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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一股舍我其谁的使命感。只见他将匕首绑在枪口上,斜插入泥土之中,慢慢划开地皮朝前推动,只要碰触到下面的硬物,便立即停下来,进一步探明地雷的边缘,然后徒手刨开周围的泥巴,将雷给起出来。
他的方法十分奏效,眼看着雷一个个被排除,队伍也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好几里地。
直到第二声可怕的爆炸声轰然降临。
这是一个极为诡诈的地雷,竟然是由上下两层组成,上层是普通的压发式雷,只有受到当重量相当的物体压迫后才会触发,安德烈用匕首探测到了这一枚,便按照惯常的处理方式将它起了出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枚地雷下面还压着一枚松发式地雷,当上层地雷的重量突然消失的时候,下层便立即引爆。
如此狡猾的伎俩,自然是针对排雷者所精心设计的必杀技,下层地雷受到触发后被火药爆起腾空,随即在空中炸开,炸出了体内上百颗钢珠,它们如散弹般朝四面八方爆射,杀伤力远至一百米开外,毫不费力地穿透了士兵们的血肉之躯,其余的则深深打进了树干里。
落叶在气浪下舞动翻飞,伤亡情况一时在黑火药的浓烟中看不分明,只听得惨叫声连串迭起,显然不止一个人中了弹。而距离最近的安德烈,五官已经炸没了,身上的血洞就如同蜂窝般密集,经过了烈焰的烧蚀,血肉连着衣物凝结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直线队形毕竟有那么点作用,前面的人挡住了绝大部分攻击,排头的两个突击手一死一重伤,机枪手在情急之下护住头部,肩膀和手臂均结结实实中了弹,大腿处也被擦掉了几条肉,尚且能够独立行动,只是活动力严重受限。而卡索受了几处皮肉伤,血染红了衣服,实则没有大碍。
俊流他们本来就离得远,炸弹的威力过滤到这一层,便实在不剩什么了,加上他又站在身形高大的兄长背后,彦凉替他挡住了最后几颗漏网的流弹,小钢珠刺破手臂的皮肤撞在骨头上,便无力再钻。
而更后面的麻古抱着脑袋,狼狈地趴在地上,还没敢站起来。他没有受伤,却着实被吓得够呛。什么都好说,他就是受不了这种转眼就把人四分五裂的炸雷。
真他妈够了!别再来了!老子遭不起这个罪!他在心里嘶吼着,心脏还在止不住发颤。他活到现在没这么窝囊过,日夜连天地冒着被人猎杀的危险奔命,饿着肚子满身臭汗,觉也没睡踏实,连停下喘口气都是奢望,这种日子连着过三天,简直比他在监狱里那六年还难熬。
卡索手脚并用地爬到前面去,将身受重伤的巴特一把拉起来抱在怀里,让莫迪斯赶紧做止血和急救。巴特被打爆了右眼,稀烂的组织从眼眶流出来,混合着浓血染满了他稚气未脱的脸,而他死死地盯着卡索的眼睛,一声不吭,浑身痉挛。
卡索脸上紧绷着,却心疼至极,他最好的两名突击手就这么折了,实在太冤。他看着巴特不甘一死的目光,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决策是完全错误的——就算横竖都是死,哪怕是和敌人堂堂正正战死,也比死在这鬼玩意的手上要值啊!
可是,他们的使命本来就是这样,一念生一念死,谁又能预见每条路的尽头?人当然倾向于躲避更明显的危机,一边是看得清的敌人,一边是看不清的雷区,他做出了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判断,无奈时运不济,天要绝人。
他紧紧握住巴特的手,抬起头却对上了莫迪斯的目光,对方眉头紧锁,沉重地闭了一下眼睛。
没救了。莫迪斯忍痛告诉上司,他们的战友伤到了主要的血管和脏器,即便拖得了一时,也最终难逃一死。不,即便逃得过一死,他们也不可能带上他逃了。
卡索握紧拳头,埋下头忍耐了片刻,再抬起来的时候,他的脸面无血色,眼眶却红了,眸子上一层亮光泛起了微弱涟漪。仿佛不是他,而是一丝路过的无挂无碍的微风,轻轻向莫迪斯传递了指示。
莫迪斯当即取出了一粒小巧的白色药片,塞进了巴特的嘴里。
送走了安德烈和巴特,莫迪斯替其他受伤的人处理好了伤口,太阳就又快落山了。
噩梦的一天即将结束,而随着明天到来的不知是不是更大的噩梦。在四十八小时内,他们这支小队便从十八个人牺牲到现在只剩下了四个,这些百里挑一的精英战士死得就像草芥蝼蚁般容易,这是悖都特种兵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溃败,足够给他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尽管时间紧迫,可卡索知道大家非常需要休息,生理心理都是。他便决定不再冒进,原地停留半个晚上。机枪手霍利总算不用继续忍痛,接受了一针麻醉剂便睡了过去。其余人也不敢走远,凑在一起找了块平整的地方躺下了。
卡索心中焦虑无法入睡,便独自守着大家,坐在夜幕中出神。他摸着手臂上红肿淤血的地方,想起凌晨的时候遇上的那帮异于常人的敌兵,仍然心有余悸。这种恐惧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不是不能接受有别的军人比他们更强,他是不能接受强出这样多,甚至根本不在一个级别。这对悖都军未来的战局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很想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费尔,可惜,在两国关系如此紧张的现在,他们的行动是绝密的,不可能随时与上级保持联系。再加上边境地带的电子干扰和信号拦截,更是断了他求援的念想。
费尔在接到调令卸任之时,把队伍交给了他,老实说,他真的受宠若惊,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夜行之狼里最有能力的那一个。
上司给了他如此大的信任,他却把队伍给带成了这副样子。一次的失败不够,还来第二次……
“卡索,你别多想。”俊流的声音突然传来,在厚重的夜幕中显得很单薄,他盯着男人漆黑的面庞,仿佛能洞悉对方心思一样,“这不是你的问题,和你交手的那些人应该是‘士兵工程’的产物,他们是经过基因改造的怪物,不是正常人类能应付的。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要是我们没有逃进这个地方来,恐怕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
这几句话把所有要睡未睡的人都说清醒了,他们没有什么动静,却通通竖起了耳朵。
“‘士兵工程’,”卡索的语气充满了困惑,“竟然有这种事情?”
