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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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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找您说了这么一些,令人很不愉快的往事。我为什么要对您说这些呢?
  “因为,我实在也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可以说真心话!人前风光,人后寂寞,总不可能对我的歌迷粉丝,自爆我无比丑陋丢脸的真实面目,也不能和助理、经纪人、公司、朋友讲出来。这种事,没有人会同情你,只会骂你肮脏、恶心……我其实什么都没有,我就是一坨裹着光鲜躯壳的行尸走肉。”
  麦允良竟笑了一声,那笑声无比凄凉和难听。
  即便不在舞台上,这人平时习惯性化妆,然而妆容都掩不住面皮下苍白的病容。麦允良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原本应当是一块蕴藏丰富的金矿,然而金矿被不断剖挖劫掠,已被筛去一切闪闪发光的金质,眸子里只剩两抔苍凉的黄土。
  “最近压力很大,被那些人逼得受不了,总是失眠,病得……很厉害,医生说是抑郁症,我真的很难受,就想临回去之前再见您一面。严先生,您真的是个好人。”
  麦允良说罢嘴角抽动出笑意,望着严小刀,好似终于得偿心愿。
  严小刀心里一恸,喉咙发梗,甚至无法说出适当的安慰话语。几句廉价的安慰值什么?能弥合这深刻入骨的伤痕,还是能扭转这苛刻无情的命运?
  “我能帮你什么?你尽管说。”严小刀道,“你还是可以选择离开,出国,远走高飞,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后半辈子重新开始。”
  麦允良垂下眼皮,不置可否:“我会考虑您的建议,重新开始吧……我明天就乘飞机回去,难知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严先生,认识您是我三生有幸,送您一件礼物聊表寸心。”
  麦允良是有准备而来,从随身手包中拿出一只深蓝色贵气典雅的方盒,盒子正面是某瑞士名表品牌标识,一看就价值不菲。
  严小刀下意识婉拒:“不用这样。”
  麦允良说:“我一点心意,您一定收下。”
  严小刀挺难受的:“粗鄙之人帮不上任何的忙,没脸收受东西。”
  “是我耽误您时间又糟蹋了您上班开会的心情。”麦允良一脸诚恳歉意,“就是一块我已经用过几次还修理过的手表,并不多么贵重,我也知道严总买得起任何一块更高档的表,不会稀罕价值。但这是我与严先生交往的一番心意,请您一定收下,一定自己保存。”
  麦允良眼神恳切,像是又要扑倒跪下了。那蓝色盒子硬塞进严小刀手指之下,两人的手顶在桌面上几乎陷入僵持对峙,严小刀最后一刻伸开手掌握住了手表盒:“好,我收下,但请麦先生保重身体,你若有需要帮助,我随时乐意帮忙。”
  ……
  这场艰难的谈话本该到这里就结束了,心情无比沉重难受。
  严小刀起身,麦允良却还呆坐在那里紧攥茶杯,快要将白色瓷杯攥进手心,与苍白的手骨融为一体。
  严小刀一手五指捏着桌角,就那么片刻,已将并不坚硬的芒果木掰出木屑,哑声对麦允良道:“你刚才说,那是个特定圈子,不止你一个人遭遇这种悲剧的命运……除了你和你提到的卢易伦,你知道还有谁在‘那里边’?”
  麦允良攥茶杯的手发抖,卑微和懦弱的本性让他每每在这种关键时刻唯唯诺诺、首鼠两端。
  “这里就你和我,你说。”严小刀耳朵都闭上了啥也不想听,但就是忍不住问出来。
  严小刀问的什么意思,麦允良会听不懂吗?
  “你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凌河?”严小刀不看麦允良的眼。
  麦允良尽量平缓语调:“就是,我第一次和第二次来内地时候,在燕都,‘那个’地方……”
  严小刀诧异:“那就是你很小的时候?”
