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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的话,就一直站到明天。”他强压着急火攻心的情绪,一个接一个打量着面前动也不敢动的青年,“你们这次的祸闯大了,小兔崽子,军部很快就会开始追究任务失败的原因,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们,你们该不是想和那些虐待狂出身的审讯官过过招?”
还是没有人说话,房间里静得死寂,没人敢大声出气。并不是什么撕破嘴也不能透露的秘密,而是岚啸的所有人都像被抽去了几截骨头,沉浸在骄傲被狠狠粉碎后,长时间的空旷中。
“很好,你们现在倒是很团结,”陆威扬等不下去,快步走到安然面前,冷酷地命令道,“你给我跪下。”
“大叔,不是他的错!”奉谦一听苗头不对,忍不住出声劝阻,却招来对方更严厉地训斥。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混过去!站到那边去看着,快点!”
没有人敢违抗这个将他们一手带成飞行员的长官的话,他拥有比父母更加重要的威信,安然没有多说什么,低下头顺从地跪在他面前。
他的膝盖刚刚着地,脸上就挨了结实的一鞭,响亮的声音传来,殷红的痕迹从耳前一直划到嘴角,立刻被淤血浸成乌青色。激痛袭来,安然死死地咬紧牙关才将叫喊咽下,缓缓将脸转了回去,很快,牙龈出的血就渗出嘴角,将下唇染得鲜红。
“你是队长,没有你的纵容,他们谁也不可能不完成任务就跑回来!我太信任你,可你竟然不对身负的使命负责,早知道这样,任你再怎么求我,也不让你回来岚啸!”
他越说越气,扬起手就要打第二下,教鞭带起风声凌厉地落下,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眼睛,可一秒种过去了,那揪心的抽打声还未传来。陆威扬手中的鞭子被人紧紧地抓住,截停在了半空中。
“小洛……?”安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挡在他前面的背影。
“陆教官,我现在终于明白,临走时你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了。”齐洛压抑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顾不得手心传来木然的痛,死拽着教鞭不放。他看着对方脸上惊讶的表情,从心底升起的寒意让他反而笑了起来。
“你早就知道俊流就在爱丽舍庄园,你明明在任务之前就知道!可你不但瞒着我,竟然还让我去执行这样的任务,我差点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杀掉他!你难道不知道,万一造成这样的结果,我会痛苦得疯掉吗!太信任你的是我才对!你这骗子!”
他的声音被爆发出来的愤怒鼓动,脱离了控制,安然一见陆威扬的脸已经开始变色,忙从地上爬起来,拉住齐洛就往旁拖,“别说了!小洛,你找死吗?!上官俊流已经被国家确认为死亡了,命令是上面下的,和陆教官根本没关系!”
这下却像是正中痛处,齐洛开始觉得和这些人根本无法沟通,“俊流他是人啊,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名字!说不要就可以不要!”
“笨蛋,要我们攻击爱丽舍庄园是总司令部的命令,陆教官是怕你伤心才瞒着你,难道他可以违抗上面的命令吗?!”
“安然!”陆威扬喝断了这场争执的苗头。在学校一向老实听话,天资过人又能吃苦耐劳的齐洛,甚至一度被他视为能够拯救贺泽天空战场的希望,今天竟然当面顶撞他,这一盆冷水反而将他即将烧到顶点的怒火浇灭了一半。
他紧紧握起拳头,不想承认这就是他付出心血培养的结果。是的,他确实不止一次地想过,想要把这样优秀的资源挽留在盟军中,最大限度地利用,因此怎样也不能让这个感情用事的孩子因为别的什么因素,做出与贺泽的战争利益相悖的事情。这样难道错了吗?
