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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心里话凌河只要不逼供; 严小刀都不愿开口剖白; 默默地把血含在嘴里吞进肚里。住进来这些天,凌总聘请的私人医师每天例行到访,足不出户就能给他诊断敷药。严小刀也问过那位医生,对方愈是对他善言安慰并且含糊其辞; 他心里愈发的清楚; 他右脚脚筋断了; 这脚没救了残了。
这些年在临湾码头呼风唤雨叱咤江湖的严小刀竟然变成一个瘸子,当年有多么牛逼哄哄现在就是多么的凄凉狼狈,那些心怀叵测的庸人平生最喜欢围观虎落平阳、见人落魄倒霉,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的手段一定无所不用其极!
他这些年出人头地的能耐、安身立命的本事,假若全部落成一场空,他还剩下什么?他一个响当当的爷们就要被迫委曲求全委身在凌河身边; 做对方豢养的金丝雀小白脸吃嗟来之食吗?你当我是简铭爵、麦允良那号人?
凌河不死心地问:“你的脚倘若治不回原样呢?”
严小刀反诘:“你也清楚明白治不回原样了?”
欲念和柔情化作一阵足以撕裂天空的电闪雷鸣,雷声咆哮着远去,身躯也迅速冰冷,凌河突然冷笑:“严小刀,我明白了。所以,你这人完好无损完美无缺的时候,你死心塌地跟着戚爷你一定不会跟我;现在你残了,终究还是不会选择跟我在一起。我第二次恳求你,你还是拒绝我。在你的光明坦途与大好前程里,就没有我这个人存在的位置。”
凌河说到某几个字胸口大恸,但没有多余的废话纠缠或者再次恳求,倏地站起身:“我是恶魔,我心如蛇蝎,我就是这个德性你受着吧。严小刀,假若我面前就只有这两个选择,你完好无损地跟在戚爷身边或者你一脚残缺留在我身边,我一定选择后者!”
伤人的话永远是一把双刃剑,左右开弓,一戳就是两个洞,对两个人都没有放过。
严小刀望着怒而冲破水雾离去的凌河的背影,有一刻的恍惚,这是凌河的真心话还是发怒时言不由衷的恶言恶语?这还是当初令他心动的那个美好的人吗……
当晚凌总臭脾气发作从浴室跑掉了,严小刀又不能自己爬出浴缸,还是苏小弟带几个汉子帮严总脱身,最终将他妥帖地安顿到大床上睡觉。
苏哲为他穿睡衣时,眼睛盯牢了某些凸显男性雄风的敏感部位,不停地放电和发花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滚到严小刀的胸沟和腹肌上。在苏小弟看来,这样的两人还要吵架斗气,他家凌总真是不谙风情兼暴殄天物啊。
苏哲恋恋不舍贴身服侍到深夜,恨不得要爬床求欢,终于被毛仙姑冲进来薅着他脖领子将他拖走。毛致秀嘲讽道:“你省省吧孩子,你解锁一百零八般姿势都没用,严先生不好你这个口味!”
苏哲埋汰自家的主子爷同样不留情面:“严先生怎么就专门好那个茅坑石头又臭又硬的一款呢?你说严先生是不是快要气昏头了,他还爱不爱咱家那位难伺候的大少爷?”
毛致秀叹息道:“你没瞧见严先生眼睛里的红斑么?你没瞅见他都不和咱俩说话么?你说他还爱不爱?……咳,世间所有愚蠢的男子啊,我们女人就没有这么难弄的面子和自尊!”
严小刀少见地因心情不好一夜未眠,隔着浅色窗帘透视海港城市一片闪烁斑斓的星空。
就在半夜,房门悄悄开阖,侧身贴墙进来了一个高大的影子,悄无声息踱步到他床边。黑影子把双脚黏在那儿就不走了,好似对着一尊裹成木乃伊还吊着脚的睡神都能看得有滋有味兴致勃发。
严小刀以眼睫余光辨认来人的身高身材,就知道是哪个,闻味他都能闻出来。
两人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再次一起夜观天象、饱览星图,只是一个闭目装睡,另一个沉默是金,那一刻的尴尬让严小刀恨不得下一秒赶紧睡得不省人事,才不至于听出寂静的房间里两人呼吸心跳都声如擂鼓。凌河明明只是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在严小刀如同显微放大镜的细腻心理活动刻画下,那手劲儿动静大得好像将他的脑袋在枕头上扯来扯去!
