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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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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河深望着严小刀,帮着搭了一把手,让小刀顺利地从车内蹦出来。严小刀在搭上凌河手腕的瞬间恍然察觉出这小子分明摆了个“老佛爷吉祥”“恭请老佛爷回宫”的搭臂姿势,顿觉被愚弄了,很想在一群同伴看不见的地方狠踹某人一蹄子!无奈脚不方便,无论踹出哪只脚,左脚还是右脚,他都要站不住了。
  严小刀回头想拿一根手杖。
  凌河不动声色挺身而出,用眼神示意:我就是一根手杖。
  严小刀沉默着刻意忽略了这种明目张胆索取身体非正常接触的“示好”。
  凌河小声说:“我背你?”
  严小刀哼道:“不用,大爷能走。”
  严小刀念出的“爷”字,可不是有气无力的轻声,是尾音往上翘着的二声。
  透镜般的夜空像是富有生命力的,俯视荣正街上熙攘的人群。灯火将布局极度拥挤、缺乏统一规划的商户妆点成色彩斑斓的马赛克,于长街的两侧星罗棋布。两位身材俊逸挺拔的男子缓缓穿行人群中,只是其中的一位步履蹒跚,需要手杖支撑……
  凌大少爷其实也不知哪个摊子好吃,他哪来过这种地方?他扭头又问后面人打听:“秀哥,阿哲说的哪个店?”
  毛致秀利索地拨出电话,同时在人群中以最佳路线灵巧地穿梭:“阿哲,凌总问你,你舅妈家到底哪个店,黑灯瞎火我们找不到!”
  “俺舅妈家的炸臭豆腐和烤鱿鱼是整条荣正街最好吃的,但是俺就是不要告诉你们,哼!”电话那头的苏小弟正憋一肚子气呢。
  “我们给你舅妈的小店捧场送钱,你小子还不乐意?”毛仙姑道。
  “出去玩儿不带我,不开心!”苏小弟哀怨地独守空房,一个人负责在峦城看家,这时滚在床上,很不要脸地抱着严先生睡过没洗的枕头一解相思。
  严小刀约莫都听见了,打个眼色从毛姑娘耳边捏过手机,对听筒里咳了一声:“阿哲,哥肚子饿了,店在哪?”
  苏哲口齿间射出一串清脆伶俐的连珠炮:“严先生俺舅妈家的店在荣正街往里走四百米拐三道弯的第两百一十五号名叫‘阿嫂烧烤’!招牌菜是炭烤鲜鱿鱼螺蛳粉肉酱面油炸臭豆腐鸡油炒豆豉和绿豆面糍粑!您可一定不要忘了点人家最喜欢喝的米酒和黄梅汤了啦,替人家多喝两杯,特别的甜~~~~”
  凌总翻了个大白眼。毛仙姑在一旁放肆地大声嘲笑:“这花痴病不能放弃治疗!”……
  他们一行人穿越了马赛克拼接而成的贫民陋巷,最终找到“阿嫂烧烤”的大招牌,顿呼上当。
  哪有店面?就是一个烧烤摊子、临时支起的雨棚和几张圆桌长凳。一层地沟油浮于便道表面,一贯敏捷如飞的毛仙姑踩上去差点就地躺一大跟头,连滚带爬仙气全无!
  一辆豪车在他们身边拱来拱去,寸步不让,从人缝里杀开一条崎岖的路,硬是将车停到“阿嫂烧烤”隔壁的豪华大店面。这一路上磕磕绊绊,车厢外壳难免与道路两侧的桌椅板凳亲密接触,溅起一声声埋怨和咒骂。车内的富家二世祖打开车窗,带着王霸之气指桑骂槐,车外的泥腿子穷汉抄起板凳嚣张还击。
  豪车车胎蛮不讲理地几乎压到严小刀唯一好使的那只脚。
  “你当心车。”凌河眼明手快搂了他腰,把他照顾在臂弯的安全范围之内。
  身后的摊主以三江猛雷之势甩出一把大菜刀,向着远去的车屁股狠狠就是一掷!那菜刀从严总头顶打着旋子飞过,“砰”得砸到豪车保险杠!
  此地市井民风之泼悍,令使刀的行家严先生都难免瞠目结舌,与凌河面面相觑,这什么地方?