陆威扬心中升起的犹疑让他站在原地呆了片刻,也没了继续这场闹剧的心情,一想到接下来要面临上级和舆论狂轰滥炸的责问,只能由他全部承担,脑子就乱得一团糟。于是他走回办公桌前,拿起电话叫来了两名警卫兵。
“把他们俩关禁闭,只准给清水,先饿个三天再说,看你们还有没有力气顶嘴。其他的人回寝室反省,等着处罚决定吧!”
挨到暮色终于初露端倪时,俊流手边的半罐子糖果已经吃得只剩孤零零的一粒,摇起来就清脆地作响,而天空中终于飘起了夹着冰渣的细雨,随着夜晚温度的下降,会魔术般变成铺天盖地的厚实的纯白色羽毛。他希望这样的寒冷能让冻僵的腿少去大半痛楚。
一直忙着打点留守人员过夜保障的肖恩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将最后一件旧的毛痰和一瓶水扔给费尔。
“帐篷不够,你今晚就辛苦点,烧点篝火过夜吧。虽然有些闲置的房间,但是那些建筑都被炸过,今晚雪那么大,会有坍塌的危险。”他说完,又把目光转向俊流,少年的腿已经在下午换过一次纱布,却又浸出了血印了,实在没有理由不给予特殊照顾,“你去睡墙角那边搭好的帐篷吧,比较挡风。”
他说完走上前去,从衣服的口袋里小心地掏出了一枚雪白的药片,放到俊流手边的糖罐子里,“料你也会痛得睡不着,找了片安眠药给你,好混点时间。”
风雪很快变得更大了。虽然军用帐篷保暖又结实,可在比贺泽本土更偏北的地方,寒冷仍然让每个人瑟瑟发抖。俊流将费尔给他的旧毯子裹在身上,动作僵硬地就着水吞下安眠药,便蜷缩在帐篷最不容易进风的一头躺了下去。
“你怕我逃跑吗?”
他看着还坐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的男人,不安地问。
“你现在这个样子吗?跑一晚上,也出不了庄园吧。”
“那你呆在这里做什么?”俊流看着他浅蓝的眼睛,实在无法在这种冰一般温度的目光下放心,“你坐在这里,我睡不着。”
费尔与他对视了几秒,见他的目光还是一样地没有商量,索性起身拉开门帘的拉链,从狭小却可以最低限度保持正常体温的帐篷里钻了出去,丢下一句,“我就在门口,别想耍花样。”
进入后半夜外面的温度已经降到零下十度,刺骨的寒风从任何一个细小的缝隙中往里面灌,几乎要把单薄的帆布和皮革割成碎片。仅仅靠着身上一件厚羊毛军大衣,费尔实在没办法抗到早上,于是他站起身来,想要去寻找一些烧篝火的材料,正在这时身后的帐篷就被拉开了。
“你进来。”
“你还没睡着?”费尔一边拍掉身上大片的雪花一边钻了进去,问道,“什么事。”
“有人老是在外面跺脚,谁睡得着?”俊流说着便将头用毛毯蒙住,翻了个身,将他摈除在视线之外。
费尔仔细地拉严门帘,风声顿时小了,他注意到那瓶水被放在了正中,横躺在两人之间,似乎正在脆弱地暗示着一条看不见的界限,不得逾越。
药效很快发挥了作用,由于身体失血后的虚弱,俊流很快被拖进了梦乡,睡梦中黑洞洞的满是虚无,什么也没有。唯一的知觉就是冷,剃骨透心的冷,冷带进了痛的知觉,疼痛又让冷变得更加狰狞,然而意识却受药力作用无法清醒,出不了声。那种恐惧让他颤抖,无助地,接近真正死亡的恐惧。
然而脸上突然一热,给了他一种新生般的触感,奇怪的是,当冻得没有知觉的耳朵被包裹着,那暖流竟然一路延伸到心里,趋散了全身的寒气。当他终于发觉,是一双手臂抱着他的头,宽大的手掌覆盖着他的两只耳朵时,他慌忙地向后挣扎了一下。
“别介意,只是绅士风度而已。”
费尔的声音清淡地传来,和钻进来的风声混杂着辨不分明。俊流努力地将眼帘撑开一丝缝,黑暗中只看见对方的领口近得贴到他的鼻尖,面料已经洗得卷绒了,却熨得很挺括。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非常干净,单一,是部队里次等的洗涤剂,不添加一点香料而遗留下的,没有丝毫,隆非身上那种汗水混杂着浓重烟草的体味。
