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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渐青一时哽咽,转头向婆娘问道:“可有什么难处?我与南星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婆娘刚想张口,眼光扫到床上的人,顿时又无声了。叶渐青转而看宁梦尘,谁料她轻声道:“是有些买不到的药材,还有银钱上的困难,宁家的家产都抄没……”
小岚山在门口提点道:“赵夫人,小侯爷,交给我吧。”她说着朝那婆娘示意,后者见主母默许,便随岚山出去了。
宁梦尘问:“这姑娘是……”叶渐青苦笑道:“是路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淘气得很,也凌厉得很。”宁梦尘却听成了“伶俐得很”,叹气道:“南星唯一一次和我说过话,十句里倒有八句提到你。我曾以为他是攀附吹嘘,但我家出事之后,一直来送医送药的也只有你府上的杨管家了。”
她从小生在繁华势利之家,入目入耳皆是繁华势利之人。突然有一天横遭大难,家破人亡,自个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才算真正看透了人情世故。豪门有利人争去,陋巷无权客不来。便是亲戚之间,也是有财有势即相识,无财无势同路人。
“这都是报应。”宁梦尘眼眶又湿润了:“盐商的钱得来太容易了。钱财就像海水,饮得越多,渴得越厉害……”
叶渐青静静听着她这九死一生中逃脱出来的箴言,一时间也是无言。
两人待到月落乌啼,方告辞出门。叶渐青问小岚山与那管家婆娘都说了些什么,岚山拍胸脯说不过是些乳香、没药之类的,全都包在自己身上了。她又频频回头,仿佛物伤其类般唏嘘道:“宁小姐没烧伤前一定是个美人吧。”
叶渐青只顾低头一直往前走,倘若岚山不拉着他,指不定走到哪里去了。晚上,还是岚山找一处民房,房东是个叫“雅琴”的姑娘家,似乎与她相识。叶渐青头挨着枕头就睡了,一夜噩梦不断。
天明醒来,雅琴恰好端了洗漱用品过来。叶渐青见她卷袖,连说“自己来”。那姑娘瞧着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在一旁笑说:“岚姑娘天亮去药材店张罗了,东西凑齐就会送到赵夫人那里。小侯爷莫担心,以后赵夫人那边我们会多多留心。”
“岚姑娘?你们?”叶渐青拧干毛巾,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雅琴惊讶地捂了捂嘴,旋即了然道:“小侯爷不知道我们也是应该的。前年起大案,您困在红叶水榭,不是有人递过一个方子吗?当归、远志、生地、独活、防风、穿山甲。这方子便是出自我手。”
“哗啦”,叶渐青手里的毛巾掉进水盆,溅起了一阵水花。
“您听说过清商馆吗?五六十年前曾风靡大江南北,自太宗仁皇帝之后渐渐销声匿迹。我父母便是清商馆中人。全盛时,馆里曾有十三部。现如今,还留有和、敬、清、寂四个旧部,我便是寂部的部主。在江南,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但您的祖母是咱们清商馆的一位故交。顾教主也曾投信要我们早作准备。”
“那岚山是?”叶渐青颇有点坐立不安了。
雅琴敛容肃然道:“白岚姑娘自十岁起就是我们清商馆的馆主了。不过她常年在淦京,我也只是几年前见过她一面。”
“咣当”脸盆被叶渐青失手打翻。此时外面好死不死传来小岚山的聒噪:“小傻子起床了吗?还不来吃早饭,不吃就全归我了。”
早饭摆在花厅里。岚山早晨出去一趟,额上头发已汗湿了。叶渐青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伸头问道:“你真是清商馆的馆主?那个名噪一时的清商馆?”岚山瞪他一眼,敲敲饭碗道:“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叶渐青在心中“啧啧”暗叹:想清商馆先代馆主韩清商清雅出尘,“指上落梅”的名号何其响亮。怎会传到这一代,就出了这样一位奇怪小丫头?