  严小刀约莫猜到凌河为何率众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名义上所谓的公司奖励公费旅游胡吃海塞等等说辞全部都是粗陋的障眼法,这地方一定有凌河想让他看到的事、见到的人。
  ……
  “阿嫂烧烤”统共也就三张桌,来晚了客官您就请站着吧!占据隔壁桌与毛姑娘背靠背而坐的,是一位小年轻,大学生模样,瞧着像是与室友二人结伴出来吃宵夜,谈话掩在闹市乌烟瘴气的喧闹声中。
  高个子男生从背身看去,半旧的T恤被两副硬朗的肩胛骨撑开着绷紧,身形高大宽阔。正面长相也颇有特点,两道眉骨坚硬凸出,仿佛与面部轮廓与生俱来地较着劲,眉毛眉峰浓密。这张年轻的脸显出几分与年龄时代感不太相符的的性格棱角,确实与时下普遍的阴柔娘炮类型完全不同。男生的眼眶却又深凹下去,将一些更为复杂的心思悄然藏在眼底。
  这男生对着一大碗面条大口大口地吃,半吞半嚼,吃相颇具当地土生土长的豪爽汉子气概,让他身旁腼腆秀气的同伴忍不住发痴地瞄了好几眼。
  齐雁轩笑起来唇形挺好看:“你说的这家店真的不错,挺好吃的。”
  陈瑾把肉酱面条塞满一嘴,嚼着,唇边甩出自嘲般的细微表情:“嗯……其实就是便宜,贵的我也请不起你!”
  齐雁轩赶忙说:“没事,你还想吃哪家店?下回我请你呗。”
  陈瑾垂下乌黑的睫毛,很酷地道:“用不着,哪有吃饭让媳妇请客的!”
  齐雁轩尝到一颗糖渣渣儿,都能通过以点带面的发散式联想获得自给自足式的心理慰藉,于是在桌下勾住男友空闲着的左手,悄悄摸那手上的两块硬茧:“那我待会儿请你看电影吧。”
  夜幕下搭伴吃面的两个大男孩子,是距离荣正街只有三个路口的樊江大学大三学生,两人念不同专业,但很小时候就认识了,如此算来,是一对竹马恋人。
  两人各吃净了一碗面,外加炒豆豉、糍粑和炸臭豆腐,竟然还不到三十块钱,上哪找这么便宜的摊位?陈瑾痛痛快快地为两人结了账。
  齐雁轩瞄到炭烤大鱿鱼的价签,要十五元一串,于是摇头说他不爱吃鱿鱼。
  陈瑾忽然又改变主意,眉峰微蹙:“不看电影了,就走走。课程论文写得我烦!”
  齐雁轩点头:“那好,咱们不乘公车,就走回学校?”
  齐雁轩平时是悬心吊胆地体贴讨好着他的男友。他能看出陈瑾也喜欢他,两人毕竟相识多年知根知底,陈瑾其实很在意他的,也从来不在外边花心风流。然而陈瑾这人的性情,简直就像是三江地神女峰顶上那一片积雨云,常年都不散,一年四季永远是阴不阴晴不晴,忽高忽低,变幻莫测,不知啥时候就在太阳底下喷一场令人猝不及防的冰雹冷雨,发火是不带预算的。
  高兴的时候特别疼他,不高兴的时候陈瑾动手打过他。
  ……
  学生恋人前脚刚走,隔壁桌又迅速被几个光膀子穿大裤衩的泥腿汉子占据。那几人将长条板凳换成个颇具气势排场的八卦阵摆法,脚踏拖鞋踩着凳子,用啤酒就着炭烤鱿鱼大快朵颐。
  夜市里吃饭喝酒的客人,可不就要东拉西扯地闲聊八卦。其中一名穿黑色跨栏背心的汉子道:“诶?都看新闻了吧?那个运钞车的悬案,嫌疑犯尸骨找到了,就是之前一直怀疑的陈九。”
  另一名赤膊汉子从后腰到肚皮绕着几圈肥膘,仰脖灌下一听啤酒,颠着他的肚子:“看了!新闻里说户籍就是咱们三江地的,这人干什么的?”
  黑背心男子道:“这你不知道?一直就说是三江地人,十五年前老家就在这条荣正街上,劫了银行一千五百万!”
  赤膊男惊叹:“呵,肚大手黑啊,佩服这人胆子真大!当然还有胆子更大手更黑的,竟然又把陈九给劫了!”
