他不能要求什么,甚至也不能要求这世间的情,难一可以做到的,就只有让她欠他的情了。
后悔,他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无悔。
——尤其经过那一个遇雪更清、经霜更艳,他唯一属于他自己的日子里,却终于拥有一个属于她和他的晚上。
他已无求。
无怨。
他甘心抵命。
——为她冒尽风和雪,为她历尽悲和伤。
为她苦等三千九百六十六年,无尤无怒——一如今天。
此时。
此地。
郁雷密云,将雨未雨。
三合楼。
他等人。
等的是敌人。
——一流一的大敌。
头号敌人。
狄飞惊现刻主掌“六分半堂”,当然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大忙人。
他向不喜欢等人。
——等人,是浪费时间,耗费生命的事情。
但对于重大机会,他善于等待、也能够忍耐。
今天,他就平心静气:
等人来。
——他已准备花上一大段时间等待他约的人来。
甚至也有了心理准备:
他等的人说不定是不会来的了。
——因为他知道:他们会晤的事虽然机密,但还是难免泄露出去,就算只有一点风声泄了出去,一定会引来不少高手,去狙击正在前来、他要等待的人,甚至也会来对付自
原因很简单:
只要是敌人,谁也不希望他们二者会合作、能合作。
谁都希望搞砸这件事,甚至是杀掉他们其中一个、如果两个部死了的话就更好。
他和这个人的会面,走漏风声己在所难免,所以就加倍凶险——幸好,在这会面之前的另一个提前的机密会面。已顺利完成,虽然没有成功,但总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已绝对机密的跟另一人会过面、谈了判、作过协定。
而没有惊动谁。
谁也不知。
这时候、风云四合,他在楼上等人。
他原就在沉思的时候最漂亮。
他一面等,一面想,心头掠过了一种哀伤的奇情:
那只是一个晚上的荒唐梦,却是他半辈子的温柔乡。
说不定,这也是他一生中的英雄壕。
想到那唯一让他感觉到有“家的温馨”的那一夜,他心中充满了情……
但一听到急促登楼的脚步声,他的心已没有情了。
连一点情也不留。
他已不需要解释,也几乎没有痛苦。
他只面对。
面对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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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刀是可以借的
来人上楼。
那是“六分半堂”的第七当家周角。“报告大堂主,做生意的来了。”
狄飞惊抬起他那一双有好脾气的眼神,不徐不疾地问:“他们来的有几人?”
“三四个。”
“来的是谁?”
“戚少商、杨无邪和孙鱼。”
“那是三个。”
狄飞惊更正道。
“可是我总觉得有四人,”周角急忙解释道,“不只是我有这种想法,连林哥哥、莫北神也有这种看法,他们来的好像只三个人,但在感觉上绝不止于三人……另外,他们后面当然有大批支援。”
狄飞惊沉思片刻。
原来他有的是一双流露出表面上的好脾气不是真的眼神。
他只问:“连莫北神也是这样说法?”
周角答:“是。”
狄飞惊又问:“那他的‘无法无天’部队已完成布署未?”
局角回答:“布置好了。”
狄飞惊再问:“他们三人的行动可有什么特别处?”
周角道:“一切正常。只孙鱼背上背了个包袱。”
狄飞惊奇道:“包袱?什么包袱?”
周角用手比划:“一个很大很大的包袱。”
狄飞惊下去看他,只问:“有多大?”
周角说:“大约有三尺宽、七尺长。”
狄飞惊皱了皱眉,然后笑了。
笑得很冷寞。
然后他吩咐道:“备座,请茶,围上屏风——来的是四位贵客。”
他的背后有屏风:
那是四扇雕龙绘风漆黑绣金实木厚重屏风。
狄飞惊背靠着屏风,就似有着厚重无根的靠山。
屏风后却有人问:“谁替他们三人护法?”