岚山吃完饭,伸手抹嘴道:“你在心里骂我,对不对?亏我一早还去给宁小姐找药材呢。”叶渐青顿时又内疚又感恩戴德,给她斟了一杯茶,却又好奇问道:“清商馆里还有多少人?能不能都发动起来帮我们查案?”
“茶道的四谛是什么?和、敬、清、寂。清商馆,就是告诉你要好好坐在家里喝茶,不要到外面生事的。”她又把茶杯推到叶渐青跟前。
“……”叶渐青犹不死心,追问道:“倘若事来找你呢?”
“那就先干为敬!”小岚山拿起茶杯,一仰而尽。
雅琴在院子里扫地,忽然听见花厅爆出一阵爽朗笑声,亦是抿嘴笑道:“要热闹一阵了。”
两人吃过早饭,出门去找一个叫“吴啸存”的人。此人曾是这许州知州府的书办,又做过狱典,后来从官家脱身,一变而成一个包揽词讼的帮闲清客。袁槐客当年曾找过他,想要把儿子从案子中摘出来。裴昭业后来却也找到了他,墙头草随风倒,他又变成了端王一方的“污点证人”,出面证明袁槐客干预查案。
到了吴啸存家,推门一看,一片狼藉。这姓吴的吃喝拉撒都在屋里,把个祖上留下的三间房子弄得腌臜不堪。此人是个老光棍,吴家更是一个佣人都没有。邻居也不知他是在赌坊还是酒场,听两人问起此人,都是一脸嫌弃样。两人无奈打道回府,刚走出吴家,只见前面小巷走来一个形容落拓,衣着寒酸,满身酒气的男子。
叶渐青眼睛一亮,岚山便欲上前询问。吴啸存刚走两步直线,又歪歪倒倒扶墙而吐,吓得小岚山捏着鼻子跳到一边。他一边吐一边还嘀嘀咕咕道:“什么大老爷啊,陪了几天,光给吃,一个钱把毛没见着,好意思现世。啊,呸!”
原来自镇国公主府大案之后,许州的人渐渐知道,他帮袁槐客做假供词,笔墨未干,又把旧主人给卖了。大伙儿就都不敢再找他办什么事了,怕被他吴大官人吭了。吴啸存没了笔墨生意,只好去有钱人家做个篾片相公,逗得主人开心了,就赏几个小钱。他就靠这个撑着生活。
“吴先生,吴先生?”叶渐青连喊他几声,他都没反应。小岚山嫌恶道:“他醉成这样,叫他有毛用?打晕了先扛回去再说。”
岁九寒冬,滴水成冰。吴啸存迷糊中突然被从头泼了一桶井水,骤然清醒过来,大吼大叫道:“谁害我,谁要害我?!”他睁眼一看,自己被捆在椅子上,好似是在自家卧房里。面前站着一男一女,一脸奸人相,那女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水桶。
叶渐青走上前,问他:“吴先生,你认得我吗”吴啸存一边挣扎一边吼道:“你又不是我老子,我为什么要认得你?”岚山手持水桶,作势又要泼水。吴啸存忙道:“你等等等等,我瞅瞅。”
“哭丧呢?你嗓子小点,再敢叫喊,就割了你舌头!”岚山从腰间掏出匕首挥舞。
吴啸存仔细看面前人,忽然道:“小侯爷,你有何贵干?”许州想要上进的人哪个不记得他安宁侯的尊容。
叶渐青笑了笑,道:“酒醒了,吴先生。”他和丁媚娘一样,明明是头一次面对面说话,却拉拢招呼得那么亲热,好似老友一样。这样无师自通的才能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吴先生,我想问前年的那桩大案,你能不能原原本本给我讲一遍。你曾在衙门当过差,又办过案,你跟我说说里面的曲直。”
吴啸存摸不清他来意,疑惑道:“案子是钦定,草民不敢置喙,妄议朝政是死罪。”
小岚山撩起一捧水朝他泼去,不耐烦道:“叫你说你就说。你是怎么当差的?主子话说三分,奴才事要办十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啸存身上衣服滴着水,打了一个激灵,看向小岚山,不知她是何方妖孽。叶渐青阻止她道:“你去熬碗姜汤给吴先生喝。身上暖和了才好说话。”
叶渐青看小丫头出门了,才对吴啸存开口道:“吴先生……”“小侯爷,我当不起先生这两个字。”吴啸存打断道:“我是这许州无恶不作的一个奸人,您问的事我没有好说的。”
