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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过去也是不冷不热、惜字如金,但并不像现在这般生分。
顾苏如若不闻,径直走向窗边的一条绳床。连这破玩意他都还留着……叶渐青咬了咬嘴唇,大声道:“师叔,我冷,你陪我一起睡吧。”顾苏脚下微滞,皱眉道:“我记得你刚来时寒冬腊月只穿单衣。如今已是烟花三月……”
“春寒料峭,薄衿似铁,我身子单薄受不住。”叶渐青不要脸道。顾苏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叶渐青心里顿时一软,就在他没志气地要罢休时,顾苏往床边走去。
叶渐青大喜过望,挥灭了油灯。月色从窗格间映射进来,一室清冷。顾苏坐在床边宽了外袍,先睡到床里。叶渐青口干舌燥,手忙脚乱,磨蹭了好一会,才期期艾艾和他并排躺下。他身子才刚沾到床,忽听面朝床里的顾苏道:“渐青,我让岚山发下重誓,不许透露我的行踪,她为什么会告诉你?”
“什么重誓?”叶渐青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她跟我胡扯,说是南岳仙翁救的我,这样应该不算是破誓吧?她不会有事吧?”
顾苏翻了个身,目光灼灼盯着他:“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叶渐青心里一时极为愧疚,道:“也没说什么,她大约是怕我变成顾廷让那样的疯魔……”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顾苏便轻声道:“好了,不说了。”他对当日罗浮山发生的事仍是没有一句话,对于自己身上本已经停滞的时光缘何又开始流逝,更无一字的解释。
虽然他是年轻还是衰老,叶渐青都不在意,但十年蹉跎,再也禁不起任何试探和拒绝。“师叔,你知道吗,再冷的冬天我都不会穿厚衣服。因为没有你的日子,我感觉不到寒冷。”叶渐青瞬间眼泪迸如潮水:“你和顾廷让那厮打到山无棱、天地合,都不出来见我一面,交代一声,难道顾廷让才是你的真爱?”
顾苏一开始颇觉凄惨,到后面又啼笑皆非,只好搂住他:“我本来想力毙顾廷让,为大师伯报仇。不过最后雪崩山裂,连灵霄宫也坍塌下来。湖水上涨,湮没了谷地,顾廷让自沉潭底,把生的机会让给了我。我逃出来后,发现整座山峰都没有了。还好你和岚山没有事,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师伯在天之灵交代了。”
“你照拂我,只是为了向我祖母交代吗?”叶渐青含着泪,眼巴巴望着他。
顾苏一时无言。
他从九岁开始练八荒六合功,这门功夫的要义就是“存天理灭人欲”。他年轻时也曾万花丛中过,锦绣帷中、弦歌堆里穿梭来去。到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神功初成,秉持奥义,自然而然就远离了红尘繁华,变得冷情冷性。
道心得来容易,守住却难。他还以为自己已走上了天道,若不是顾廷让点醒自己,他一定不会发现,今生还有舍弃不了的东西。
天道远,人道迩。没有你,这样的久生让人更难忍受。
“若只是为了向大师伯交代,我又何必在这里听你满口胡说八道。”顾苏曲起手指,在叶渐青额头重重弹了一记。
叶渐青捂住额头,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呜呜……师叔,我没有胡说八道……我永远是你的弟子……”
“你要永远是我的弟子,那说明我这个当师傅的可就太失败了。”顾苏磨牙,话里有话。
可惜月光不够明亮,叶渐青没有看见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喏,美味大餐自个送到面前,到底从哪里下口好?
第二天,叶渐青下山种田,遇到村里宗学的老先生请他写几幅大字,做一副寿画。他诗书琴棋都算是一般般,唯有一手丹青十分出众。当年在京城,吴啸存翻遍松风阁的字画,最后还得承认小侯爷的别树一帜,不逊当代名家。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老先生从头赞到尾。叶渐青收了十两银子的润笔费,见余下的纸笔颜料还有很多,想起再过几天便是顾苏的生辰,便一并讨了回去,想给顾苏也画点什么。
江山多娇,彩笔画妖娆。一手青绿山水,小侯爷自以为的得意之作,捧到顾苏面前,那位只看了一眼,皱眉道:“放着眼前正经山水看不够,还画这些假的做什么?”
叶渐青怯怯道:“师叔,你不喜欢啊?那你过生日,我给你写几个字?”
顾苏听他一口一个“过生日”心里又烦的不得了。教主又看了一眼,想了一想,起身走到墙角一个大箱子面前,打开盖子开始翻找什么。叶渐青好奇跟在他身后。那箱子他曾经打开过,都是些无用的杂物。顾苏在里面翻了半晌,找到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他道:“你要画,就画这个。”
叶渐青接过一看,轰隆一声整个人顿时烧起来了。
手里的分明是一本春宫图,男男相拥不堪入目。最惨的是,这本书根本出自自己之手。
他想了半天才回想起来,吴啸存刚接管松风阁那阵子,为了赚钱,天天让自己画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有一天半夜顾苏来侯府看自己,正巧碰到那厮携此书来找自己。(第四十三章)
“师叔,你还留着啊……”叶渐青简直像捧了个烫手山芋。
顾苏含笑道:“我记得,当年府上那位吴师爷说,十本书就能赚一千两。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舍得扔掉。咱家最近手头有点紧,你不如再画几本送到山下去寄卖,到时给师叔扯几丈布做一身新衣。”
叶渐青脸上青白不定,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更难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顾苏是什么用意。
“不想画?”顾苏笑得越发神秘莫测:“你还说为了师叔什么都会做呢。”
叶渐青再有千种不争气,万般不着调,也只能咬牙应承下来:“我画!”
