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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酒尊两眼一翻,说道:“不是有点,而是有很多很多不愉快的事情藏在心里。”
柴天猛“唔”一声,道:“既然这样,咱们现在不喝酒了。”
诸葛酒尊笑道:“不喝酒,是不是喝尿?”
柴天猛道:“不喝酒,也不喝尿,咱们哥儿俩喝茶。”
□□□
乌衣寨并不是个很幽雅的地方,这里的人都很粗俗。
但这些粗俗的人,都很讲义气。
柴天猛本身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物。
他曾经是个强盗头子,但现在已洗手不干。
他用尽了心血,把乌衣寨变成一个人人勤恳工作的村庄。
乌衣寨不再是强盗寨,这个转变连地方官府都为之松了一口气。
令乌衣寨改变的人,是柴天猛。
但在乌衣寨还没有改变之前,却有一个人首先改变了柴天猛。
这人就是江南丐中丐诸葛酒尊。
□□□
柴天猛是个说得了,做得到的粗豪汉子。
他一声令下,道:“把酒收藏起来!”不到片刻间的工夫,眼前就再也没有一滴酒存在了。
因为连泼泻出来的酒,也已给抹擦得干干净净。
诸葛酒尊苦笑了一下,道:“柴寨主,你做事还是和从前一样彻底。”
柴天猛道:“俺不喜欢看见任何愁眉苦脸的人喝酒,尤其是俺的朋友,更尤真是俺的老朋友,更尤其是你!”
他做事彻底,说话也同样彻底。
诸葛酒尊没有埋怨柴天猛,因为他比谁都更了解这个寨主的为人。
柴天猛问道:“你心里不愉快的事,能不能向俺这个好兄弟说?”
诸葛酒尊摇摇头,道:“不能。”
柴天猛道:“是不是你认为,俺根本就帮不了你的忙?”
诸葛酒尊“呃”的一声,仿佛已有点酒意上涌,道:“是的。”
柴天猛立刻一拍桌子,吼叫着道:“这还算是什么老朋友?
你心里有不愉快的事,却不肯告诉俺知道,这分明就是当俺不存在!”
诸葛酒尊摇摇头,道:“老叫化心里若没有你这个老朋友,就决不会跑到这乌衣寨来。”
柴天猛道:“但你为什么不肯让俺替你分忧?”
诸葛酒尊道:“不是我不肯,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柴天猛道:“你可以慢慢的说,就算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日落西山,俺也会静心倾听到底的。”
诸葛酒尊笑了笑,道:“这是傻气十足的说话。”
柴天猛冷笑道:“你认为俺真的帮不了你?”
诸葛酒尊道:“连叶上开都帮不了老叫化,你又何苦紧紧相逼?”
“你刚才说的是谁?”柴天猛陡地一呆,道:“你是不是说叶上开?”
“不错。”
“菊痴叶上开?”
“也不错。”
柴天猛完全呆住了。
过了很久,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道:“你是说,连菊痴叶上开那样的人物也帮不了你?”
诸葛酒尊苦笑了一下,道:“是的,连这个武林奇葩也帮不了老叫化。”
柴天猛立刻也陪着苦笑,而且好像笑得比诸葛酒尊还更苦。
除了苦笑之外,他不敢再说出半个字来。
这乌衣寨寨主虽然粗狂,但却还懂得自己的分量有多重。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瞧扁,但却不是个狂妄自大的人。
他知道,自己若有一千斤重,那么叶上开就会比整座乌衣山还重一千倍,甚至是一万倍以上。
他终于悄然退下。
他不让诸葛酒尊再喝酒,但他自己却在这一天唱得酩酊大醉。
□□□
柴天猛酒量不错,但这一天他终于醉得像个死人。
等到他酒醒之后,已是黎明。
当然,这是黎明之后的另一天,另一个寒冷的黎明。
他发觉自己的头很疼,又疼又笨重。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知道喝酒最痛快,但喝醉之后却最痛苦。
他已很久没有醉过了。
但这一次,他又再真真正正的大醉—场。
他还记得上次大醉之后,他熟睡得连大雷大雨都听不见。
等到他醒过来之后,他第一眼看见的东西,乃是猪的屁股。
他并不是躺在猪槽里,而是躺在羊棚内。
但在羊棚里的他,却偏偏遇上了一条走错路的猪,所以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猪的屁股。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相当庆幸。
他所庆幸的,就是这一条肮脏的猪,并未曾在他脸上撒尿放粪。
自从经过这一次“惨醉”之后,他就决定以后喝酒小心一点,不要再醉得如此一塌糊涂。
但这一次,他又醉了,而且仿佛比上一次醉得更加厉害。
他在每次大醉之后,总是熟睡得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而这一次,他醒后又会看见些什么东西?