周角答:“应该是温梦成和花枯发。”
屏风后的人冷哼一声:“他们两人来了,也不难对付。”
狄飞惊道:“不过,要是对付他们两人,就形同跟整个京城的地痞流氓江湖好汉开战。”
屏风后的人道:“我担心的倒是该来而好像没有来的人。”
狄飞惊道:“雷卷?”
屏风后的人道:“他才是戚少商的强助。”
狄飞惊叹道:“只怕戚少商另有强援。”
话说到这里,客人己上楼。
敌人已近。
人来了。
敌至。
迎。
迎客。
狄飞惊迎客。
狄飞惊迎客的方式并不是站起来。
——一向抬不起头来的他,仿佛也顺理成章的不良于行。
其实不良于行的人不见得就抬不起头来。
例如无情。
同理,抬不起头来的也下一定不良于行:
例如狄飞惊。
他现在迎客的方式是:
举目,微笑,稽首,抱拳,让人觉得他彬彬有礼.礼仪周周,一点也不会给人傲慢无礼,甚至因而对他更同情以及更加感动。
狄飞惊就是这样的人。
他常予人这种感觉。
就连今天上来跟他交手的敌人,也难免对他生起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威少商、孙鱼、杨无邪都有。
戚少商每次见着狄飞惊,都会生起:
——如果塔里、楼子里有这样的人物,那就如虎添翼了!
——不但自己可以倚重,而且也呵分杨军师之劳、减杨先生之忧了!
他有这种想法、是来自惜材之念。
尽管他曾因爱材而惨被出卖,几乎一败涂地,翻不了身,但他仍难自抑那一股重材借材之心。
不过,他对狄飞惊这种想法,却从未说过出来。
因为他不想杨无邪误会。
杨无邪是三人中对狄飞惊的“态度”印象最深刻的。
他每次看到狄飞惊后都自作检讨。
对方的确是个人物。
他能获取他人的同情。
——甚至还能够不必一言半语,就让人支持,不需防患。
他善于予人好感。
杨无邪知道在这点上,狄飞惊确占了优势,而占优势的原因,是因为狄飞惊善于利用自己的弱点。
——化弱为强,以弱胜强,这点确实很不容易!
但狄飞惊却轻易办到。
所以他每次见到狄飞惊,都提省自己要多加努力,而且也份外感觉到。
“金风细雨楼”要独霸京师,恐怕还得历经许多风雨飘摇,而且还真不容易!
他也曾想过,如果“风雨楼”也能有狄飞惊这样的强助,岂不是更……
可是他只想到这里。
没有想下去。
因为不能想下去。
因为纵然有这么一天,只伯自己也不一定能容得下这个人……
——就算自己容得下他,狄飞惊也一定容不下自己!
孙鱼却在又一次看到狄飞惊之后,就在寻思:
要是有一日,“风雨楼”不但有杨无邪,而且又有狄飞惊的话,那就一定很壮大;但要是“六分半堂”不单拥有狄飞惊,又招揽了杨军师的话,那就可怕极了。
以他的看法,狄飞惊容易予人好感,让人同情,易受人支持,可是,在学识渊博,阅历丰富上,狄飞惊仍不如杨无邪。
杨军师有的是真材实学。
尽管他在“金风细雨楼”里的地位,已一天比一天重要,“一O八公案”的精英子弟,也几乎由他来统管,但孙鱼还是觉得:
——能够一起上来“三合楼”跟“六分半堂”的人谈判,他觉得很荣幸,但自知实力还远不如戚少商这些人……
他要“迎头赶上”之处仍多。
还很多。
他们拾级而上,所以迎头看去,狄飞惊就跌坐在楼上最末一端,好像在扬着首迎近他们到来一样。
但当他们完全登楼了之后,可以平视或俯视依然端坐的狄飞惊了,这时又发现狄飞惊仍然垂着首,只上扬着一双明利的眼睁,像一对明亮的暗器。
这对明眸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