凌河用手指摸他鼻尖,陷入绵长的回味。
凌河弯下腰,借着最微弱的光芒仔细端详他的脸,享受艺术品似的,炙热的鼻息喷得严小刀下意识屏住呼吸,这时假装惊醒都来不及了,他一动就会吻到凌河的嘴。凌河在他脑门和鼻尖上各亲一下,逗留大约半小时后终于走了,让他得以恢复正常的呼吸。
严小刀前几天依靠止痛针和镇定药物进入睡眠,睡成一头死猪,因此他不知道,姓凌的恶魔脸皮很厚每天半夜都会溜进来骚扰伤号,未经他允许就上下其手地非礼他,亲他的脸,亲他鼻翼上的小痣……
第二天白天,凌总估摸着对昨夜的所作所为和恶劣作风感到心虚理亏,就没怎么露面,早餐都是柳蕙真帮忙递送上楼的。柳姑娘又将床铺、衣物和房间陈设一切收拾妥当,窗帘拉开,放入大量新鲜湿润的空气。
以严小刀阅人无数的经验,柳蕙真也是那种绝品的女人,性情温婉润物无声,能让男人如沐春风十分舒服。柳姑娘做事十分利落,温柔体贴但又不过分骚扰,哪怕贴身服侍都不会让被服侍的男子感到尴尬不适。有一种女人就是天生聪慧且贤惠,不考虑某些职业经历,这是值得带回家善待的女孩。
他以前认识的红颜知己苏小姐,也是这类型的女子,风尘中自有颜如玉。
当然,严总现在已经失去了把任何姑娘带回家的兴致喜好。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与某个人即便柔情不在,分道扬镳,却再也回不到当初没遇见时的单身心境。他钟情的那个人,论温柔贤惠怎么比柳姑娘差这么多呢!
严小刀是不知道,那位既不温柔又不贤惠的任性总裁,一大早拎了几个袋子,驱车赶往码头早市了。
峦城的码头早市,是远近各路老饕食客皆慕名艳羡的绝好去处,而且当地居民都知道,每周这一天的清晨就是大批渔船回港的时刻。码头鱼市上人山人海,鱼虾鲜货在水箱里活蹦乱跳,这时想要吃一顿闻名遐迩的峦城大对虾,38元能买一兜子!
凌河惦记小刀喜欢微辣咸香的口味,午餐打算做五道菜的泰式套餐。
打鼻子的腥气充塞了嗅觉,穿高帮胶鞋的渔民船工拎着大桶来回晃动。各种鲜活海货在指间滑不溜手,黏液还留在手心里,凌河裤子上被身后挤来挤去的买鱼大妈蹭了一屁股的螃蟹泥。
凌总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扒拉大水箱里吐着泡的鲜货。
胶鞋船工说话带着特别怯的当地乡音:“小哥,还挑个剩么,俺家都是好东西!”
凌河说:“挑你家最好的。”
船工小哥一乐:“嫩给一家子挑呢?拿不少啊。”
凌河眼皮都不抬:“给我老婆买。”
船工小哥一听赶忙蹲下指点:“这蚝艮齁鲜齁鲜的,嫩捡这个!鲅鱼黄花鱼多来几条,剁馅包饺子吃可鲜了!毛蛤蜊和海虹子,嫩家大嫚儿肯定爱吃呗!”
凌河吐槽道:“带壳和刺多的不要,我家大嫚儿吃东西不吐皮,嚼了生咽。”
船工小哥哈哈乐道:“快拜闹了,谁家嫚儿那样吃东西呦!”