“吴官人似乎生活颇为清苦啊。”叶渐青扫视室内一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俱是京城银号“宝利来”的票号:“这是五百两银票,您雇个人来整理整理吧。”
出手这样大方,叫吴啸存更觉得人心难测了:“多谢侯爷盛情美意,但向来无功不受禄。这银子,我怕有命拿,没命花啊。”
叶渐青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正色道:“你祖上曾在西川为官,到你父辈这一代,便渐渐败落了。你也只是考中了秀才,之后便年年落第,再没有扭转家运。我知道你并不甘心做一个普通西席,故而书办也当过,典狱也做过,只是想多做些实事。”
“西席清苦,胥吏在衙门离权力中心更近些,油水更大些。”吴啸存纠正他道:“小侯爷,你看我没有官运的,也不会假清高。”
“你的文章我在梅花书院曾经看过。凭你的资质禀赋,举人不该落第的,莫非是遇上了科场弊案?”
吴啸存一时哽住,过了一会道:“小侯爷,这些和你没关系,总是我时运不济。”
叶渐青早知他难缠,拿起床上的银票,一张张翻看,道:“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这天下钱眼儿都是一样的,谁见了钱不要的?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又不留字迹,不会笔墨招非。吴官人,何至于这样不通情理呢?”
吴啸存看他数钱数得自己口干舌燥,干脆闭上眼,大叫道:“姜汤呢?快上来!老子冻出屎来了。”
小岚山恨不得把一碗汤卡在他脸上。待喂吴啸存喝完之后,只见他脸色回暖,牙关也不打战了,越发流利不满道:“有捆着求人的吗?”小岚山顺手把汤碗砸他头上:“你去屎吧!”
叶渐青抱歉道:“对不住。吴官人,就放开你,点了穴你也跑不掉的。你还是老实一点吧。”吴啸存把头顶瓷片抖落,扬眉问道:“你要问镇国公主府大案,你哪里看不明白?是皇帝老子一心要抄你们家,端王那是奉旨钓鱼,连袁槐客还有他那败家子都兔死狗烹,一锅炖了,你说皇帝决心大不大?”
小岚山道:“说人话!”
叶渐青默了一默,问道:“袁槐客曾是祖母的部下,为何要嫁祸给我们家?”
“是有旧属之谊,所以皇上才看重他让他做了许州的盐官,是要他留心探查,监视镇国公主在藩地的一言一行。俗话说,狗吃谁家饭,就守谁家门。他做的是圣上的官,自然要用心为圣上办差。镇国公主也知道这层缘故,处处宽容包庇,不敢拂逆他的意,就怕他上个密折什么的。这样的包庇纵容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是十几年的漫长时间。名利浓于酒,醉得人心死不休。为官一任,祸害一方。这许州的风气便是这样坏的。”
叶渐青咬了咬唇,道:“你说圣上要收拾镇国公主府,为什么?今上是我祖母当年扶上位的。”
“鸟尽弓藏,为储君承继大统扫清障碍,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理由呗。”吴啸存颇有点幸灾乐祸:“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人心高过天,做了皇帝想成仙。”
小岚山眼皮跳了几跳,上前拍拍他胸膛,笑嘻嘻道:“心大碍到肝,欲望多了伤身,你说是不是?”吴啸存这才抬眼看她,皮笑肉不笑:“姑娘说得是。吃尽百味还点盐,人该活得赖皮一点。”
叶渐青又问道:“十五年前死的史谦果然是冤枉的?那时你正是知州府的典狱。”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