答案是:“—张漂亮的脸孔。”
他看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孩,正用一条烫热的巾子为自己抹脸。
那是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穿着得极其标致的女孩子。
柴天猛吃了一惊,勉强抬起又疼又笨重的脑袋,惊诧地叫道:“你……你是什么人?”
女孩眨动着乌亮明媚的眼睛,用极其清脆动听的声音,道:“我是好人。”
“好人?”柴天猛吸了一口气,道:“你若是好人,为什么替我抹脸?”
女孩道:“正因为我是个好人,所以才会替你抹脸。”
柴天猛摇摇头,道:“不,这样子替我抹脸的,通常都是一些坏女人,例如婊子……”
他才说到这里,鼻子上已重重的挨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他好疼。
柴天猛立刻跳了起来,他要还击。
他从来都不打女人,更不打女孩。
但若有女人或者女孩想取他性命,他当然还是要反抗的。
这小女孩也许不会杀了他,但这一拳却已很要命,最少已把这位乌衣寨寨主打得满面鲜血。
柴天猛绝不是个怕死的人,但若这样糊涂死掉,他也绝不甘心。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刚跳起来,这女孩已伸手点了他身上四个穴道。
她点穴的手法,看似平平无奇,但柴天猛居然还是闪躲不开去,登时呆立在地上,全身无法挥动。
“你是会家子?”柴天猛既是惊愕,又是痛楚之极。
那女孩眨了眨眼,说道:“什么叫会家子?”
柴天猛一怔,心里又急又怒。
他怒哼一声,道:“会家子就是练过武功的人,你何必装蒜?”
女孩“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样解释,我明白啦!”
柴天猛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女孩道:“不知道。”
柴天猛一愕,道:“你父母呢?”
女孩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父母,我叫小恶女。”
“小恶女?”柴天猛眉头紧皱,说道:“这绰号不好听,但却和你的性子很吻合。”
小恶女道:“是不是我揍你一拳,你就认为我很凶恶了?”
柴天猛咬着牙道:“你若不凶恶,也不会随随便便一动手就这样揍人。”
小恶女道:“谁叫你骂人!”
柴天猛道:“我几时骂你来着?”
小恶女道:“你刚才分明是在骂我是个婊子。”
柴天猛道:“我只是说例如……而已,你怎么当真起来?”心中却在暗叫倒霉,忖道:“这小丫头不知道什么叫会家子,但却知道婊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气煞我也!”
只听见小恶女忽然冷冷一笑,道:“你就是这乌衣寨的寨主柴天猛?”
柴天猛叹了口气,缓缓道:“是又怎样?”
小恶女道:“这附近的百姓都说,你是一条好汉。”
柴天猛道:“但这条好汉现在已变成‘不好看’了!”
小恶女道:“所以嘛,你以后最好少喝酒,多练功,才不会吃亏在眼前。”
柴天猛给这女孩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问道:“你懂不懂解穴功夫?”
他以为小恶女一定会说一句:“当然懂。”
那么,他接着立刻就会说:“既然懂得解穴,就请先把我的穴道解开再说,总之,我不再骂你半句便是。”
谁知小恶女居然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懂得点穴,可不懂得怎样解穴。”
柴天猛吃了一惊,忙道:“俺的姑奶奶,你别开这个玩笑。”
小恶女嘎声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现在只懂得点穴,至于解穴的功夫,我可不懂。”
柴天猛心中叫苦连天,只得问道:“你师父是谁?”