  麦允良点头:“大家都,差不多年纪吧……我今年二十五岁,我想凌先生跟我差不多同岁?他应当比我年轻一些,那时就很漂亮。”
  严小刀有那么一刻额顶青筋暴跳,五雷轰顶,感到耳鸣,以至于不得不双手撑住茶几,弯下腰盯着麦允良说话:“麦先生,那么多年了,你当时八岁,你是不是根本就记错人了?”
  麦允良睁大眼,若有所思道:“凌先生又没整容,他那张脸,还是与众不同的混血,严总,您认为会有人把他认错?他好像改名换姓了,以前根本不是这个名字,但如果您十几年前就见过他,您会认不出来他现在的样子么?”
  麦允良面前的茶杯碎了,在严小刀指尖碎成一片渣子一片渣子的。
  严小刀是泰山崩于面前都不会让自己眉眼间染上血色的,绝不会失魂落魄,不会惊慌失措。他直起身,掸了掸手指,郑重其事对麦允良道:“我想,你就是看走眼、认错人了。
  “刚才那两句话,只限你我之间,我不希望你再对任何第三人提起,你能答应我吗麦先生?”
  麦允良惊异地抬头看他,但瞬间就明了了那种言语无法描绘的深切情谊。他多么羡慕这位凌先生啊!
  严小刀道:“我就当今天没有听到你说的这些话,从来就没听说过,以后也不想听见有任何人从你这里听说或者提起,能答应我吗麦先生?!”
  麦允良木然点头:“我不会说,严总您放心,再也不会提起这件事。”
  ……
  两人在茶坊内就分道扬镳,严小刀脸上看不出任何激烈情绪,郑重道:“麦先生您多保重,如果有什么事,一定打我电话,我先走了。”
  他没有再踏上麦允良的车,大步迈出茶坊冲入冷风里,北方的初春春寒料峭,杨树漫天飘花,撒乱人的心。
  他一人踏在遍地杨花的便道上走着,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独享寂寞,分门别类整理自己的情绪。他内心深处稍稍有那么一刻在权衡,是继续单身享受无拘无束的自由和百无聊赖的寂寞,不必负担任何烦恼,还是选择用肩膀揽住一个人,扛起有可能接踵而至的全部非议和压力,就守护在那人身边。
  这种权衡持续了大约十秒钟,天平沿着单一方向的摇摆一头栽过去,两侧砝码的胜负已分。
  他想要那个人,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或者以后将要发生什么。
  三天之内,有人往凌河身上连泼两盆脏水。
  第一盆脏水来自戚爷。他不敢质疑干爹在骗他,但圈内的风言风语怀疑凌煌就没有死,凌煌与儿子之间“不干净”。
  第二盆脏水来自麦允良。麦允良当真不像在编故事说谎,这人在茶坊里自始至终都濒临崩溃状态,身体一直痉挛。以严小刀可算丰富的江湖经验,麦允良应当患上比较严重的抑郁症了,这要是装的编的,演技就太高超。麦允良没这个演技,也不会有人搭上自己和家庭的双重人格名誉编出这种故事博人同情。
  他心里非常清楚,凌河是有秘密的,凌河的家世和父亲是有问题有内情的。
  凌河有两幅面孔,有时性情孤僻乖张不近人情,这一定是有缘由的。
  凌河只提过少年时代出外留学,但究竟留学几年,是否在内地生活过,跟谁一起生活,这些背景严小刀其实一无所知,也从不刨根问底。
  在他的观念里,钟情就是钟情,钟情不论家世门第。
  他脑海里印象深刻的,就是凌河对他说过的许多话。
  凌河开心像孩子似的说,“我个子比你高,我搂着你才合适。”
  凌河夜深人静与他目光交汇时说,“允许你点播,我教你弹曲子。”
  这些是演技?
