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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斯同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竟会屡次三番地失手给女人,这些丢人的事,要是传扬出去,自己可是露脸啦!
想着不胜懊丧地又回到房中,见那封迷魂笺,仍在桌子上放着,就信手拿过来,先在一张纸上轻轻抖了抖,倒出了不少白色细粉,他一面闭着呼吸,又拍了几下才敢打开来看。
其中有素笺一张,展开来,只是潦草的几个字,但是字迹甚为娟秀。
写的是:“问君晚安,多谢赐图。”
竟连上下具名都没有,万斯同冷笑了一声说:“好丫头,你竟敢如此戏耍于我,到时候,我却要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想着把这信封拆开仔细研究了一番,又把那剩余的半包迷粉也放在怀中,茶房见他起来,自动送来了汤水。
万斯同本该识趣灰心而去,可是他一来觉得对不起瞎婆婆的一番寄望,再者自己如半途而回,于心不甘,三来自己更要见识见识这位机诈的女贼,他绝不能这么轻易地就饶过她。
有了这些因素,他就决心不辞辛苦地前去试上一试,还要去碰一碰运气。
一个人垂头丧气地上了马,在黑沉沉的夜里,疾速地放马西行。
行了一个更次,天仍不见明亮,可是林子里的鸟都醒了,尤其是那些讨厌的乌鸦,三五成群地在天上飞着,嘴里发出“呱呱”的叫声,冷风里,似乎夹着一些细微的雨星儿,也许是露水。
万斯同的一袭单衣,在这种情调里,看来似乎显得太单薄了。
这一带人家渐少,因为万斯同所行,是一条荒僻的道路,他的口渴了,见一处茅屋亮着灯,而且有辘辘的磨子声音,他的马就行过去,停了下来。
见是一家豆腐房,一个大姑娘正在绕着石磨子磨豆浆,另有一口大锅,热气腾腾地煮着豆浆,一个汉子用石膏正在点豆腐。
茅房内悬着两盏瓦罐豆油灯,光线很暗,万斯同的马停下来,大姑娘磨子也停了下来。
那汉子痴痴地站起来,一面擦着手道:“先生有事么?”
万斯同脸色一红道:“我口很渴……是不是可以给我杯水喝?”
那汉子点了点头,笑道:“奇怪,又来一个。”
说着拿起了一个粗质的大碗,自一边舀了一大碗豆浆,笑着递过来道:“趁热来一碗吧。”
万斯同道了谢,接过了豆浆,喝了两口,因为太烫,他就搁下碗,笑问那个汉子道:“请问,往下走,有一处地方叫乱石岗么?”
这汉子想了想说:“不错,往下走有这么个地方,你先生是找谁?”
万斯同笑了笑道:“不是找人。”
那个姑娘一边推着磨子,一边在听他们说话,磨盘上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她不时地把黄豆加进去,磨出来的是白色浓浓的泡沫,弄得她双手及头发上全都是。
万斯同看着问:“你不累么?”
大姑娘羞涩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就低下头推着磨子不再看这边了。
那个汉子还一个劲用眼睛打量着他,又伸出头去看他的马,笑嘻嘻地道:“先生你是骑马,刚才过去的那个是骑驴!”
万斯同不禁心中一动,张大了眼睛问:“是穿一身黑衣服的小伙子是不是?”
汉子点头怔道:“不错,他过去可有一会儿了。”
万斯同咬了一下牙,心说:“好呀!我看你怎么跑?”想着把那已经凉了的豆浆几大口喝下去了,由身上摸了个制钱,往灶上一放,说声“谢谢”扭身就走。
那个汉子追出来,笑道:“我们不要钱!”