  黑背心男以茹毛饮血的力道用臼齿撕扯着鱿鱼串,骂了一句:“反正银行里钱都他妈是有钱人的,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有啥的?劫的好,换成我我也想劫他们一笔!”
  街头巷尾之间的流言八卦,在社会阶层的最低洼处堆积和发酵,裹着一层尘土的糙砾,透着一地淡淡的血腥,带着游走于红线边缘地带的冷漠与桀骜不驯,以及百年代代相传的剽勇作风。这一桌人边吹啤酒边聊,那架势眼看着就要拔刀而起,也想一起干上一票!
  严小刀沉默听着,之前已经看到警方发布的简短通告。
  他总是有这种有趣的经验经历,时不时从某一条案情通告中,发现自己曾经“经手”过的蛛丝马迹。若是往常,他都是憋一肚子不能为外人道的舒畅和骄傲,为自己的神通广大知晓内情而得意。唯独只有这回非常不舒服,憋了满腹的狐疑惊愕——就是那个案子。
  十五年前疑犯尸骨。
  一千五百万。
  这笔钱谁拿到手,发家绝对都够了,一笔巨款。
  严小刀疑心病都快犯了,隔壁那一桌人就是忒么凌先生请来演戏的吧!这番话特意说给他听的?他甚至怀疑鲍正威是否也是一伙的,故意让他提前知晓这个案子,探查他的反应?
  严小刀突然直视凌河:“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认识我们市局鲍局长?”
  凌河狂嚼着鱿鱼串,表情挺逗的,忍俊不禁:“你看我像是认识局长大人,还是像跟衙门公安串通一气的人?”
  两人都有话想问,又都有事要瞒,互相用视线剐了片刻,最终默契地将疑问化作一番心知肚明。
  绝对的肉食动物凌先生将最爱吃的食物先都扫光,盘子里只剩糍粑。这人嚼了半块,表情不太对。和很多洋人的饮食习惯一致,凌河明显不爱吃黏米,还在努力地准备吞掉剩余食物。
  “不爱吃就甭勉强。”严小刀从凌河嘴边顺走了沾过口水的半块糍粑,再将盘子扫荡一空,痛痛快快全部塞自己嘴里,爷们吃个东西还跟你墨迹?
  ……
  齐雁轩揽着他男友胳膊弯,陈瑾那条手臂骨骼硬朗,道道青筋明显,二人一路走出荣正街范围。
  一个驼背独臂的老者挑着两大袋子货物,经过一条黑暗逼仄的小巷,往后街的店家仓库运货,路边门槛上还闲坐着更多等活儿的扁担脚夫。陈瑾以无声的视线掠过那老汉畸形佝偻的背影,两道=浓眉簇出不忍之情,脚底却又疾步想要离开这块光怪陆离的地方。若不是看在小吃摊物美价廉,能让他负担起这样一次平民廉价的约会,他才不想再进这条大街!
  陈瑾都走出去了却又停住,嘴角抖出几分阴晴不定的情绪,回追上去将刚才吃面找的十几块钱塞给那老驼子,“你刚才兜里掉钱了”,然后在对方诧异的灰白色目光中迅速搂着齐雁轩转弯离开。
  陈瑾吹着夜风自嘲道:“这月的杂费宿舍费和各种苛捐杂税交完,零花钱他妈的也差不多了,下半个月的每天伙食就是在宿舍六层楼顶上喝风了!”
  齐雁轩丝毫不介意二人家庭经济基础的断崖式差距:“你用我的呗!你每天下课吃饭时间,在楼下等我一起。”
  陈瑾调开视线,冷笑道:“小时候花你爸的钱,你爸养着我,现在我都这么大了,我再花你钱,让你养着我?……我也太他妈贱了。”
  齐雁轩小心翼翼地变换语气:“那也不能算是花我爸的钱,你就当成资助你的是希望工程么?只不过碰巧一对一结个对子就结到你这里,我爸资助谁不是资助呢?……念书受教育成才的钱,借来的并不丢人。”
  陈瑾出身在一个落魄贫寒却又偏缝屋漏夜雨的支离破碎的家庭。假若不是三江地民政局当年大发善心,搞出这么一项轰轰烈烈的颇有政绩工程嫌疑的“三市公务员帮扶失学少年赈济教育助学基金”项目,他恐怕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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