“达鲁非一直藏得很深,但对于我来说不是新闻了。贺泽还在的时候,一直在联合东联盟其他几个国家,尽力压制这项计划,可惜现在已经没人能阻止他们了,看样子,他们已经偷偷建立起了一支特殊部队。”
“照你这么说,我们毫无胜算吗?”卡索的眼睛在黑暗中像熄灭的烛火般暗淡。
俊流沉默了片刻,低声回答,“我们先得活下来才行。”
“队长,你早点休息吧。”莫迪斯也忍不住开口了,他从来没见过卡索如此不安的样子,显然,队员接二连三地折损,对队长的心理造成了沉重负担,他不得不做出干预,“这里没有敌人,不需要专门的人守夜。休息好了,仗照样打,该来的总会来的。大家都是在执行公务,不是在为哪个人卖命,不需要谁来给个交代,这是咱们都明白的道理。”
一旦上了战场,便是生死自负,风险自担,马革裹尸,无怨无悔。
不愿意白死的军人,就不要成为军人。不愿意让谁白死的情绪,是战场上最幼稚的情绪。
卡索没有回应他,却在半晌之后和衣躺下了。部下的好意他领了,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总得相信点什么,抓住点什么。
那一夜之后,大家缓过了一口气,残余的队伍重新有了凝聚力,但困境并没有因此仁慈些许,卡索深刻理解到了俊流说那句话的意思——先得活下来。
他们在这片魔鬼地带里其实根本活不下去,因为没有食物。
据他们连日的观察,这片密林里没有任何动物出没,大型动物应该早就被地雷给炸死了,而小型动物,即便有,他们也无法猎取。在这片随时都有可能踩进鬼门关的土地上,他们没有行动上的自由,必须缓慢谨慎地前进,探测到地表下面的硬物,再也不能随便排除,只能标记位置后绕过去。
由于环境湿热,个人卫生也得不到保障,皮肤上的红疹持续蔓延,抠破了就迅速恶化溃烂,吸引来可怕的蚊虫,细菌更是爆发性繁殖,他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总也不见好,莫迪斯频繁换药,感染的程度却有增无减,珍贵的抗生素用一针就少一针,包括抵抗力一直很强的彦凉在内,所有受伤的人都发起了持续的低烧。
他们扛着病痛,靠沿路采摘一些可食用的植物果腹,苦撑了三天之后,所有人都要绝望了。
地雷密集到了难以下脚的程度,头顶盘旋着敌人的武装直升机,一日几班,贴着树冠低飞,一圈一圈地搜查着他们的行踪,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停下来,匍匐进茂盛的植被里,等待对方远离。
照这个行进速度,即便没有饿死,幸运地走出了隔离带,追兵也早就绕到前面去守株待兔了。
终于,在第四天的黄昏,队伍转了方向,寻找最短的路线脱离雷区。
他们孤注一掷地走着,周围渐渐又能听见零星的鸟鸣声了。根据地图显示,前方盘踞着一个规模适中的聚居区,是当地人的一个村子,这让他们松了口气——有人居住的地方,便是最明显的安全地带。
此时这群人已身困体乏,饥肠辘辘,心里却狂躁难耐,一个二个均是瘦得面颊下陷,眼睛显得又大又亮,乍看之下像饿狼似的闪着莹莹绿光。
肚子里没东西,想象力就变得十分活跃。在暗蓝的夜色之下,远处民居的窗户透出朦胧灯火,显出人世间最亲切的暖意,一户户人家也许正聚在窗前吃饭,桌子上摆放着刚出锅的食物,肉质暗红,菜色青翠,泛着油光。
想得狠了,他们便忍不住要去打村子的主意。
招惹当地人的村子是很冒险的事,有可能让他们走运也有可能倒霉,在最好的情况下,他们能够从村民那里获得食物补给和宝贵的情报。可最坏的情况,村子也许就是被敌军控制的一个据点。
卡索决定先做一番侦查,摸清那里的情况后再定夺。
“不如让我去吧。”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麻古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你们这几个一看就是外面的人,还是当兵的。万一被抓住了,悲剧的可能性很大。我好歹是土生土长的达鲁非人,口音和举手投足都没有破绽。我可以装成从城里逃出来的难民,潜进去看一圈,打探点消息出来,肯定神不知鬼不觉啊。”
卡索之前只知道这个人是俊流的朋友,是他把俊流从中央司令部里救出来的,功不可没。因此当俊流要求带上他一起出境的时候,卡索没有深究便同意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他不禁觉得这家伙来得太是时候了,确确实实可堪一用。
“对了,你们身上有没有带现金,或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麻古临出发之时问到,“有就都给我吧。”
“为什么?”
“我给你们换点吃的出来啊,”他理直气壮地说,“这些边境上的村子都是自给自足的,肯定屯了余粮,我总不能明抢人家的吧?还得用钱买啊。”
“你一个人买这么多食物,会不会引起怀疑?”卡索倒是没有多想,就往身上摸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