万斯同也不理他,当下心中所想的,只是能尽快地追到那个骑驴的少女,把地图给抢过来。
他扳鞍上马,抖动缰绳,这匹马嗒嗒嗒直向前疾驰而去。
晨鸡这时陆续地发出了啼声,天空中兀自悬着半轮银月,此情此景,可真有点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了。
马行如风,在这荒芜无人的野地里,晨风吹过来,带着很清新的泥土气息。
前行约五里左右,地势渐高,虽仍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伸下去,可是道上却生着过膝的野草,草色青黄不一,看来更为荒芜。
忽然,正前方传来了几声清晰的晨钟之声,按说天已经亮了,可是看起来,还是那么昏昏的,阴阴的。
万斯同为这几声钟声惊愕住了,他暗喜道:“莫非这钟响的地方,就是乾元寺么?”
这一条道路他在昨日白天,早已经详细地打听过了,而且确知在靠近乱石岗的地方,有一处寺院,院名乾元,这些在他绘的那张图谱上,都已经标注得很清楚。
他欣悦地带过了马头,一路放缰直行,展望在他眼前的是如云的冈阜,萎黄的野草,而这些枯黄的野草尖上,却遍洒着一滴滴晶莹的露水。
这时候,他发现到,路途已经没有那么难走了,地上的乱草,似为人都砍削平了,而且铺上了黄黄的一层细沙,除了佛门子弟,大概不会有其他的人,有这么好的心来清除道路的。
马蹄在细平的沙面上,留下了显著的痕迹,万斯同无意凝视着地面,可是却为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些痕迹,那是一些有规律的驴蹄子印。
这一点他是可以确信的,因为驴子的足迹要比马小得多,一朵朵很像梅花。
他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左手紧紧地抓紧了马缰,右手却情不自禁地触到了束在腰上的剑柄。
他知道只要是循着这些蹄迹追下去,不难会追到那女扮男装的小贼,他恨透她了。
眼前的沙道渐渐宽了,树林也较前路稀少得多,由前路的树林空隙中,隐约地看到了一处高大的寺墙,是用红色的砖围起来的。
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和尚,正用大扫帚在弯腰扫着地,那些蹄痕,到此为止,因为再过去,都为他用扫把给扫掉了。
万斯同不得不把马勒住,他感到大失所望。
和尚直起腰,惊奇地看着他,道:“我说呢!原来是你骑着马来回地走呀!”
斯同在马上抱了抱拳道:“请问师父,这地方是乱石岗么?前面那个庙,是叫乾元寺么?”
和尚翻了下眼皮道:“不错呀!施主你是找谁呀?”
万斯同笑了笑说:“我不找谁,只是路过此地。”
和尚用手指了一下万斯同来处道:“看这些蹄印子!”说着又弯下腰,继续地用扫把去扫地。
扫了几下,又直起腰,皱着眉道:“我说这位施主,如果你没有事,最好不要在这沙道上跑来跑去,老方丈说明后天有位大法师南巡,这条路上要扫净,不许留下一个脚印,昨天今天,光扫地我就扫了十来次,都是牲口的蹄印子。”说着又指一下地道:“你看看。”
万斯同怔道:“谁跑来跑去?这条路,我还是第一次来。”
和尚眯着眼,一面指着他的马,意似不信,问:“那怎么会有这么些个蹄印子?这里很少有人来的。”
万斯同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禁动了一下,当时冷笑了一声道:“我怎么会知道?”说着一抖缰绳,这匹马就得得地扬动蹄子,直向前面跑去。
和尚在后面大声嚷道:“喂!喂!不叫你走你还走!你这小子是哪里来的?”