  严小刀闭上眼回想,身边这人虽然演技实力一贯精湛,偶尔的偶尔真情流露时,彼此之间情谊就是真实的。
  他在路边小店买了一根夹心大糖葫芦,就坐在马路牙子上,任凭冷风和尘土扫过他的风衣后襟。他撸着红果豆沙和橘子,大口大口咀嚼,舔到嘴角的糖渣,确认这玩意还是心目中那个味道,偶尔夹杂一些粗粝异物口感但本质酥软香甜。


第三十四章 情之所至
  晚上; 严总回家比平时晚很多; 回来就已经是全楼兄弟们例行熄灯睡觉的钟点。
  他们这座院落很大,严小刀住的这是主别墅,楼下两个房间睡了四名小弟。主别墅旁边还有一栋加盖的副楼,也能睡七八人。平时就是十几个男人混住。
  严小刀刻意耗到了晚饭和饭后娱乐时间结束,避开所有不必要的纠缠。心有些疲惫; 不想听不相干的人在他眼前打趣聒噪他与凌先生的关系; 平生头一回觉着; 这单身汉“集体宿舍”嫌太挤了。
  通往起居间的露台上似乎有人影; 再仔细一看,就是那株鹅掌枫的树影; 从春至秋将落叶飘得四处都是。
  勤快的宽子从楼下卧室探出个脑袋,乱发显示睡意; 被严小刀做了个“嘘”的手势赶回去睡觉。事实上; 今晚的背景音催眠曲非常高级,都不是唱片录音,而是现场演奏,是他们这楼的御聘专属琴师用施坦威弹出来的。月光流水,一地春红,整栋别墅内飘荡着妙不可言的钢琴曲。
  起居间正中摆放着华丽的三角钢琴。弹琴人的背影安静优雅,从背脸看去脖颈至脊背一线的弧度完美,衬衫下匀称修长的肌肉最终都收拢至柔韧的窄腰上。风流的气度倜傥的身姿都像是从云端步下,这不是凡尘……
  熊爷和三娘都变得安静了,被琴声调教得走路姿势拿捏起猫步,迈着文艺狗的步调,四只肉掌轻拿轻放,而且秉承着一曲终了才能鼓掌的西洋演奏会礼仪,不到曲终绝对不敢汪汪乱喘,曲终了才敢跑过来与主子爷亲昵磨蹭。
  严小刀将西装外套留在沙发上,走过去,坐到琴凳空着的一侧。
  位置就是给他预留好的,专等他归来。
  “对不起啊,回来晚了。”严小刀将双手放在琴键上,随便敲几个音,太安静让他受不了。
  凌河淡淡地一翻眼皮,话里有话:“回来睡觉就好,不然别墅闹鬼。”
  严小刀问:“我是辟邪的门神啊?”
  凌河揶揄他:“你比门神长得俊多了,但辟邪的功能类似。”
  两人并没有约好,但双双把姿势摆出来了,兴之所至,又来了一曲热烈高昂的四手联弹。
  严小刀感慨道:“一屋子人都甭睡了。”
  凌河特别不讲理:“管他们睡不睡?咱们弹咱们的!”
  凌河从网上订了一堆琴谱,快递来的。都是初级中级课程材料,显然是给某位大龄初段选手准备的。凌河将琴谱教材抛给他几本,眼神示意,老板您点播时间到。
  严小刀的心情一页一页随着琴谱书页不停翻过,白花花地带着跳跃的音符,水银泻地一般,他突然望着对方的眼:“我今天中午在咖啡馆遇见麦允良,跟他聊了几句。”
  凌河脸上毫无讶异,每一丝情绪都随着细长的凤眼与黛色眉峰缓缓流入额角发帘下面:“你随意跟谁聊,不必向我打报告。”
  严小刀低音轻缓:“就汇报一下,不瞒着你呗。”
  凌河冷笑一声,一记无形的刀剖开谈话实质:“严总,你有什么事想问我吧?不必拐弯抹角,你问。”
  这就是凌式风格,就这么咄咄逼人不给彼此留个转圜余地,毫不遮掩其个性锋芒和读心之术,都懒得跟你兜圈子虚与委蛇。
  严小刀注视对方:“没什么可问。”
  “严总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凌河斜睨着他以视线剐向他的面皮,极薄的嘴唇好像只是微微开阖就砸出一串, “什么明枪暗箭疾风猛浪什么妖魔鬼怪虎豹貔貅我没有见过?我不会被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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