凌河没有跟大妈们扎堆抢那些减价打折的便宜货,他亲自一个一个挑的最贵的对虾、蛎虾、虎头蟹、生蚝、蚝艮、黄鲫子鱼和小章鱼,再拎着几只黑色大口袋从早市出来。
凌河平时没太注意某些事,因此回家时没能留意到,身后竟然有跟踪他的尾巴。
一辆半新不旧的深色吉普跟在他车后,跟随他一同驶入被一行行整齐排列的紫薇、海棠和五角枫掩映的洋楼别墅区……
吉普车在峦城堪称“山路十八弯”的陡峭坡路上开得横三竖四,颇有北方汉子的气魄,几次几乎冲进绿化带,轮胎强行骑上马路牙子火星四溅。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路也不太熟。
车子停在瀚海楼附近的紫薇树荫下,车内这位理着酷帅寸头、棱角颇为硬朗的男人,以墨镜遮眼,在电话里闲聊:“那位凌先生刚到家,正卸货呢,这后备箱里都装得都什么玩意儿……大黑塑胶袋,还挺沉的,这袋子是咱们平常出现场装尸块用的吧!
“一共好几个袋子,够拼出一具完整尸身了。
“严逍应该就在他家,两人是一对儿公鸳鸯么。
“就是穿的忒低调了,一开始都没认出来他,穿的像电子城里修电脑的大学生!”
凌先生拎着装满尸块的证物袋,步伐优雅,就在拿钥匙开门的刹那被身后突然蹿上台阶的人物拦住:“凌先生,打扰了。”
凌河视线穿透对方很酷很扎眼的墨镜,盯着薛谦的眼白和瞳仁,镇定地点点头:“薛队长,久仰。”
薛谦没想到凌公子一眼就能认出他,两人之前尚未正面交锋,只是互相久闻大名,凌河的敏锐冷静令他暗暗惊异。这下也撑不起神秘感和威慑力了,薛谦开门见山:“是啊,我出来休假,冒昧打扰凌先生一小时。”
薛谦说着手就没闲着,迅速扯开凌河手里一只黑色塑胶袋,往里一探,看看是不是罪证。
“呃……”薛谦心里狠骂一句“你他妈耍我”,迅速抽回手指。黑袋子内确实是一堆新鲜打捞的尸块与活体,没有血腥气却充斥了海水腥气,他瞄到凌河一双碧眼射出幸灾乐祸的嘲弄。
凌河讲话时声音剔透婉约,但语带讥讽:“虎头蟹还是鲜活的,小心夹手。薛队长是闻见腥味才来的吧?”
衙门“御猫”薛大人心里窝火,毫不客气地趁着开门瞬间迈步进屋了。
和严小刀头一次光临下榻的感受差不多,薛队长也察觉到,凌先生不是凡夫俗子的性情做派。
别墅地处黄金地段,估价不菲,然而这家中装修,完全没有圈子里那些有钱公子哥们酒池肉林金碧辉煌的气派。这家里冷得……这是衙门停尸房的配色和装饰风格吧?假若在正门正对的这面墙,再配上一溜不锈钢大抽屉柜,一通到顶冒着低温白气,可就更像停尸房了!
毛仙姑脑顶梳髻,身着居家的紧身无袖黑衫,露出臂膀上一大片黑色纹身,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从薛队长眼眉前蹦过,互相都甩给对方“你不是我好的那一口快走开”的嫌弃表情。
最好这一口的,是咱们的苏小弟,自打这位薛夜叉一进门,苏哲一双秀气的杏核眼都瞪圆了!这英俊挺拔又威武雄壮的套马汉子啊,要么一个都不来,短短一个星期之内一来就来俩!果然严小刀是个福星,莫名其妙就把这位帅气的薛警官也引上门来。
薛谦外罩着一件休闲款西装,牛仔裤,西装内的紧身背心领口开得比较低,很惹眼的外表之下袒露出两分骚气的内涵。这人坐沙发上只要一低头,就露出属于纯爷们的一道感情事业线,苏哲捂着胸口芳心鹿撞差点失血晕倒,脚底下拌蒜拌到毛仙姑身上,被毛致秀嫌弃得甩了个白眼:“你也矜持一些,争口气!……煮咖啡去!”
苏哲为这位没有预约的不速之客奉上一杯现调的奶沫拿铁,在客厅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捧着心口含情脉脉去了。而当家的大主子凌先生,在自己家里是一如既往的冷峻潇洒,拎了两只大号塑料盆在厨房里侍弄活体海鲜,对突然驾到的公门人物没有畏惧之色,就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薛谦佩服凌河的冷静淡定,这一对公鸳鸯果然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