俊流不再乱动,由得这种异样的体验继续着。他想不明白,这个眼神和声音都那么冷的人,为什么会有一双这么暖和的手。
“留在这里,别的我不能保证,但我的部队会保护你的。”
肖恩的话在脑海里突然清晰起来。可恶……明明自己就是侵略军,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还有这个男人,明明就是你害得我这么惨,不是当初那场劫持,现在我还睡在宿舍舒服的床上等着晨练的哨响……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俊流在矛盾的情绪下很快睡了过去。接近凌晨的时候,负责送最后一批人前往纳靳城的车辆抵达了爱丽舍庄园,嘈杂的人声和刺眼的车前灯也没能把深睡的少年吵醒,他被人用一张更厚的毛毯裹起来,塞进了一辆越野车的后座。
第31章 残酷的爱
“惨了,大叔好象真的生气了,我们会不会被抓去蹲监狱啊?”奉谦机械地翘着椅子,把脸枕在手臂上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大不了挨顿打就算了呢。”
“很有可能哦,”坐在他对面桌子前的雷之弋手里捧着本厚厚的盟军军法条款,在林林总总的失职行为中试图找到对号入座的地方,“这上面说,如果是有意抗命,临阵脱逃的话,是会被枪毙的呢,不知道咱们够不够得上这罪名了。”
“你这笨蛋,够不够得上还不是看操作,咱们肯定撕破嘴巴也不能说实话啊,”奉谦支起身来瞪着这个还不知道着急的家伙,“所以要趁还能自由活动的时候把口供对好,就一口咬定说……是因为飞机故障,或者敌方防守太严,所以才没完成任务,反正米迦勒也是第一次派上用场,有什么意外是很合情理的不是吗?”
“感觉不太合情理啊……”雷之弋放下手中那本弄得人心慌气短的书,小声地否定了对方的提议,“只要他们把飞机检查一通,调出我们当时的飞行数据,这种谎话简直不攻自破,另外,整个爱丽舍庄园都被炸成一片废墟了,究竟是哪里看得出来他们防守严密?”
“我看这样,事到如今要面子也没用了,就说我们第一次任务太紧张,经验不够,把目标找丢了,什么都好……总不能看着安然和小洛掉脑袋啊!”
“如果我们讲一半实话怎样?我们只要坦白是彦凉阻住我们的去路,他的实力太强,而我们又不忍心和昔日同伴对战,这个解释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吧?”
“你以为安然和小洛他们没你聪明,想不到这点吗?”奉谦立刻把头摇得更厉害,表情不由地认真了起来,“如果把彦凉供出来,说他在战场上和我们敌对,他就真的成了叛徒,再也没有退路了。不管他变成怎样……我们还是希望他能再回来的吧?”
见唯一可行的办法也被扫地出门,雷之弋烦躁地挠挠头,合上书看着天花板发呆,就连上面浸上的水渍看上去都格外脏。对面上铺那个爱插嘴的室友今天却像哑巴了似的,从办公室回来就没蹦一个字,他于是试探着问,“凌驹,你觉得呢,干嘛一直不说话?”
“吵死了,关我什么事!飞了一个晚上,我要睡觉!要聊天去别的寝室行不行?”凌驹极不耐烦地嚷了几句,便用被子蒙住脑袋翻了个身。
“算了,我回去了。雷,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见讨论得不出什么结果,奉谦索性站了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神情凝重地说,“我听说有的审讯官会把人折腾个四五天都不让合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