小恶女道:“我没有师父。”
“胡说!”柴天猛怒道:“你若没有拜师学艺,怎懂得点穴功夫?莫不是一生下来就已经会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小恶女—本正经地道:“也许真的如此,亦未可料。”
柴天猛傻住了,这个自称“小恶女”的女孩,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看她的点穴功夫,分明是极上乘的手法,但柴天猛却无法单凭这两下子辨认出小恶女到底属于何门何派。
最要命的,就是小恶女又“不懂得解穴”。
她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促狭作弄?
但不论她是真的不懂解穴还是故意促狭作弄,柴天猛这个筋斗肯定是栽定的了。
这时候,小恶女又用巾子为他抹脸。
这一次,巾子之上染满了血浆,柴天猛越看越是直叫:“倒霉,倒霉!”
过了不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有人笑嘻嘻的说道:“柴老弟,老叫化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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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嘻嘻而来的老叫化,正是江南丐中丐诸葛酒尊。
他脸上虽然挤满着笑容,但心情还是并不愉快。
他在乌衣寨里停留子一昼一夜,现在正准备离去。
他知道天猛喝醉了,但却不好意思就此不辞而别,所以,他堆满着笑容直闯进来,还想跟柴天猛解释几句。
他怎样也想不到,柴天猛正给—个女孩弄得极其狼狈,恨不得立刻跳井下去。
当诸葛酒尊直闯进来之后,柴天猛已差点想哭了。
但小恶女却高兴之极,她一看见诸葛酒尊,立刻就跪了下来,恭声说道:“小恶女叩见诸葛老前辈,你老人家是不是考虑清楚了?”
诸葛酒尊讶然地凝视着小恶女,良久才道:“你怎会跑到这里来的?”
小恶女道:“诸葛老前辈,我这一辈子注定跟上了你,你还是答应收我为徒吧!”说着,又深深的叩拜了三下。
诸葛酒尊楞住,柴天猛也楞住。
小恶女又道:“这一次,诸葛老前辈若不肯答应,小恶女就决不再苟活下去了。”
诸葛酒尊眼色一变,立时叱道:“胡说,这算是什么话儿了?”
小恶女道:“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总比活在世上,却又得孤苦零丁地过日子好一点点。”说到这里,声音听来可怜兮兮似的,令人为之鼻酸,心也酸。
诸葛酒尊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目注柴天猛道:“你怎么了?”
柴天猛苦笑着道:“你真的看不出,还是故意给我好看?”
诸葛酒尊忽然一笑,淡淡道:“你给小恶女点了穴道?”
柴天猛叹道:“咱们是不是老朋友?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诸葛酒尊道:“你若想哭,老叫化子也可以立刻奉陪。”
柴天猛道:“英雄有泪不轻弹。”
诸葛酒尊紧接着说道:“寨主穴道不能解!”
柴天猛怔了怔,接着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这一阵大笑,倒是货真价实的,居然连眼泪也笑出了一大把。
笑声未已,诸葛酒尊已把他的穴道一一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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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黎明告辞的诸葛酒尊,直至午响时分,才骑着马儿离开乌衣寨。
他来的时候只靠两条腿,但走的时候已有马匹代步。
不是一匹马,而是两匹。
这两匹马都是柴天猛赠送的。
小恶女虽然把他的鼻子打爆,但仍然获赠了一匹好马。
因为小恶女已经正式拜了诸葛酒尊为师。
既已成为了诸葛酒尊的徒儿,不要说是鼻子,就算给她打爆了眼珠和肚子,柴天猛都一定不会再加追究。
路上,小恶女很规矩,没有跟任何人拌嘴,也没有随便藉故生事,为诸葛酒尊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诸葛酒尊收了这么一个女弟子,觉得心情相当特别。
到了黄昏,小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