拼了不要脸不要皮,叶渐青居然在顾苏生辰那一天画出来了。顾苏手拿着这本油墨未干的小黄书,看了几页,面露不满道:“恐怕卖不了几个钱。画功有退步,而且姿势也不对。”叶渐青不服,凑上前道:“哪里不对了?”顾苏指着不远处的床铺道:“要不你照这样去摆一个看看?”
“……”
不用说,这一天晚上定是吃干抹净,渣也不留。
从此之后,每当顾苏想要温存软款,之前或者之后总要叶渐青去画一幅春宫。画就画吧,倘若姿势不对,甚或画的人物不像,顾苏还会要他重画。有一次叶渐青手贱起来,悲愤地在旁边题诗:才微易向风尘老,身贱难酬知己恩。轻拢慢捻抹复挑,从此君王不早朝。
等他出去劈了一会柴,再回来收拾,只见顾苏已在旁边新添了两句:茅堂春色无人见,迸泪看花日几回。
日几回日几回日几回日几回日几回……
到了晚上,顾苏在他耳边轻笑道:“身贱难酬知己恩,从此君王不早朝……嗯……这是说谁呢?”叶渐青痛哭流涕道:“我错了……呜呜……”“错在哪里?”顾苏不放过他,追问一句。
“我不该饥渴至此……”
“说得好!”顾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最爱看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三任翱翔
自从裴昭业把儿子丢给叶渐青之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小夜叉和柳侍郎伪装成一对兄弟,住进了王润元的旧宅。当然,王老爷之前就已经被暗中提点过了。在叶渐青的坚持下,家里到底留了一个御前侍卫照应。柳侍郎作为教书先生,被安排到村里的宗学教书,以此维持生计。夜叉上午在宗学读书,中午和下午则由叶渐青带着在地里干活。闲暇的时候叶渐青会带他到山林里撒撒野,教一点入门的武功,若是天气不好,就带他到草庐里,由顾苏讲解一些医药知识。
柳淳风刚来的半年,几乎天天吵着要辞官回乡。不过在叶渐青的安抚和小夜叉的哀求下,出身河东柳家的侍郎大人,终于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许多年过去后,掌管天下钱粮的柳大人心有感触:睿宗皇帝不仅是陶铸皇子,也是在磨练着心浮气躁的他。
时光飞逝,在这两个电灯泡夹在叶渐青和顾苏之间足足五年之后,终于有新的客人来拜访他们。
山下迎接的人已经换成了十来岁大的夜叉。岚山吃惊地看着这个又高又瘦又黑的半大孩子,怎么也不能和延祚宫里那个身娇肉贵的贵公子联系到一块去。她早就听说皇帝把儿子丢到这里,以为只是裴昭业一时拈酸吃醋,及至亲眼看到,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又是叹服不已。
夜叉长相酷似裴昭业,跳脱不羁中又带着天然的亲和力,没一会儿就和岚山熟悉了。“白姑姑,你很早就认识叶叔叔和顾教主了吗?你真的是四海赌坊的掌柜吗?是父皇叫你来看我的吗?”他一路上问个不停。
岚山笑道:“是是是,全都是。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过得好不好?小侯爷有没有欺负你?”
“叶叔叔和顾教主都是很好的人……”夜叉好像略有些羞涩,道:“只是他们有时会做些奇怪的事。叶叔叔会咬顾教主的嘴唇,顾教主还会压着他……”
“天啊!”岚山整个人都惊呆了。
“夜叉!”山壁后面传来叶渐青的声音,小夜叉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下山去了。
岚山发现,她竟然被一个孩子调侃了。看见叶渐青迎过来,她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就是这样教孩子的?他可是未来天下之主啊!”
“在做一个旷世名君之前,他要先学会做一个身心健康的人。”叶渐青笑了笑,朝她拱手道:“别来无恙啊,丫头。”
一声“丫头”令她泪洒衣襟。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叶渐青道:“听说你名气很大,都已经成了武林至尊。想必武功也日益精进了。”岚山抹了一把眼泪,又笑又叹道:“江湖上面闯名号,我从不用刀。叫武林至尊还不如你们这一声丫头听得舒坦。”
顾苏站在草堂门口笑看着他们。
岚山进门后,顾苏问:“李兄身子还好吗?”“好得很,再活五百岁也没问题。”岚山豪气道。
三人又说些闲话,叶渐青问她:“你来接夜叉和柳淳风的?”岚山点点头:“陛下造好了一支远洋船队,明年从泉州港起航,要我带小皇子下西洋。”
叶渐青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年裴昭业的举动是越发让人看不清了。虽然皇后又陆续生养了两个皇子,可夜叉毕竟是嫡长子,尚未成年,怎么能去国远游?
顾苏却是若有所思。想当年他的父母便是经由南海去往西洋,二十多年了杳无音信。听说西洋各国今非昔比,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什么都有。天下变化如此之大,可是在京城的烟波殿里想要搬动一张椅子都难上加难,皇帝怎么不忧心忡忡。
正因生为天下主,须做开眼第一人。
顾苏握了握叶渐青的手腕,问道:“皇帝让你出海护卫太子,那李兄怎么办?”岚山眼神坚定道:“掌柜说不用担心他,要我去西洋长长见识。苏馆主夫妇早先也去了西洋,这一次说不定还能探一探他们的行踪。”
叶渐青心中一动,偏头望了望顾苏,正好顾苏也在看他。顾苏揶揄两人道:“你们这一位皇帝表哥,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正好我也想出门走动走动,但又怕老死异域,这可怎生是好?”
“教主!”两人又惊又喜,同时惊叫出声。
到了晚间,岚山睡不着,坐在山涧边纳凉。
她一个人陪皇子下西洋,是有点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