出家人也是一样,一急起来同样地是口不择言,万斯同哪里再有工夫理他,一路策马如飞,朝前直驰了下去。
别看这条人工铺就的黄沙道路,倒是挺长,路面极平,马行其上,十分平稳。
万斯同策马驰到了这乾元寺的寺门口,果见是一所规模十分庞大的佛寺,寺门大敞,内里雕梁画栋宝相万千。
他记住了图上的虚线,一到了乾元寺,那乱石岗就在眼前了。
他担心自己来得太晚了,可能那个女孩子,在抢去了那张地图之后,此刻已经找到了藏书的地方。
在绕过了一片岗阜之后,眼前形势豁然开朗,群山环峙,乱石崩云,天风冷冷,自四下袭来。
万斯同勒定了坐骑,四下环视了一番,果见道左树下有一方大石碑,其上深深地凿刻着“乱石岗”三个大字。
斯同下了马,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方,已经距离那个藏书处不会太远了。
太阳正由山尖上跳出来,像一个红透了的大橘子,这附近的天空、云彩,立刻被染得鲜红欲滴。
万斯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现在他必须要冷静地分析一下他怀中的地图,并且要进一步地观察一下这附近的地势。
马低下头在吃草,石洞里传来淙淙的流水之声,他独自倚着一方大石坐了下来,慢慢展开了那张地图。
图上的标志是用“X”来表明的,在乱石岗的地方,也有如此的一个标志。
使他奇怪的是图中有无数的虚线,环绕在这个乱石网“X”的附近,由小而大,一圈圈地圈出去,像蛛丝结网一般。
他实在不大了解这些,同时他也想到那个抢走图谱的少女,看到此也定是猜测不透这其中的含义的。
果真如此,万斯同可就是犯了一项极大的错误了,那就是他太低估了别人的智慧。
他正在凝图细思的当儿,忽听见“哧”的一声轻笑,那声音是发自身后。
万斯同倏地一个返身,却见一人笑立在他身后不及两尺距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万斯同亲手释放的青蛇许小乙,他似乎刚刚由弯腰而改为直立,很可能他已经由万斯同的背后偷窥这张图谱,有一段相当长的时候了。
这种情形,使万斯同很是惊怒,他匆匆折好了那张图谱,愤然而立。
青蛇许小乙厚颜地嘻嘻笑道:“别急,别急!我并没有看清楚。”
然后他在万斯同肩上拍了一下,眉飞色舞地笑道:“我的小兄弟,可真有你的,弄了半天,这份东西原来在你的手上,嘻……”
万斯同冷笑一声,道:“你怎会来到此地?”
许小乙一摸脑瓜,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态笑道:“哟!这是怎么说?我不能来这里是不是?”
万斯同哼了一声道:“你当然能来,只是你来得令人奇怪罢了。”
“一点都不奇怪!”许小乙耸了耸肩,那两撇鼠眉纠在一起,神秘地笑道:“老弟!我也是为了这个……”
又往前凑了一步,一只手半掩着嘴,小声道:“咱两个是志同道合,嘻!”
万斯同怔了一下,冷然道:“可能是志同,但并不道合。”
许小乙愣了一下,又嘻嘻一笑道:“小兄弟!你不要太大意,你可知道,那一群宝贝,也全都来了么?”
这句话,倒是真令万斯同吃了一惊,可是他表面并不现出来,反倒哂笑道:“他们也有来的自由!”
许小乙眨了一下小眼,生气地道:“什么话,来的自由!他们一自由,我们可就不自由了!”
斯同哼了一声道:“你可以说你不自由了,不必把我也拉上,事实上……”这时斯同冷嘲着又道:“我和你也并不是在一起的,是不是?前辈!”
说着他把脸转过来,正视着许小乙,许小乙脸色立刻显得不自然了。
要是在平日,青蛇许小乙岂能忍受别人对他的当面讥讽?可是今天的情形却是有异于昔日,那是多么奇怪的一个转变,眼见着他那暗褐色的脸,由愤怒而变为平和,由平和又进而微笑。
他又笑了两声,油腔滑调地道:“我的小兄弟!你应该知道,我们二人就像是被捕在网子里的鸟,合则有利,分则无益……”
他用大拇指,抵按着一枚门牙,继续道:“我因为感谢你救助之恩,所以才屈意来设法帮助你的,可是听了你的这些话,就令我大失望啦!”
万斯同暗责自己真倒霉,怎么会碰上了他,看样子想摆脱他,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并不是一个笨人,因此很快地就令他想到了“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这一句话。
因此,他也就不再动怒,并试探着道:“你的那位兄弟丁前辈呢?”
许小乙晃了一下头道:“我想他也会来的。”
“你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